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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装相 蕉三根 3951 2024-06-10 15:05:19

迟也家里很乱, 一个原因是他很久没有这么长时间不工作呆在家里了,另一个原因是最近连他请的保洁阿姨都不能上门。

喻闻若坐在沙发上,迟也一边给他倒水一边解释。他的保洁阿姨也在被媒体骚扰, 严茹不确定阿姨会不会来偷拍什么照片拿出去卖。而迟也当惯了大少爷, 要他自己收拾是不可能的。

喻闻若笑了笑, 表示他并不介意。

迟也家里很大, 上下两层,客厅做成一个中庭,一个华丽的水晶灯从二层楼高的天花板上吊下来。客厅边上是螺旋楼梯, 上面是两间卧室, 卫生间,他的巨型衣帽间和书房。沙发对面的电视墙则打了一个非常精美的展示柜,里面陈列着迟也拿过的大大小小的奖。迟也这人很不讲究, 排奖杯只看造型合不合适, 网络平台颁发的水奖也跟韩国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奖杯摆在一起。唯独金燕奖不一样, 单独占了一个横格, 还用一块布盖上了。之前问他为什么盖着,他也没说。楼下还有一间客卧。之前出私生那个事儿的时候, 警察就查出来人家躲在他楼下客卧里过的夜。迟也都有阴影了,大林哥给他在那间房上了把锁。

喻闻若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感觉到迟也这几年是没少赚。

迟也在另一边沙发上坐下, 扣了一张卡在茶几上,喻闻若垂眸一看,是他前阵子给他的工资卡。

“还你。”

喻闻若打量着迟也,在琢磨他的情绪。

迟也笑了笑, 没事儿人似的:“喻主编,够寒碜的,工资就这么点儿啊?我都不好意思花。”

喻闻若这才微微放松下来, 随口问了一句:“想买什么?”

“风影753 gto。”迟也半真半假地报了辆跑车的型号出来。因为在自己家,整个人都显得很放松,手肘撑着沙发扶手,懒懒地歪着头。

喻闻若抬头看了他一眼,风影他知道。当初名车俱乐部那事儿,老崔就是为了一台绝版的风影怎么进口到国内的事儿风声鹤唳。这个具体的款他不了解,但风影好像没有五百万以下的跑车。

迟也看着他的表情,笑了,无比狡黠。“逗你呢,你又不欠我的。”顿了顿,又平静道,“拿回去吧,工资卡都没了你怎么过啊?”

喻闻若哪可能真的靠一张工资卡度日。而且卡到了迟也手里,密码他也知道,喻闻若从来就没收到一条他消费的通知。但他没说什么,把卡收了起来。

他察觉出迟也不动声色地距离感。迟也看似掩饰得很好,但又带了一点儿漫不经心,好像被他看出来也没什么,又或者,他就是想让喻闻若知道这种距离感。他现在的情绪看起来比电话里听起来稳定得多了,然而场面却很僵。

喻闻若已经隐隐察觉到他想说什么了。

“新媒体矩阵做起来,你那个两年要完成多少多少的军令状,是不是就有谱了?”

喻闻若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新媒体矩阵”五个字绝不像是能从迟也嘴里说出来的,他甚至怀疑迟也知不知道这具体是个什么东西。

迟也耸耸肩,“下午听邹元朗说的。”

喻闻若没说什么,他觉得不太自在。他们都清楚bridge的几个号是怎么活的。喻闻若诚然没做错什么。那篇写迟也的文章,连邹元朗都感慨,不偏不倚,鞭辟入里。但就是因为太公正了,公正得好像……对他喻闻若来说,迟也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他感觉到迟也软刀子一般无声的指责。

“迟也,对不起。”

“我没怪你。”

沉默。

迟也笑了笑,“你还能怎么着呢?那篇文章里不过是说了一句要尊重我的个人意愿,都让人说我手眼通天,连你们这种大刊都一起收买了呢。你但凡再多说一句,他们能把你们刊号都给举报停了。”

这些是他的真心话。他对着严茹也是这么说,对着自己也是这么说。

“不至于……”

“怎么不至于,miracle就是这么没了的。”

这件事喻闻若也有耳闻。miracle是前两年风头挺大一个二线刊,因为碰到政治问题被读者举报,到现在也没复刊。

“真不怪你。”迟也反过来劝慰他似的,“我知道bridge一直在打电话要专访,但这事儿也不是我决定的。喻主编不会怪我吧?”

“我知道不是你决定的。”

是严茹拒绝了他们。喻闻若也知道严茹为什么拒绝了他们。

“这样吧,算我欠你们一个专访,以后再补上,好吧?”迟也笑得很客套,公事公办。“喻主编,咱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多呢。”

喻闻若听懂了。

说来可笑,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从来也没有一个花前月下海誓山盟的过程。想见面便见面了,想上床便上床了,情到浓时水到渠成,停下来“确认心意”反而成了一件让彼此都尴尬的事。他们又不是高中生。

可能所谓“心照不宣”,就是从一开始就都给彼此留好了退路。散的时候也可以笑着说,以后再合作嘛。

不痛不痒。

喻闻若点点头,平静地站起来。“那我先回去了。”

迟也坐着没动。“不送。”

喻闻若走到门口,手搭在了门把手上。

迟也克制着什么似的,突然道:“喻主编!”

喻闻若身形顿了一下。

迟也不肯看他,咬了咬牙,道:“后续报道,还请你手下留情。”

喻闻若僵在门口,仿佛站成了一尊石雕。

原本的歉疚和心疼突然烧成无名火,喻闻若站在那里,深吸了一口气,想,你哪怕不说这句话。

不说这句,也就真的好聚好散了。

喻闻若突然折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录音笔,摁了一下,摆在了迟也面前。

“那不如就趁现在吧,也省得再去叨扰严总。”

迟也震惊地抬头,“什么?”

“你刚才说的,欠bridge的专访。”喻闻若风度翩翩地往原位置上坐下,他的眼镜本来在口袋里,现在也掏出来戴上了。好像穿上铠甲一般,他冷静得近乎漠然。迟也看着他,好像不认识他了。

“我今天已经接受过《浪潮》的采访了。”迟也脸色冷下来,“我累了。”

喻闻若笑了一下:“我看到你的道歉声明了。但有几个问题你没有提及,网友们应该都很想知道。”

迟也愣在那里。好像这半年多的时间突然蒸发了,喻闻若坐在他面前,还是跟当初天台上一模一样。

“你什么时候开始随身带录音笔了?”

“嗯?”

迟也低头,朝面前的笔点了点下巴。

“有一阵儿了。”喻闻若随口敷衍了一句,话锋一转,又问,“关于网友们对于你引导网暴的指责,你有什么看法?”

迟也直接站起来走人。

喻闻若也跟着站了起来,手里仍旧握着录音笔。

“你在直播间把张梓珊点出来的时候,有没有留心看一下当时直播间的人数?”

迟也:“喻主编,请你出去。”

“如果你不记得了的话我可以提醒你一下,截图显示,当时直播间的人流量为二十三万八千六百四十一人。”

迟也:“我去休息了,你自便吧。”

他随即转身往楼上走,喻闻若跟在他身后一起上楼。

“你对自己的影响力有概念吗?你知道你光光是在微博一个平台上就有超过四千万的粉丝吗?”

迟也转身要关卧室的门,喻闻若一把摁住了门框,伸了一只脚进来。迟也再次用力,门框很重地撞上了喻闻若的膝盖,他眉头一皱,下意识抽了一声,迟也立刻松了手。

喻闻若一把推开了卧室的门。“你当时想过直接把她的id点出来会有什么后果吗?”

迟也:“我不接受采访。”

“你知道张梓珊现在已经被留职察看了吗?”喻闻若逼近他一步,“因为太多人向她的公司举报她的不当言论。她的手机号被泄露,每天都有近千条辱骂跟强奸威胁。近一周她就收到了十几个装着动物尸体的恐吓包裹……”

迟也打断他:“她活该!”

喻闻若暂时停了下来。他们俩挨得很近,谁也不肯退让一步。如果是在往日里,这个距离迟也已经扑上去吊在他脖子里跟他接吻了。但此刻他只是冷冰冰地看着眼前的人,卧室里没有开灯,门缝里透进了楼下微弱的光源,喻闻若的眼镜有一点反光。

“喻主编,你现在已经不能拿风尚盛典来强迫我接受你的采访了。”

喻闻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继续发问。

“请问你有没有想过,张梓珊作为一个经济能力和社会地位都远不如你的女性,是否有能力承受这样网络暴力和性别暴力叠加的后果?还是说,你觉得她活该。”

迟也终于没忍住。“我今天已经向她道歉了。”

喻闻若掏出手机,随便点开热搜里一条,念给他听,“网友认为你的道歉只是一场作秀,是迫于舆论压力的公关策略,你认同吗?”

“那他们还想要我怎么样!”迟也冷笑了一声,“你们把那段视频放出来逼我,难道就不是她的公关策略?”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因为张梓珊事先示弱,占领了道德高地,其实你根本不想道歉,对吗?”

迟也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后悔道歉了。我就应该跟你们杠到底。她被网暴又怎么样?她承受的有我万分之一吗?是,我比她有钱,我是个男的,我有保镖,有团队,所以我就活该吗!”

他突然狠狠地一脚踹在床边上,嘶吼道:“你说她被威胁强奸就是性别暴力,那她把我画成那个样子又是什么?她不是也强奸了我吗!因为我是个男的,所以那就不是强奸吗!那没有违背我的意愿吗!”

喻闻若平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轻声道:“那是不一样的。”

迟也恶狠狠地盯着他:“哪里不一样?”

“一幅画没有办法对你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发短信威胁她的男人可能真的会强奸她。”

迟也咬着牙:“那不关我的事,你们应该去抓强奸犯。”

喻闻若不答。

“你没有资格来说我不应该在意。”迟也安静下来,喘着气,“你没有资格,站在我面前说,那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我做错过什么吗?”喻闻若突然问他,“我有任何一个时刻,让你觉得你不够男人了吗?”

迟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

喻闻若:“我不理解你为什么那么在意那幅画,甚至上升到她强奸你。”他茫然地顿了一下,“迟也,幻想和行动是两码事。你的工作性质注定了要为粉丝提供幻想的空间。你也因此获利了,不是吗?没错,她冒犯到了你,不尊重你,这些我都可以理解……”

“你不理解。”迟也打断了他。“不要说你理解。”

喻闻若沉默了一会儿。

“then fuck me.”他看着迟也,“如果这能让你觉得你更男人一点。”

迟也突然笑了起来。“喻闻若,你去死吧。”

喻闻若叹了口气:“迟也……”

“我让你上是因为你活儿好,做0比较爽。”迟也在床边坐下,像是累极了,“这跟我觉得自己男不男人没关系。这跟你就没关系。”

喻闻若站在床边,又道:“所以你是因为我做了张梓珊的采访,没有站在你这边,才要跟我分手吗?”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

迟也:“是。”

他指了指喻闻若手里还闪着指示灯的录音笔:“我们还在采访吗?”

“是。”

迟也又笑了一声:“行。我刚才说的那些,你爱写就写,我不会赖的。不就是替你养活两个号么?我有的就是流量,姚锦妍的号我都养了这么多年,不差你这仨瓜俩枣的。来吧,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喻闻若不说话。他摁了一下录音笔,指示灯灭了。

“不问了?”

“还有一个问题。”

“说。”

“不分手可以吗?”

迟也突然把脸埋进了自己的掌心,他的肩膀剧烈抽搐,好像身体深处传来一阵剧痛,让他不得不蜷缩起来才能抵御。喻闻若蹲下来,仰脸看着他,拉着他的手贴到了自己脸颊边。

“迟也,不要这样……”

迟也想把自己的手抽走,他在落泪,静默而剧烈。他因此说不出一句话。

喻闻若摁着他的后颈,把他拉向自己,他吻着迟也的眼睛,感到舌尖全是苦涩。

“不要这样……”他无力地重复,“对不起。迟也,对不起。”

迟也想推开他:“不要说这些。”

“求求你……”

喻闻若的声音很轻,迟也从来没有想过他会从喻闻若口中听到这样的祈求。他好像一直都无所谓的样子,迟也要闹别扭就闹别扭,要跟他好就跟他好,要“以后再合作”他也能不痛不痒地站起来告辞。但他现在半跪在床边,也在落泪。一遍一遍恳求他,想要抓住他的手。但迟也不停地在挣扎。他知道他们现在的样子很不好看,半点都不是他所设想的“好聚好散”的样子。但卧室里没有开灯,黑暗替他们掩饰了所有的软弱。

迟也不动了,他的后颈被喻闻若摁住,他们的额头紧紧相抵。喻闻若吻着他的嘴角,但迟也抿紧了自己的唇。

喻闻若缓慢地放开了他。

他没有做错什么,这是他的工作。

迟也是真的没有办法怪他什么,但也是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

“i'm so sorry.'”喻闻若最终轻柔地在他的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卧室的门被掩上了。迟也听见他的脚步声下楼,走远。大门被打开,然后关上。电子密码锁“滴”地发出一声蜂鸣,锁上了。

喻闻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镜也没有很破啦,没必要打破镜重圆的标签。问题不大。

淡定修指甲的大根如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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