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以珩当然不是自夸——跨了那么远的考研,他也完全不觉得紧张,因为他早就准备好了。
考完试之后,他简单地对了专业课的答案,便没再去管别的,开始准备复试了。
鹿溪也是学习很好的人,但看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还是觉得严以珩实在太棒了。
笔试的结果来得很快,查分数的那天严以珩根本没多在意,跟没事人一样一早去上班。
系统开放之后,苏筱和谈吉祥疯了一样又是打电话又是发微信,轮番对严以珩的手机进行轰炸。
严以珩正在和同事讨论一个新项目的增资扩股方案,实在没空一一回复,便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模式,任屏幕一刻不停地闪烁。
等到终于忙完了,有空看看手机时,严以珩发现自己收到的最新一条微信是十分钟前。
是鹿溪发的。
是查询成绩的截图,还有一句简短的话。
【-你这名字也太难打了,光找字就找了十分钟。】
他发完这条消息后,谈吉祥他们也消停下来了——估计是鹿溪没等来回复,也猜到了那两人会没完没了地轰炸严以珩,就跟他们说过了。
严以珩点开那张截图看了看,没多说,只回了个OK的小表情,便去处理其他询问的消息了。
203百慕大的群里,谈吉祥和苏筱都无聊得玩起了成语接龙。
严以珩冒头的时候,那两人齐齐发来一句“晚上吃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严以珩依然淡定地发了一个OK,又收获了那两人的一连串省略号。
这时候,鹿溪大概也忙活完了,抽空给他回了一个表情。
【让我看看是谁在装x.jpg】
直到看到这个表情,严以珩才终于忍不住笑了。
他又往上翻出那张记载着成绩的截图,心里的快乐才像终于落在了实处。
这是一个……远远超过阳城大学历年法硕面试线的成绩。
严以珩难得在工作中走了神。
当初做决定的时候也有过怀疑有过忐忑,而现在,他距离完成这个目标,只差最后那么一步了。
激动和兴奋的心情后知后觉涌入心里,严以珩靠在转椅的靠背上,偷偷地笑了。
不过,大概是这段时间太过顺风顺水,下班回家的路上,严以珩遭遇了一场小小的车祸。
说来实在倒霉,说好要请大家吃饭,严以珩便提前定了一家小餐馆,下了班直接过去。结果路上被一位送外卖的骑手撞了——那骑手骑着小电驴逆行,差点跟一辆SUV迎面撞上,为了躲闪他拐了个急弯,把另外一旁无辜的严以珩撞倒了。
严以珩脾气那么好的人,经历了这么一遭也忍不住生气了。
他背着双肩包,里面还装着电脑。他顾不得腿上隐隐作痛,先打开背包看看电脑有没有摔坏。
电脑倒是还好。
他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又去找那位肇事骑手。
这一看……他也生不起气了,那骑手倒在地上,不知道哪儿受伤了,流了挺多血。
他站在原地无语了一会儿,掏出手机打了120,又给鹿溪打了个电话说明情况。
鹿溪一听就急了:“你受伤了没有?!位置发我,我现在过去!”
不说还好,他这一说,严以珩还真觉得自己左腿的疼痛愈发明显。
他把背包甩到地上,自己卷起裤腿看了看——
电瓶车的冲力真是不能小看,他穿着厚厚的衣服裤子,腿上居然还被磕破了一个巴掌大的伤口,正往外渗着血。
手掌也被划破了。
他买了瓶矿泉水冲洗伤口,一边暗骂自己倒霉到家,一边等待救护车的到来。
……心里还是生气的,特别是,这个小车祸完全是那位骑手不遵守交通规则,还连累自己受伤。可严以珩也实在干不出来现在就走人不管、把受伤的骑手丢在路边等待救护车的事。
他在心里骂着自己圣母,又在遗憾晚上估计吃不了大餐了,揣着手机在寒风中等待救护车。
救护车来得挺快,车上的护士小姐姐看他也挺狼狈的,把他也叫上了车。
上车之后严以珩才反应过来,这附近大约五百米就是阳城最好的医院——安和医院。
这救护车也是从安和医院派来的。
安和医院太有名了,坊间流传着类似“阎王说你三更死,安和医院说阎王你闭嘴”的段子。
严以珩有点忐忑:“……小车祸,没有严重到一定要去安和医院吧?”
护士小姐姐反过来安慰他说:“车祸不是小事,而且我们医院急诊科比较好,你们也放心。别担心啦,不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严以珩挠挠头,说“哦”。
到了医院之后,严以珩眼睛都看呆了——他身体不错,很少来医院,更没有在夜晚来过医院的急诊。
现在他目光所及,到处都是看病等待的病人,人山人海。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自己受伤的腿,心想,要不还是买点碘伏回家自己处理算了,在这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他掏出手机,给鹿溪打电话。
“我就在停车场!”鹿溪说,“早知道打车过来了,我在停车场转了10分钟了都,愣是找不到停车位!”
他念叨着“就该打车来”,又着急地询问了几句严以珩的情况。
“不严重,都是皮外伤。”严以珩说,“你也别着急,慢慢找位置。我就是……不想在这待着。”
每一个夜晚,医院的急诊室都汇聚着人生百态。
严以珩的这点皮外伤,大概能算是这里最轻微的症状了。可他看着这个小小走廊里排队等待的人、坐着输液的人、靠着小睡的人,心里实在难受得很。
他真是一秒都不愿意多待。
刚挂断电话时,护士在急诊室门口大声说着“让一让让一让”,拨开了人群。
在护士身后,一个年轻挺拔的男人背着一个半大孩子急匆匆走了进来。
护士小跑着进了急诊科室,对里面值班的两位医生耳语几句,便让那男人带着孩子先进来。
有正在等候的患者不满,挤过来想要抗议时,看到那孩子的脸色,又退了回去。
严以珩也伸长脖子看了一眼——
那男人看上去还年轻,比自己大不了两岁;背上的男孩,估计不会超过十岁,脸色很差,眼睛紧紧闭着,小脸皱做一团。
男人让男孩在椅子上坐下,自己站在他身后扶着,对急诊室里一男一女两位医生陈述病情。
“最近这一周,总是说头疼,本来说周一带他过来看门诊,结果……今天晚上开始,突然走不稳路了,老摔倒。刚刚又喊头疼。”
“先照个CT看看,可能还要做核磁共振。”诊室里那位女医生年纪大些,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坐在对面的年轻医生说,“小许,开单子。”
“名字。”
男人说:“滕安。”
这位姓许的医生很快开好了单子,又用签字笔在单子上写明了科室地址,说:“先去排队,把单子交了,然后去一楼缴费。”
他想了想,又说:“CT结果出来之后直接过来,不用排队了。”
男人听了连忙点头,又回去抱起滕安,上楼去排队了。
几分钟之后,鹿溪过来了。
急诊室的人不多了,大多是些发烧等着开药或打针的幼儿,鹿溪便建议说,干脆还是再等等,都等了这么久,也不在乎再多几个人。再说,家里也没有清理伤口的药,回去也要去药店买药,不如就从医院开一点。
严以珩叹了口气,点头说“好”。
那位姓许的医生大约是那位女医生的助手,这一晚基本是在帮忙写病历、开单子。终于轮到严以珩时,他看了一眼伤口,开了药,耐心嘱咐好怎么使用。
最后,他抬头看了一眼严以珩,说:“刚才有一个车祸送来的人,是个外卖小哥,说是为了躲车,撞倒了一个行人。是你吗?”
严以珩:“……”
他在心里吐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提起来就一肚子气。
许医生按了按眼角,眼里露出一丝疲惫,但还是语气温和地叮嘱说:“以后遇到这种电瓶车,尽量还是躲远点。他们速度快,自己躲不及,别人也躲不及,太容易出事了。”
他鼻梁上的口罩滑下来一点,露出一点高挺的鼻梁。他伸手按好口罩,继续说道:“那个人,手臂骨折,脑震荡,很多处外伤。赶时间送外卖赚来的那点辛苦钱,今天全扔医院了。”
严以珩轻声叹了口气,没说话。
许医生给他开好了药,又说:“腿上的伤没什么,手上伤口比较深。如果自己没法处理,可以来我们医院。但是我们医院外科人很多,推荐你去——”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签字笔在单子上写下了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具体到底是几个字,还真说不清,反正严以珩看了半天,也没法把这几个字拆出来,看看到底哪几个笔画是一个字。
鹿溪也接过来看了看——他也没看懂。
“医生,这是大什么三外科?”他问。
许医生眨了眨眼睛——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反正严以珩就觉得他好像是在翻白眼。
“整形外科。”许医生答。
鹿溪:“哦,对不起。”
对面那位女医生都听笑了。
这个小乌龙,倒是一下冲淡了急诊室紧张的气氛。
那位女医生摘下眼镜,揉了揉脸,说:“小许,我去个卫生间,你盯一下。”
许医生说“好”。
严以珩开好了药,也准备离开了。
来的时候还人满为患,离开的时候,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严以珩随口感慨道:“医生还是辛苦啊。”
鹿溪却只顾着看单子:“那我还是觉得你比较辛苦——这也太倒霉了!还疼不疼?”
严以珩摇头:“不疼。”
两人走出急诊室的时候,又看到那个小患者了。
是叫滕安的。
严以珩停下脚步,拉着鹿溪退了两步,给那两人让出位置。
那个年轻男人依然背着滕安,急匆匆地往急诊科室走来。
那位女医生还没回来,是那位姓许的医生接待的。
严以珩有点关心,便拉着鹿溪的袖子,示意他稍等一下。
“医生,放射科的医生说已经可以查看CT结果了!”
许医生正在喝水,白大褂往上滑了一点,露出左手手腕戴着的一串手串。
黑色的珠子,一小圈围在手上。
见那男人回来后立刻放下杯子。他点了几下鼠标,调出来一张报告。
……如果说,这位许医生先前的神色只能算略有疲惫,那他在看到这张CT报告的时候,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紧张且急迫了。
他又按了几下鼠标,迅速开了另一张检查单,语速飞快地对那男人:“核磁共振,快!”
男人愣住了,大约也是被许医生的神情吓到,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立刻又要往外冲。
“哎,等一下!”许医生高声叫住他,“有人跟你一起来吗?”
“……”男人摇摇头,“……没有。”
许医生说:“那让你家里人准备些吃的用的,明天一早……来挂号住院。”
“……挂哪个科?”
“……”许医生似乎有些不忍开口,“神外,找姓戴的医生。”
男人离开后,许医生又打了一个电话。
“戴老师,我许遂。晚上急诊来了个病人,做了CT,现在安排他去核磁共振,给他安排了明天您的号,麻烦您看一下,有点……危险。”许医生急急解释道,“初步怀疑是……胶质瘤。”
严以珩在几步之外的地方,听完了这段对话。
他张了张嘴,却只有徒劳地呼出一口气。
他转过身,握住鹿溪的手,低声说:“……走吧。”
回去的路上,他仔细地看了一遍安和医院神外科的医生。
他找到了那位姓戴的医生。这位戴医生非常有名,据说是国内神外第一刀。
他锁上手机,疲惫地靠在副驾上,心想,但愿这位戴医生能够医好那位小患者。
时间太晚了,鹿溪没送他回出租屋,而是去了姥姥家。
他停好车后,看到严以珩还在副驾上发呆,便绕到那一边帮他开了车门。
“今天太辛苦了。”他拉开车门,揉揉严以珩没受伤的那只手,说,“明天请假吧……这一周都请假吧,怎么样?”
严以珩点点头。
下车后,他张开双手,抱住鹿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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