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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越俎

“师弟。”

问泽遗回过神来,调整好面部表情看向兰山远。

“已经盘查过作乱的暴民。”

所幸兰山远没看出他的心思:“他们聚居于阑冰城北,在发狂前都服用过摧元丹,除此之外,并未服用其他丹药。”

“多谢师兄。”

问题还是出在摧元丹上。

可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让他们之前安然无恙,却几乎在同时发狂?

散乱的心绪被冷风抚平,讼夜的消息来得恰到好处。

黑羽的鹰落下,张口却是魔尊的声音。

他语中暗含烦躁:“内鬼是我身边的药师,已经抓到了。”

“可他不肯招认,方才还想吞药自尽。”

“你尽快赶来。”

黑鹰俯下身,身形膨胀了三五倍,背上足足可以坐下两个成人。

“叫你身边的魔族退下,不想有魔看到我。”

问泽遗翻身上鹰背,将蜷缩成团的烟雾收入袖中。

讼夜哼了声:“这是自然。”

魔鹰长鸣,一飞冲天。

沿途颠簸,身下的景色迅速倒退。

约莫过去一刻钟,魔鹰飞行的速度开始减缓。

下方正是辉煌的宫殿群。

魔宫历经无数代魔尊之手,因为各种内乱被多次损毁,可魔宫不但没因此显得老旧,反倒在次次重建之后愈发富丽堂皇。

鹰翅收拢,降落在一处偏僻的宫殿前。

跃下鹰背,问泽遗脸色煞白。

他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幸亏许久未进食,眼下吐无可吐。

用鬼面遮住脸,又稍稍缓了口气,问泽遗这才推门而入。

这是间小偏殿,规模只有卧房这般大。

讼夜直挺挺站着,脚边是个魔族药修,被五花大绑丢在地上,嘴里还塞了布料,防止他咬舌自尽。

问泽遗抽空看了眼角落里的鎏金滴漏。

距离三日期限,还有十五个时辰。

“他叫什么名字?”问泽遗打量着地上的药修。

长相普通到怕是丢到魔族中间都认不出,这魔看起来至少千岁,却依旧修为平庸。

“阿怀古。”讼夜道,“他在魔宫药坊内的看管药材,平日不经手伤患。”

“若非彻查,我险些忘记他。”

接到问泽遗的消息,他立刻封锁住魔宫,在墙边发现要逃跑的阿怀古。

问泽遗将昏迷不醒的沈摧玉推上前:“把他嘴里的布取了,我有话问他。”

讼夜一抬手,柔软似布料的法器消弭不见。

“人族?”

阿怀古没分辨出问泽遗的气息,却看出沈摧玉不是魔。

他眯着眼半晌,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仇恨。

“这是魔宫,怎么会有下//贱的人族!”他恶狠狠看向讼夜,“你居然不惜和人族为伍,做人族的狗杂碎!”

他碎了口唾沫:“你果真不配做魔尊,不配接穹窿殿下的位置。”

讼夜的脸顿时阴沉,阿怀古身上的锁链束缚得更紧。

“怎不说你的药还残害同胞,你也枉为魔族。”

问泽遗嗤笑:“两族苦苦维持的和平,被你弄出的破药搅乱。”

“你真觉得你是英雄?”他居高临下看着阿怀古,“你怕是连穹窿的面都没见过几次,就自以为是替他做主。”

他盯着阿怀古,只要对方有一点自杀的意思就会出手阻止。

“闭嘴。”

被戳中痛处,阿怀古也忘了以死明志,他红着眼大吼:“魔族的一切,都是穹窿大人征战掠夺得来的,若是没有他,我早已是一具饿殍。”

“与魔族未来相比,与人族可笑的相安无事算得了什么?”

“可你的算盘要落空了。”问泽遗平静道,“就凭你们一群跳梁小丑,还想破坏两族和平?”

“我们在阑冰城西寻到能带出摧元丹毒素的引,已经对症下药研究出解法。”

阿怀古脸色骤变:“不可能。”

他一变脸,无疑是证实了问泽遗的猜测。

虽然单纯服用过摧元丹的百姓短期内查不出异常,可灵药之间相生相克,可以催生出恐怖的反应。

若是某些灵药灵香和摧元丹相克,那么让吃过摧元丹的百姓接触灵药,不但能轻松使他们发狂,还能自由控制药效发作的时间。

阿怀古他们九成九是用了特殊的引,才能灵活牵动百姓们体内摧元丹的药性,制造出小规模骚乱。

至于这种引是靠散播气味还是混杂水中,问泽遗也难以确定。

所以他只是说明了地点,却对引的内容只字不提。

阿怀古正在精神脆弱的时候,还被讼夜用过刑,压根经不起诈,轻巧露出马脚。

问泽遗也不说话,静静等着他继续讲。

满室寂静,原本惶恐的阿怀古渐渐冷静,突然咧嘴笑了。

“知道又怎样。”

“我潜心研究百年的灵丹,岂是你们能轻易破解的?”

他的笑声渗人:“之前的摧元丹需要苍雀羽做引,现在却只需要寻常鸽羽,一日就能炼制数百粒。”

“那群没修为的蝼蚁真以为能靠它一步登天,眼巴巴求着我们卖给他们,和魔族摇尾乞怜。”他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可现在得来的修为,烧的是他们的寿元。”

“他们自以为能脱离命运,可闻到我调配的药引,不还会成为无痛无觉的疯子?”

鬼面下,问泽遗脸色阴沉:“你连你的同伴都要害?”

他们去到供案时,那群魔族疯疯癫癫的,应当也是吸了药引。

“我没害他们,是他们自愿付出。”阿怀古突然激动。

“我们是一体的,为了完成穹窿殿下的遗志,多少牺牲都值得。”

问泽遗蹙眉。

很早之前,他以为“”三爷”是个修为极高心术不正的魔。

可他遇到过的“三爷”们,多数都和阿怀古一样高不成低不就,勉强摸到高阶修士的门槛,甚至算不上聪明。

他们受过穹窿些许照拂,也深受穹窿铁血手段影响。不珍惜安逸的生活,对于讼夜也满是怨言。

可就是这群狂热的魔团结起来,群策群力之下的能力不容小觑。

私欲和仇恨凝结成的信仰,像是邪//教一般可怖。

阿怀古看向两人的目光渗人:“你们以为自己赢了?”

“不,你们还是来迟了。”

问泽遗的心头涌起不详的预感,直觉告诉他,阿怀古的话不像是垂死挣扎。

阿怀古也不管在场的人神色各异,仰天大吼。

“穹窿殿下,是我们无用,没能屯兵养武,从人族那得到足够的灵石,合力让这不成器的懦夫滚出魔宫。”

“可将魔界之外搅得天翻地覆,和该死的人族彻底决裂,魔族也将迎来新的变革!”

讼夜满脸凝重,顾不上生气,唤来一直跟在身边的鹰。

“传我命令,巡查全魔域。”

刚才一直没反应的烟雾突然钻出来,拢在问泽遗身边汇聚成人的形状。

“师兄,发生了什么?”

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

兰山远沉默着。

他只是伸出手,点在问泽遗额心。

画面骤然变换。

穿着破棉服的百姓笑着奔走在大街小巷,身上满是补丁,面庞泛着不自然的青白。

遇到路人就要笑着扑上去,蛮劲比些练气筑基的修士还大。

他们身上都带着极为诡异的灵气,隐约透出不正常的黑紫色。

“啊————”

“又有疯子,有疯子!”

伴随着路人的阵阵惊呼,街头巷尾又窜出几个神色诡谲的人来。

慌乱之中,人群四散逃开。

有跑不快的老人摔倒在地,被踩了两脚,疼得不住呻//吟。

闻讯而来的修士碍于仙门规矩不能随意伤人犯杀孽,只能拔剑抵挡,趁机用绳索制服发疯的百姓。

这还只是阑冰城的一隅而已。

“阑冰城突发内骚乱,数百人受摧元丹影响。”

兰山远收回手,声音冷静:“各宗门已经调遣人手,在魔域洞开前情况尚且可控。”

他没说下去,可问泽遗听得明白。

因为他带的人手足够,目前还能控制住百姓。

等到魔域开启,北境发狂的人遇上魔域发狂的魔,加之魔域渗出的魔气加倍影响服用过摧元丹的人,那才真是后果不堪设想。

“魔域什么时候开?”他看向讼夜。

“彻底开启在四日后,可从明日开始,便会缓慢地洞开。”

明天,刚好是第三天。

“能强行关上吗?”

能把伤亡减到最小的办法就是合上魔域,控制住发狂的百姓,并加紧研出针对药引的解药。

可研制解药需要充足的时间,从阿怀古手中套出现成的解药,才是最好的办法。

“没试过,但若是拼上性命理当可以。”讼夜顿了顿,苦笑。

“某些地方我确实不如老东西,若是他关上魔域,怕是只会损耗点修为。”

“讼夜,你最该死。”

旁边的阿怀古听到他示弱,愈发癫狂。

“耗费这百年时间若是能弄垮你,也不算枉费我的心血。”

“我也不清楚究竟是哪里苛待过你。”讼夜冷笑,“你觉得我该死,可你们的主子却不这般认为。”

他拿起案边一只古朴的木匣,里头静静躺着只匕首。

是穹窿的遗物。

阿怀古像是也认出来了,竟然看得痴了,脸上全是难以置信。

穹窿遗留的匕首上还有他残存的气息,匕首被讼夜拿着,竟然没有半点排斥。

“怎么会?”他喃喃。

“是你偷了穹窿殿下的传承。”

“本尊向整个魔域证明过无数次,本尊受穹窿的认可。”年轻的魔尊眼中满是怒意,“是你们闭目不看,捂耳不闻!”

“你们所求的究竟是下个穹窿上位,还是只知道烧杀抢掠的本能肆无忌惮地释放?”

他天资不如穹窿,为了魔尊的位置,付出数百年的努力。

当他踩着尸体上位后,就开始勒令魔族休养生息。

这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习惯拿着下等魔族靠命掠夺来的财富,心安理得过奢靡生活的魔族权贵们更是将他视作眼中钉。

可他们打不过讼夜,只能阳奉阴违在坊间散播讼夜真真假假的丑闻。

什么他年少时是卖色相的孤儿,天生就是下贱玩意,身体里流淌着人和妖的血液,才会对着人族妖族软骨头。

讼夜很快发现解释是无用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挑起战火,给他施压的欲加之罪。

所以他不解释了,反对声有,但也仍然有魔族愿意支持他。

“不可能,不可能.....”

阿怀古依旧喃喃自语。

他曾经在讼夜继任那天,远远看到过穹窿的武器承认讼夜,可远没有如今这般近距离目睹的冲击力大。

哪怕知道可能是剧情给阿怀古强行降智,问泽遗都觉得讼夜可怜。仅仅是为和他族相安无事,就被扣了一大堆莫须有的帽子。

众目睽睽下,躺在讼夜掌心的匕首微微颤动。

开刃处发出光芒,残存着的极淡魔气迅速朝着问泽遗涌来。

熟悉的魔气如约而至。

眼前的场景变换,成了处废墟。

讼夜身形变得矮小,一身华贵的衣衫也变得褴褛,脖颈处还有暧昧不明的痕迹。

他眼中闪着不加掩饰的愤怒,倔强地盯着问泽遗,其中的恨意触目惊心。

“起来。”

问泽遗没开口,却发出了穹窿的声音。

他很快意识到了,这是穹窿残存在刀上的记忆。

“我恨你,你别过来。”讼夜往后倒退,声音嘶哑。

“我恨你!”

他的语调带了哭腔。

“是你要攻北境,害了我爹娘。”他狼狈地捂住肩膀,想遮住红痕。

“他们是你得力的副将,这么信任你,可他们人呢?”

穹窿沉默了。

“你赢的春风得意,却让他们的孩子沦落到这般地步。”讼夜的话语字字泣血。

“现在说什么来迟、来晚了,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对魔尊殿下放......”

身后的手下不满地要训斥讼夜,被穹窿抬手制止。

讼夜像是饿了好久,很快就喊不动了。

他眼中灰败:“杀了我,就像你杀其他出言不逊的魔一般。”

少年闭上眼,脸颊划过行泪:“我活得好累,也该去陪爹娘了。”

他是真的一心求死,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在穹窿的刀下。

“恨我有屁用。”

穹窿终于开口,他声音沉重,却极力掩盖成轻松,“你死了,谁也不会记得你。”

“魔域苦寒,魔族活下去唯有掠夺一条路。”

“你的父母是魔族的英雄,你就算恨本尊,本尊也会饶你一命。”

“你!”讼夜气急,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我看你根骨不错。”

一本功法丢在讼夜跟前,随后是一把刀。

“要是不赞同千古传下的规则,就踩着本尊的尸体当上魔尊,再想着去改变。”

讼夜眼中再次燃起仇恨,黯淡的眼神也重新有了光。

等到穹窿离开,他弯腰捡起功法,将匕首死死攥在手中。

刀上残存的魔气支撑不住,问泽遗眼前的画面变得模糊。

“小子。”

穹窿的声音再次响起,虚无缥缈。

“死后本尊神游过多处,不得不承认魔族需要安宁,也需要个守成的魔尊。”

穹窿的声音依旧狂妄:“可守成者总难服众,尤其他还优柔寡断。”

“你姑且也算本尊半个弟子,帮他解决这一切。”

“就当是本尊欠他的,也当是本尊 有求于你。”

一辈子都没低过头,他的语调别扭。

“当然,本尊也会帮你。”

.......

“师弟。”

听到兰山远的声音,问泽遗猛地睁开眼。

失去穹窿残存的魔气,小刀彻底成为一块废铁。

体内的魔功被牵动,他的两只眼睛变得猩红。

“穹窿殿下,是穹窿殿下?”

见此情景,阿怀古激动地跪在地上,重重磕头。

“穹窿殿下回来了!”

他不会认错的。

这和千年前,他倒在废墟中等死的时候,从穹窿殿下身上感受到的威压与此刻的如出一辙。

穹窿殿下将他救起,引他修医道。

他们只有一面之缘,可阿怀古终身难忘。

他梦想着和穹窿征战四方,却等来了穹窿陨落,新上任了个乳臭未干小子的消息。

如今,他的殿下回来了。

讼夜心惊,看向问泽遗。

他身上的气息和之前的穹窿无异,讼夜也险些分不出这到底是穹窿残存的遗愿,还是问泽遗本尊。

问泽遗踱步到阿怀古跟前,突然重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发出闷响。

厚实的鞋底踩上阿怀古的胸口,阿怀古疼得青筋暴突,脸上痴痴的笑意却愈发掩盖不住。

这真是穹窿殿下的作风。

“自以为很高明?”

问泽遗的声音染了戾气,依靠层层叠叠的衣服遮盖身形,言行举止竟然和穹窿十成十相似。

“谁让你越俎代庖,替本尊做主。”

凶神恶煞的面具盖住他的表情,问泽遗语调不耐:“把解药和做引的迷香都交出来。”

“可......”

只是一个眼神,吓得阿怀古瑟缩:“魔尊殿下想知道,我必然知无不言。”

“在魔宫西苑,并蒂莲池边。”

问泽遗侧目看了眼讼夜,讼夜比他反应还快,连忙差魔族去查。

“魔尊殿下。”

阿怀古还在希冀地看着他,问泽遗懒得分眼神过去。

他别过身去,冲着趴在肩头的烟雾眨了眨右眼,眼中不剩半点戾气。

烟雾蜷缩成团,顶开面具边沿在他脸颊处擦过。

像是担心,又像是惩罚。

擦得有些重,还擦出了红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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