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拜帖去了闲林山庄的茶铺,茶铺的管事看到拜帖后亲自出来接待了鹿笙二人,还特意带了她们去山上的茶园看了看。
闲林山庄的茶园在钦州城北的西峰山,茶山占地近千亩,除了各色菊花,还有钦州特产的白茶。
茶园皇菊的价格只有滨河县卖家的三分之一不到,鹿笙直接定了五百斤最适宜酿酒的皇菊,约好三日后送到驿馆。
从茶山回来时已是正午时分,二人找了间食肆用饭。
早上滴水未进,鹿笙刚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直接一饮而尽。
忙完了正事,闲下来便想起昨日的疑问,鹿笙开口问道:“这个长宁郡主为什么要乔装成梁小娘子?”
她想祁枕书这么聪明,说不定能猜出原因。
祁枕书给她添了茶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才缓缓道:“或许是为了查案。”
“查案?”鹿笙不解道。
祁枕书与她讲了一番长宁郡主的官职与任命,又与她讲起今年发生的一件事。
这事鹿笙也是知晓的,那便是鹿华英外祖一家牵涉的那粮食倒卖案。
西凉国南部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北部干旱少雨,物资相对匮乏,国内的粮食买卖并无限制,百姓可随意自由购买与出售,但这也仅限于在国内流通,西凉律法命令禁止粮食倒卖至其他周边邻国。
王家祖上一直在滨河县做本地的粮食生意,经过数代积累,到了鹿华英舅舅王建成这一辈,寻到了一些门道,将生意做到了西北的云州城。
每年等丰收季,在青州府境内采买粮食后,通过水路运抵西北道肇州府,再于肇州通过山路转送到西凉国最西边的州府云州城。
这条路并无甚特殊,多数南方行商都是用此法往西北倒货。
因此对于王家的生意,也没人察觉出不妥,直至去年云州府知州大人暮修远在家中被人杀害后伪造成上吊自杀,而一月前,她曾直接与朝廷上呈奏本,指控云州王与北狄私下勾结,并向其倒卖粮草。
暮修远妻女不信其自杀,在多方申诉无果后,只得进京敲登闻鼓告御状。
得知事情经过,女帝大怒,一是她从不曾收到暮修远上呈的奏本,二是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无故被杀,竟被草草以自杀结案。
女帝遣靖王司胥、中书左侍郎司卿宁(长宁郡主)及大理少卿刘寒共同前往云州侦办此案。
经过四个月的查探,三人查出牵涉其中大大小小,遍布在云州、青州、钦州、商州、茂州、万州的包括王建成在内的十余位粮商,以及云州驻北军巡检副使与云州转运粮草官等大小官吏七名。
但就是没找出半点此事与云州王有关的任何证据。
“你是说皇帝封长宁郡主为转运使,是想让她接着查云州的粮草倒卖案?”
青州、钦州、商州、茂州与万州这五城均属江南道辖区的州府,女帝派查过粮草案的长宁公主来江南道做江南道转运使,这背后的深意怕不止巡查这么简单。
“嗯。”祁枕书笃定道,“云州乃是云州王的封地,查起来难免束手束脚,从江南道的商人入手,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另外,钦州驻军统领曹参原是云州王旧部。”
待吃过饭,鹿笙记得齐南的嘱托,便问了食肆跑堂小哥城隍庙的位置。
跑堂小哥只当她们是慕名而来的外地游客,热情地与她们说道:“沿着咱家门前的这条路,往南走两个路口便是城隍庙了。”
“二位来的正是时候,明日菊花节可是咱钦州最热闹的时候,城隍庙那处还有赛花会呢,到时候钦州的花农会把自家最好的花摆出来,都是些咱老百姓见不到的奇葩异株,可是能大饱眼福。”
“等晚上还有灯会,州府还特意设置了十道谜题就藏在城隍庙所在的康定坊,谁若是能第一个找到这些谜题,并解答出来,便能得一盏金丝编制的菊花灯。”
“听起来倒是蛮有意思。”鹿笙笑着道。
“那十道谜题可不简单,更是一年比一年难,去年拔得头筹的人可是花了两个时辰才找出答案。”
十道题花了四个小时?那确实不简单。
一路按着跑堂小哥的指引,鹿笙二人找到了钦州城隍庙。
虽然明日才是菊花节的正日子,但此时的城隍庙也早已是车水马龙,人流如织,旗幌招展。
踩高跷、耍大刀、扛鼎、吐火龙等各种百戏杂耍,路旁除了各色商铺还有街边的吃食与杂货小摊。
鹿笙看了一会热闹,便在街口找了一家看起来年久一些的老店,与他们询问是否知晓附近的朱屠户一家。
齐南不知道姐姐家的具体位置,但她清楚记得,她爹将姐姐嫁给了城隍庙附近的鳏夫朱屠户,给家里换了一头揣崽的母猪。
她恨极了这件事,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吃过猪肉,也对这件事一直记忆尤深。
说来也是巧,问的第一人就是识得朱屠户。
“杀猪的朱屠户?这人我倒是认得,不过。”老掌柜摸了摸自己花白胡须,想了想道,“他五年前得病死了。”
“死了?!”鹿笙忙又问道,“那她的妻子齐氏,您可认识?”
“齐娘子?”老掌柜眉毛勾了勾,有些警惕道,“你们找她作何?”
“我们是她妹妹齐南的朋友,这些年她一直惦念着姐姐,便托了我们来帮她寻人。”祁枕书语气淡定道。
“原是如此。”老掌柜打量了她们二人一番,眉毛一松,“我倒是挺齐娘子提起过她这个妹妹。”
“她现在人在何处?”
听他这语气,看来与齐北应该是认识的。
“喏,就在正林街的回春堂作帮手。”老掌柜指了指斜对面的一条街道,“你们往西走上十余米便能瞧见了。”
俩人从铺子里出来,刚刚拐进正林街,就听到街边一阵呼天抢地的呼喊。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没了?!”
一个身穿灰蓝布衣的,头上裹着蓝布的妇人跪坐地上放声大哭。
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四五岁大的孩童,孩童四肢瘫软双眼紧闭,面上惨白惨白的,毫无半点血色,应该是已经断了气。
“我的儿啊,我可怜的儿!”
妇人满目悲戚,哭声凄惨哀婉,让人只听一声便揪心无比。
相对于城隍庙的主街,正林街上的人并不算太多,可在看到这哭泣的妇人后都纷纷聚了过来。
“我的儿啊!你叫娘往后可怎么活啊!”
妇人一手拽着孩子的衣服摇晃,一手不停在孩子脸上婆娑。
有个上了年纪的大婶看不过去,前一步问道:“这位娘子,你这孩子是怎么滴了?你又为何坐在这哭?”
“昨日我儿子受了些凉,就有些闹肚子,我就领着他来回春堂看大夫……”女子说到这就忍不住哭了起来。
“没想到、没想到,吃了回春堂开的药,我儿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更是腹泻不止。”
“我儿、我苦命的儿,就这么硬生生拉死了!”
妇人哽咽不止,抬手指向正对着的回春堂。
众人闻言,也是纷纷看向回春堂。
就在这时,回春堂匆匆走出来一人,这人头发高高束起,用木质发圈簪住,身着青色长褂,应是一名医者。
妇人见到铺子来走出的男子,抛下孩子的尸身,猛地站起来,上去拉扯他的袖子。
“就是你,就是你杀了我的儿子!”
“这位大姐,令郎只是腹泻,我正常开的止泻汤药,如何会将人喝死?”男子面色窘迫,急忙解释道。
“就是你这幅药,你这药有问题!”女子说着愤愤地从怀中摸出一把药渣,扔在带男子身上。
男子被砸的一愣,然后低头去瞧地上的药渣,只是目光刚一碰到,便面上一惊,忙附身捡起一块草药。
“你这并不是我昨日写与你的方子!”
“怎么?你也看出来这药渣有问题了?!”女子一边抹着泪一边哭诉着与众人道,“我今日特意拿了这药渣去别的铺子问过。”
“就是这粗心的大夫,误把黄岑写成了黄连,害得我儿非但没止泻,而是硬生生腹泻而亡!”
女子与众人说完,转身又去拉着男子,哀嚎道:“你赔我儿子!你陪我儿子!”
她这话一出,围观的人开始议论起来,对着男子指指点点。
“看来就是这大夫开错药害死人。”
“无良庸医!”
“让他以命偿命!”
“不会的。”一名布衣女子急促从回春堂内跑出,看向妇人说道,“昨日是我抓的药,那一味药就是黄岑不会错,我记得清清楚楚。”
“这药刚刚他也看过了,就是黄连,哪里是你说的黄岑?”妇人指着地上的哑着嗓子说道。
“药渣就摆在这里,你们还想抵赖不成?”妇人看着地上的药渣,忽又抬起头,看向女子,恍然大悟道,“莫不是你抓错了药?误把黄连当做黄岑?!”
“怎、怎么会!”
见她把突然把矛头指向自己,女子霎时一惊,急忙辩解道:“我都说了,记得清楚抓得就是黄岑,又怎会抓成黄连!”
“不是你们抓错,难道还是这药自己变得不成?”妇人说着又哭嚎起来,“我的儿,我可怜的儿,都怪娘,是娘没用,让庸医害死了你!”
“我看就是那医馆抓错了药。”
“就是,人家这药渣就在这,证据确凿。”
听到她们的话,妇人又哭诉着说:“那药从医馆出来,我就一直揣在怀里,到了家第一时间就拿来熬了。”
“可我抓得药也确实无错。”女子咬着唇角道,“这药离了铺子,又如何能证明一定就是我们抓错了。”
“这医馆抓药的规矩就是离柜概不负责。”
“说来也是,这药离了医馆,谁知道是不是让人掉了包。”
“掉包?掉包这药作甚?”
“你们说,会不会是这妇人自己换了药,故意想要讹诈医馆。”
“你是说她故意给儿子吃泻药?”
“不可能、不可能。”妇人狠狠摇头,泪珠哗哗下坠,“我的儿,这可是我亲儿,我为何要故意换药害他性命。”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医馆抓错了药,吃死了人!”
先头说话的那位大婶,上前将人扶起,“妹子,这药你是拿回家煎的吃出问题还不能说一定就是医馆抓错了,你这可有旁的证据?”
“药方呢,那药方你可还留着。”人群中又一灰衣汉子提醒道。
妇人豁然回身,急急忙忙去伸手掏向怀里,拿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慌张地递给身侧的大婶,“这、这就是药方。”
“我不识字,这位姐姐,你看看,你看看这写的是什么?!”
“我也不识字。”大婶摇摇头,转向把药方展开,给围观的众人看。
不管那识字还是不识字的,这会都纷纷凑上前来去看那药方。
“这上面写的就是黄连!”那灰衣男子看了一眼药方,冲着围观的人大声喊道。
“对,就是黄连。”
“是黄连没错。”
“这药方都在这了,看来就是医馆抓错了药。”
“庸医误人!”
“人家药方都拿出来了,看他们还如何狡辩。”
青衣男子见状,也连忙上前一步。
他拿起药方,待看清上面的字迹后,脸上顿时一青。
这药方之上明明白白写着黄连,而且按字迹来看,正是他的笔迹无误。
可这腹泻的药方最是常见,每隔几天他就要开上一副,又如何会将黄岑写成黄连?
“这、这怎么会!”女子见他神色不对,也忙拿过药方来看。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