说得是嬉笑的话,但也起到了警示的作用,客人们看向柳芸的眼神都收敛了不少。
见到众人的反应,柳芸一直紧着的心松了松,给鹿笙投去了一个感激的眼神,鹿笙冲她安慰地笑笑。
白日里,祁枕书与卓渝一同去了鹿儿庄的家中。
果然不出所料,家里被人翻的一塌糊涂,院里的地面坑坑洼洼,就连后院的菜地,都被人刨了不少坑。
“看这样子,是真的有人在找东西了。”卓渝正色道,“这么说,小叔的死应该也不是山匪劫道这么简单了。”
“嗯。”
祁枕书低头看着脚下的土地,这些坑应该也就是前些天挖的。
如此大费周章,也不知道他们寻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没?
要是找到也就罢了,没找到的话,是不是还会找到县里面去?
“这是在找什么呢?小叔生前可是得了什么宝贝?”卓渝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到底想在鹿家找什么。
“没有。”祁枕书摇头道。
鹿华诚去青州搭上广福酒楼的生意,为了多赚些银两,除了自家酒坊的酒,还收了村里村民的二百石粮食去卖。
他被害后,鹿家为了还上这二百石粮食的外债,家里稍微值钱一点的物件都已经拿去典当了,哪里还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应当还是在青州遇到事情。”
鹿华诚离家前并没有什么异常,祁枕书推测还是青州这一趟旅程出现了什么问题。
“那你们家里没有异常?”卓渝问道。
“一切如常。”
县里的小院并没有任何人闯入和翻找的痕迹。
“北街那处最是热闹,或许他们还没寻到机会。”卓渝想了想,嘱咐道,“也还是要小心些。”
“嗯。”祁枕书神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也莫要太过担心,我让夜间巡逻的人多往你们那处走走。”
俩人出门往村口走去,路上还碰到了鹿华英。
“小姑。”
“小姑。”
祁枕书与卓渝上前与她打招呼,鹿华英仰着头,好不神气地撇了二人一眼,敷衍地应了一声就走了。
走了两步,祁枕书沉思道:“听说王家的案子平反了,王老太爷也给放出来了。”
王家因涉嫌云州王倒卖粮草一案,全家都被关进了大牢候审。
“嗯,年前放出来的。”提起这事,卓渝亦是敛了神色,“原本说是证据确凿的,就等着结案判刑了。”
她压了压声音,沉声道:“听说找了青州的门路。”
一日匆匆而过,又到了月上树梢。
祁枕书正在书房温书,就听到叮铃东隆一连串的响动从院中传来。
她忙起身走到院中,瞧见东厢的窗户破了一个大洞,洞里卡着一个大木箱,脚下的步子提了速度,急忙忙进了东厢。
“发生何事了?”
甫一踏进屋子,祁枕书就见到鹿笙双手抓着一个大木箱子,脚边还有一个翻倒在地的凳子。
“祁枕书,快来帮我一下,我想把箱子放到柜子上去,结果没扶稳,箱子就砸到窗户上了。”鹿笙见到她来,忙说道。
帮着她把箱子从窗棂里拉出来,祁枕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可有伤到?”
“没事,就是……”鹿笙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瞧窗子,冷风顺着窗户的大洞,呼呼往里倒灌。
“晚上先睡我那屋吧。”祁枕书看了看窗户,说道,“明日找师傅来修一下。”
“嗯。”
鹿笙瞥了一眼窗子,压着心底那点得意的喜悦,尽量声音平稳地应道。
窗棂和木花格都被砸坏,估计要修个三五天才能修好。
“对了。”俩人到了主屋,祁枕书喊了她去书房,对她说,“今日我跟渝姐姐回了一趟鹿儿庄……”
把家里的情况跟鹿笙说了一下,祁枕书最后说道:“这事暂时我们都没有头绪,为了安全起见,以后你还是与我和糖糖同屋睡。”
鹿儿庄被人翻成那样,那些贼人要是找到想要的东西也罢,要是没找到,保不住还会寻到县里来。
鹿笙与她们住在一处,总比自己单独住在东厢要安全。
听完祁枕书的话,鹿笙先是震惊鹿华诚的死背后竟然还有隐情,又替自己刚才故意砸了窗户的事觉得肉疼。
早知如此,她又何苦去砸窗户?!
修窗户也是要花银子的。
半刻钟后。
等鹿笙喜滋滋地洗漱上床,却看到床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两大一小床的被褥。
额,这这这。
本来还打算趁祁枕书睡后就悄悄挪过去和她贴贴来着。
现在这两床被子要她怎么好意思钻过去?
*
时间一晃又过去好几日。
年后的生意没有过年时那么忙,但每日来买酒的人也都不少。
来买酒的汉子居多,看到相貌姣好的女子,总有那么几个管不住自己眼睛嘴巴的,喜欢撇上两眼,又说上几句调笑话。
鹿笙碰到这样的,要么冷嘲热讽暗贬回去,要么直接一个冷眼横过去,熟客一般也不再会与她造次。
但柳芸生性腼腆,被人一说更是羞赧起来,反而让人更是得寸进尺。
这日临近晌午,店里没了客人,闲来无事鹿笙仔细打量了一番柳芸。
身材娇小,小脸杏眼,柳叶细眉,说起话来也是轻声细语。
这样温柔婉约的长相气质,确实容易招登徒子骚扰。
以往在鹿儿庄,也亏得鹿里正治理严格,村里民风淳朴,要不然像柳芸这样的女子,哪里还能带着鹿雨一个孩子安然生活这么些年。
鹿笙不认为漂亮就是被人骚扰的原罪,但在这样的时代下,女子也只能通过多加防范和自我武装来保护自己。
往后柳芸想要在县里讨生活,就不能同以前一样温温柔柔软软弱弱。
人的性格和长相不是能轻易改变的,但可以先从别的方面入手。
鹿笙把自己的想法与柳芸说了说。
柳芸并不傻,经历过被逐出鹿儿庄和食肆的骚扰事件后,她早体会了鹿笙说的。
“那要如何改变?”柳芸忧愁道。
她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柔弱可欺,可相貌是天生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变得不会让人欺负。
“难不成要变成二伯母那样?”
柳芸第一时间想到了黄氏这个泼妇,是不是像她那样凶狠泼辣,就没有人敢会欺负她了。
“不是不是。”鹿笙见她想歪,赶紧制止道,“当然说话举止是要改一改,不过可不是变她那样,只要说话的时候声音大一些,也不用不好意思,听不喜欢的话就直接怼回去,不用留余地。”
柳芸点点头,鹿笙接着说道:“还有就是,脸上的妆容也改一改,让面容看起来凌厉一点。”
“妆容?”
“嗯,就是把眉毛画的英气一点,然后脸颊这一边擦点傅粉,让整个脸看起来更有棱角。”鹿笙边说边在自己脸上比比划划。
见她眼睛发亮,鹿笙笑着问道:“芸姐姐想不想试试?”
“好啊。”柳芸颇感兴趣地点头道。
“那我去拿工具。”
鹿笙风风火火跑进屋,寻了自己的胭脂水粉、画眉笔和铜镜,走到伙房时,正巧碰到准备去做饭的祁枕书。
祁枕书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手中的画眉笔,疑惑道:“这是要作甚?”
“帮芸姐姐化妆。”
鹿笙笑着回了一句,便拿着东西出了后院。
祁枕书原本回房的脚步一转,回了伙房,拿着炉子上的铜壶,去了前面的铺子。
拉着柳芸在一旁坐下,鹿笙先是帮着她重新扑了粉,让整个脸颊的线条看起来不再那么柔软。
“你看看。”鹿笙拿着铜镜给她照了照。
“确实。”看着铜镜中自己轮廓分明的脸,惊喜道,“小笙这妆点的手艺当真了得。”
“接下来就是画眉毛。”
鹿笙用画眉笔沾了手中的石黛粉,点了一下她的眉峰和眉尾,“把这里的眉峰画出来,然后眉尾画粗一些,这样的眉毛看起来就会英气许多,整张脸也不会那么娇柔。”
她说完,刚要动手去化,就听到身侧传来一身轻咳。
祁枕书把铜壶放在柜台上,眸光浅浅地看了一眼二人,最后落在鹿笙手中的画眉笔上。
不知道是不是鹿笙的错觉,她觉得祁枕书这眼神有点凉凉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笔,很普通的一只画眉笔,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天有些冷,先喝些热水。”祁枕书开口道。
声音一如既往的平淡,平淡到鹿笙真的以为自己刚刚觉得她情绪不对只是一种错觉。
鹿笙这个异世外来人员不懂,柳芸却立刻明白了过来。
画眉这事放在姐妹间是寻常,但有时也是妻妻之间的闺房趣事。
她与鹿笙皆是喜欢女子之人,让鹿笙给她画眉确实不妥。
祁秀才方才是故意出声阻止的吧?
“小笙,你说了半天应该口渴了,你先点喝水。”柳芸抽走鹿笙手中的画眉笔,温和笑道,“我自己试试,来画画看。”
“哦,好。”
鹿笙拿着铜壶给自己倒水,祁枕书说要去做饭,便回了后院。
午间,看到桌上清淡如水的炖萝卜,鹿笙是真的确定这人是心情不好了。
吃过饭,柳芸收拾碗筷去洗,鹿笙拉着祁枕书,小声问她:“你心情不好?”
看到鹿笙要给柳芸画眉,祁枕书是不喜的,可她也知晓鹿笙很有可能并非西凉人,不一定知晓为人画眉的另一层含义。
既然鹿笙不知,那她也无需不喜。
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不喜欢,她也觉得自己过于心胸狭窄。
祁枕书原也是这样劝解自己的,所以将自己心中的不喜压了下去,这会听到鹿笙问题,祁枕书有些动摇。
“我……”
“鹿小娘子,来给我来二斤五粮酒。”
刚吐出一个字,祁枕书的话就被来买酒的客人打断了。
“诶,稍等。”
鹿笙转头看她,祁枕书摇了摇头,“我无事,你先忙吧。”
又是无事。
再一次听到这话,不知怎地,鹿笙突然心底升起一股火气,她无奈地看了一眼祁枕书,便转身去给客人沽酒。
说来也是巧,就这一会,接连来了好几个客人。
祁枕书正要上前,柳芸擦着手从快步走了出来,与她颔了颔首,便径直去帮忙了。
等送走客人,鹿笙笑着的脸瞬间垮了下来,沉着一张脸坐到柜台里。
柳芸瞧见了她这样,起身端了一杯水,走过去问她,“怎么了这是?”
鹿笙摇了摇头。
她也不知道怎么了,谁知道祁枕书这个闷葫芦到底为什么生气。
问就是无事。
无事,无事,无事就无事,谁爱管你。
想到刚才看到祁枕书也是冷脸的模样,柳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你们闹别扭了?”
“我也不知道,谁知道她生哪门子闷气。”鹿笙撇撇嘴,烦心道。
“可是因着早上的事,让她吃味了?”柳芸试着猜测道。
“吃味?”鹿笙疑惑地看向柳芸。
“你说要帮我画眉,让她吃味了。”柳芸解释道。
听她这么说,鹿笙更懵了,她给柳芸画眉毛,祁枕书有什么好吃醋的?
画眉?画眉。
张敞画眉。
画眉,在凉国也是闺房之乐吗?
“你觉得她是吃味?”暗淡的眸子登时亮了起来,鹿笙惊喜又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这问题问得柳芸不知道如何回答,吃味与否,她们妻妻间不是更应该清楚。
思及此,柳芸想起以前在鹿儿庄听到的传闻,又结合着这几日在铺子里做帮工里看到二人的相处样子。
柳芸突然明白了,这俩人的关系,不就是自己与鹿雨戳破心意前的状态一模一样。
明明互相喜欢,却看不明白对方的心意。
念着鹿笙一直对她的帮忙,柳芸顿时觉得自己终于有机会能帮上鹿笙一回。
“嗯。”柳芸忍着心底那点不好意思,认真地点点头,她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牵线的事。
“我瞧着祁秀才那样子,应该就是吃味了。”
祁枕书生闷气是因为吃醋?!
鹿笙听后,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须臾后,嘴角的笑意越发扩大,直直染上了眉角。
她给柳芸画眉,祁枕书会吃醋,那是不是就可以证明,祁枕书喜欢她?
要不然她吃得哪门子醋?
原来祁枕书是喜欢她的?!
堆在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心情就像是外面的无尽苍穹,万里无云。
一下午鹿笙都是眉开眼笑,好不欢喜。
日头西斜。
鹿笙看着时间差不多,就准备去蒙学馆接小家伙下学。
“芸姐姐你自己看一会,我去学堂接糖糖回来。”摘了身上的围裙,鹿笙与柳芸说道。
她正说着,祁枕书也从后面走了出来。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