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里怎么了?”鹿华林焦急问道。
“里正、里正从山上摔下来了!”
“什么?!”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随即急急忙忙往家中赶去。
鹿里正家,正屋。
“娘!娘!”鹿华林刚迈进院门,便迫不及待地喊道。
杨玉兰听到声音赶忙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正拿着一条沾湿的巾帕。
“玉兰,娘、娘她、她,她怎、怎么样、样了?”鹿华林急得说话更是磕磕绊绊。
他一边与妻子说话一边步履匆匆地往里走。
杨玉兰面上亦是焦急万分,语气忧心忡忡,“还不知晓,丁大夫正在给她瞧着。”
鹿笙和祁枕书跟在他们身后进了屋子,只见鹿里正闭着眼躺在床上,看起来毫无生气。
她的半张脸都是干涸的血污和泥点,衣裳上也满是泥污,发髻松散,发间带着泥水和碎草。
“娘!”鹿华林大喊一声,疾步走到跟前。
“丁大夫,我、我娘怎、怎么样了?”
丁大夫收回手,轻摇着叹了一口气,“里正气血盈亏,脉象沉弱,怕是难熬。”
“什么?!”
鹿华林听到这话,眼前一黑,险些站不住。
“不、不会的、不会的。”鹿华林呢喃了两句,随后殷切地看向丁大夫,“丁大夫,你再、再想想办法!”
“办法倒是有一个。”丁大夫踟蹰了一下道,“只是那药材着实贵了些,也并非一定有效。”
“什么法子?只要能救我娘,多贵的药都没关系!”鹿里正转悲为喜,急急道。
“上品血参,用上品红参做药引,再熬一副补气盈血的汤药,或许有效。”
“上品血参?”
“县里的保济堂有卖,三百两一只。”
“三百两?!”鹿华林大惊道。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这般贵的药材,最主要的是他身上没有三百两啊!
前些日子酒坊卖的酒钱大部分都让他拿去买粮了,账上只有不到一百两的盈余。
鹿华林急得满头汗,突然灵光一闪,想起他身上是有这三百两。
早上鹿笙让他去卖酒方的钱,廖老板的五百两,还有旁的四家酒坊给的四百两。
但这钱,中午与鹿里正吃饭的时候,她特意嘱咐过,蒸酒的方子是鹿笙想出来的,卖方子的钱自然也归她。
鹿华林一心惦记着酿新酒的事,还没来得及把银票给她。
他急忙走到鹿笙跟前,从怀里拿出银票,殷切地看着她,“阿笙,娘说这、这卖酒方的钱、钱归你,但现在能、能不能先、先借大伯三、三百两。”
“都是自家人,大伯这是说的什么话,这钱你先拿着。”
对于鹿里正会把卖酒方的钱给她,鹿笙并不惊讶。
“嗯、嗯。”鹿华林数了三百两,把剩下的银票递给她。
鹿笙接过钱,又给他一百两,“这一百两你先留着,姑婆后面还要抓药,用的上。”
“诶、诶。”鹿华林难得露出一抹笑脸。
他揣上钱,火急火燎地跑出了院子。
“这个钱你收着。”鹿笙把剩下的银票递给祁枕书。
祁枕书瞳孔微睁,讶异地看着她。
“你先收着嘛,放我这说不定过几日就花没了。”鹿笙半开玩笑地说道。
祁枕书眸光闪了闪,无奈地收下银票。
“往后你可以安心读书,不用再抄书补贴家用了。”鹿笙小声地补了一句,然后快步走到床边去看鹿里正。
见丁大夫看完诊,杨玉兰去院子打了水给鹿里正擦拭。
拿着银票的手指一顿,心底那一抹异样的感觉再一次涌了上来,祁枕书看着她的背影,眸中的颜色越发深沉。
鹿里正额头的伤口格外深,破损的皮肉外翻,还在向外渗血。
杨玉兰看着心惊,拿着巾帕的手抖得停不下来。
“伯娘,我来吧。”鹿笙伸手去接巾帕。
“哎、哎。”
杨玉兰将帕子递给她,又转身去衣柜里找了一身新衣裳。
祁枕书帮着她一起给鹿里正换了衣裳。
替鹿里正擦拭完上了药,鹿笙问道:“伯娘,姑婆这是在哪受的这么重的伤?”
杨玉兰叹了一口气,“吃过中饭,二婶和英子来了一趟,吵嚷着又要回来酒坊。娘没同意,她们就闹腾了好半天。”
“等她们走了,娘说要去后山看看。”
“我看她心里难受,估计就是想去后山看看大伯与二郎,就没跟着一起。”
“我真应该跟着她一起的。”杨玉兰说着红了眼眶,拧着双手悔恨不已,“怪我,娘腿脚不好,昨夜还下了雨,我就该跟着一起去的。”
“我怎么就让她自己上山了呢!”
鹿里正性子和善,平日里对杨玉兰就同亲女儿一般,杨玉兰性子也柔顺,婆媳之间分外和睦。
“伯娘莫要自责。”鹿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道。
鹿华林回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鹿筝和卓柚,卓渝公务在身,前日去了青州,就没有一同过来。
夕阳西下,天空开始暗淡下来。
鹿里正喝过药后,气息微微有了些起伏,众人悬着的心也稍稍落了落。
祁枕书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与鹿笙小声道:“后山的那条路修的平整,姑婆隔几日就会去一趟,对山路很是熟悉,不应该这么不小心摔下来。”
鹿儿庄的人大部分死后都埋在后山,头些年村里还凑过钱一起修整过,路宽坡缓,只要贴着山的一边走,是不可能会摔下来的。
“你怀疑姑婆摔下山坡不是意外?”鹿笙惊讶道。
“暂时还不知晓。”祁枕书看了她一眼,“我想去后山看看,你要不要一起?”
两个人一起去,看得也仔细些。
“好。”难得祁枕书主动要邀她一起做事,鹿笙自然是欣然应下。
“这事还没定论,先不要与大姐他们说,免得徒增烦恼。”祁枕书看着床前抹泪的母女,叮嘱道。
“嗯。”
俩人悄然出了院门,鹿笙想了想问道:“你说要真不是意外,会不会是二房的人做的?”
中午刚起了争执,下午鹿里正便遭了难,这实在是很难让人不怀疑。
“不知。”祁枕书凝眉道。
“还是廖老板,我早上刚得罪过他,会不会是她。”鹿笙突然抓住祁枕书的胳膊,自责难抑,“你说得对,我不该那么莽撞的。”
“要真的是廖老板,我、我……”鹿笙越说越是惶恐自责。
祁枕书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焦急自责的人,眸光软了软,语气舒缓,“你莫要瞎想,暂且是不是意外还不知晓,就算不是意外,也未必是廖老板。”
“若是他,找你,或者我们,又或是鹿华林算账便是,何必要报复在姑婆身上呢?”
鹿笙关心则乱,一时慌了心神才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
祁枕书面上依旧淡然无波,但言语间尽是暖心的安慰,鹿笙慌乱的心刹时静了下来。
咚、咚、咚。
一股暖流由心间留向面庞,鹿笙低下有些发热的脸,软声道:“谢谢。”
“无事。”
祁枕书并没发现她的异常,她看了看山坡,“快些上山吧,天要暗了。”
二人顺着山路上山,一路仔细检查两旁的道路,并无发现异常。
后山并不高,俩人走了不到半刻钟就到了山腰的墓地。
因着昨夜下了雨的缘故,墓前的山路有些泥泞,满是大小不一的脚印。
鹿广明父子的墓地在山腰的西南角,位置比较偏僻,旁边紧邻着的就是一段无路的陡坡。
昨日是鹿华诚四七的日子,他的墓前还有没被吹散的纸灰,是鹿笙她们上山烧的。
两人在墓周围找了一圈,祁枕书在墓碑和坟包间发现了异常。
“鹿笙。”
“祁枕书。”
二人一同出声,随后纷纷看向对方。
祁枕书站在墓碑后,鹿笙则站在陡坡旁。
祁枕书先走到鹿笙身边,鹿笙指着坡下的位置,坡下的植被有一处被压到,一路滑到山底。
“姑婆应该就是从这摔下去的。”鹿笙神色凝重。
祁枕书也不自觉皱起了眉,声音低沉,“此处紧邻陡坡,离墓前也有些距离,姑婆不应该会走到这边来。”
“我也发现了一处异常。”
鹿笙随着她走到鹿华林的墓碑后,发现墓碑后的地上有一双脚印,印记上有的泥还没干,应该就是下午刚刚踩上去的。
这脚印有八寸左右,应该是一个身量很高的人留下的。
而且按照这个脚印的位置和朝向,当时应该是有一个人躲在墓碑后面。
鹿华诚的墓是一座双人的夫妻合葬墓,墓碑是三面碑体合成的扇形碑,如果人蹲在墓碑后面,在正前方是看不见的。
祁枕书蹲下来,仔细观察了一下这脚印,左脚印记浅一些,右脚印记稍深,但差别并不明显。
两处异样结合在一起,便只有一个结论:姑婆摔下山坡并非意外。
日暮低垂,天边的乌云越积越多,狂风刮过林间,带来无尽的凉意,树叶沙沙作响,预示着即将随风而至的大雨。
如果说上山还带着一丝怀疑和侥幸,那此刻二人的心里只剩沉重的疑虑。
“留下脚印应该是个身材超过七尺的男子,廖老板的身量不够。”祁枕书分析道。
“二叔也没这么高。”
“丁癞子身材更是矮小。”
鹿笙深深吸了一口气,“那会不会是廖老板找了其他人。”
“莫要钻牛角尖。”祁枕书看着她,再一次重复道。
“嗯。”鹿笙低声应道。
可除了二房和廖老板,鹿笙实在想不出谁会伤害姑婆。
姑婆为人和善,处理村中事务也是公正公平,不曾偏袒和为自己牟利。
祁枕书将村里身量高大的人全部想了一遍,并未找出有值得怀疑的人。
看来还要再去问一下牛良。
姑婆掉下山坡时,牛良正好从另一侧的山林打猎归来,才得以第一时间将她发现。
否则以姑婆的伤势,再耽搁上半个时辰,便会失血过多而亡。
下山后,二人直接去了牛家,问问牛良的同时,也正好将糖糖接回来。
可惜的是牛良见到鹿里正滚下山坡便急忙忙跑过去救人,根本没有注意周围有什么异常。
她们吃过晚饭,又抱着糖糖去了鹿里正家。
出门时,鹿笙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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