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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求救

问泽遗试图将赤红用墨迹遮掩,可迟迟落不下笔。

就算涂抹上黑色,也会和其他连线有区别,而且显得不够美观。

他揉了揉额角。

这是不该有的小差错,兴许是反复琢磨狗血文,导致他身心俱疲的缘故。

天气逐渐变暖,在镜泊栖息的仙鸟脱落冬日厚重的尾羽,振翅朝着远处的山峦而去。

阆山灵气丰沛,南疆带来的花草在湖心小筑安了家,原本光秃秃的窗前是一片绿意。

距离答应谷雁锦的闭关百日,已不剩几天。

起初谷雁锦还对他不放心,隔三差五就来探望问泽遗,而后发现这师弟是真歇了胡闹的心思安分守己,这才撒手不管,只十日来复诊一次。

这些天的生活平淡又重复,问泽遗晨起打坐练剑,随后整理书中内容或是画两时辰画,而后接着睡。

他睡醒了再捡些事做,有时是去过问下宗门的琐事,有时是去和同宗修士聊会天。

到晚上万籁俱寂,他再梳理经脉,破解身上的魔功。

百日下来,他体内的魔族心法居然破开了一两成,经脉中的魔性也随之减缓。

化解魔性意外地顺利,可他身上的旧伤一如既往地顽固。

问题不可能一次性全部解决,问泽遗对眼下的境遇很知足。

兰山远倒是比他更关心他的身体。

做持明宗的宗主很忙,若非兰山远主动来找,问泽遗不会去打扰他。

可就算兰山远再忙,每隔半月都会雷打不动来看望他,灵果和灵宝时不时往他的住处送。

问泽遗觉得没必要,可看到兰山远担忧的面容,又狠不下心拒绝。

“师兄是真疼你。”

例行来诊脉的谷雁锦瞧见石桌上放着上好的清竹果,看热闹不嫌事大挑了挑眉:“清竹果只生在东陵,也就这几天能吃到,二十年才生一次。”

“前脚才能摘,后脚就跑到你这儿来了。”

问泽遗假装没听见她话里深意:“师姐来的正好,替我吃些。”

大师兄也太热情了,这么大一筐灵果,他得吃上好久。

清竹果容易坏又金贵,可兰山远却好似不知道一般往他小筑里塞。

“清竹果对调养身体有好处,你就自己慢慢吃吧。”

谷雁锦揶揄:“我才不吃,这玩意太甜太补,也就小孩子才爱吃。”

对谷雁锦的说话方式,问泽遗早已习惯:“那要不给青藿取点?”

谷雁锦哂笑:“大师兄是想送给他的好师弟,又不是送给青藿。”

“行了,正事要紧。”

“这几日身体可还好?”

“一切都好。”

搭上问泽遗的脉,谷雁锦收起方才的态度,沉默良久。

“尚可。”

她收回手去,在问泽遗的药方上写写画画:“但还得多加注意。”

“眼下你虽然气色转好、心脉稳定,却都只是表象而已。”

谷雁锦扶着额,颇为头疼:“要想恢复如初,至少需要再调养数十年。”

之前肆意妄为落下的伤,让问泽遗成了个极其矛盾的存在。

他能轻而易举诛杀九成九的魔兽,能让九成的修士在他剑下撑不过三招。

可同时他也非常脆弱,脆弱到一阵倒春寒都能病倒,半夜温度骤变都会在睡梦中喘不过气,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惨白着脸,就像活不过明天。

对这不算乐观的结果,问泽遗本人倒是看得很淡。

虽然他没有数十年的时间了。

原书中原主轻易输给沈摧玉,不全赖魔性,更多还是来自他一身的旧伤。

伤病是剧情给他埋下的死因,是规则给他上的枷锁,怎可能轻而易举就解决。

“三师姐别担心。”

他露出个笑来宽慰谷雁锦:“实在不行,我调养数十年就是了。”

“真是心大。”

谷雁锦面色并未缓和:“可我看你这些天到处调查别宗修士,不像是打算安分养病的模样。”

原主没什么朋友,在宗门内更没自己的心腹,而留给问泽遗的时间紧迫,他也来不及去培养对他忠心耿耿的修士。

所以问泽遗调查狗血文中出现的修士时,并没瞒着兰山远和谷雁锦,甚至用的就是兰山远的人。

他已经做好被盘问的准备,可意料之外地,兰山远丝毫没怀疑他的动机。

他甚至还主动派人帮忙,给问泽遗省去了许多麻烦。

“如果我说我算到了这些修士会遭殃,想要帮他们,师姐会信吗?”

问泽遗故作神秘。

果不其然,谷雁锦压根不信他的鬼话:“不说便不说,少扯这种一听就假的借口。”

“反正宗主去北穹剑阁做客,宗里也没人能管你。”

大师兄都睁只眼闭只眼,她原本也不想管,就是怕问泽遗老毛病犯了,去找其他修士的麻烦。

“他去北穹剑阁了?”

问泽遗怔了片刻。

北穹剑阁在北境,离中土十万八千里远。依照他对兰山远的了解,十天半月都不会回来了。

“是,昨日刚走,大师兄没告诉你么?”谷雁锦也觉得诧异。

在她印象中,师兄和师弟的关系是很好的才对,问泽遗居然对此浑然不知。

“没事,应当是昨天睡得太晚,所以没接到师兄的消息。”

其实兰山远去哪,压根不需要和他个副宗主报备。

原本在外无话不说的两人,回到宗门后,却除过问泽遗的身体状况,再无其他可用的共同话题。

问泽遗一阵恍惚。

“也别天天睡着,你现在能下山去了。”

谷雁锦没看出问泽遗的情绪低落了片刻,提起药箱打算离开:“多看看春景,少惹是生非便好。”

“我明白,师姐慢走。”

问泽遗起身相送。

送走了谷雁锦,没等他喝口水喘个气,言卿急匆匆抱着一堆信过来。

因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给问泽遗示好的宗门少了大半,之前那锲而不舍寄情书的那位也在某天没了音讯,彻底被问泽遗遗忘。

看言卿着急的模样,今日怕是有说正事的信寄给他。

“副宗主,今日的十三封信,十二封都无关紧要,但里头有一封是淬羽山庄庄主的求救信。”

“求救信?”

问泽遗精准抽出印着孔雀羽的信纸,里头密密麻麻的字迹凌乱,看得他忍不住皱了眉。

淬羽山庄是个不大不小的门派,庄主容凛财大气粗,平日最重排面,看来这回是真的急了。

“是,容凛庄主的独女被掳走,淬羽山庄寻不到她的踪迹,所以想求助于您。”

“我看看。”

谷雁锦是药修,兰山远又暂时回不来,淬羽山庄一着急把信投到他这闭关的人身上,倒也情有可原。

只是问泽遗对淬羽山庄没什么好感。容凛行事高调,自己没带出什么拿得出来的弟子,倒将那一方地的普通百姓唬住。

百姓们以为他们是什么了不得的修士,对他们敬畏无比。当地的富绅也时常给淬羽山庄捐钱,容凛借此赚得盆满钵满。

他越看,越发觉到事情比他想象中复杂。

信中写容凛的亲传大弟子误入歧途修魔,被发现后为了脱身,强行掳走青梅竹马的容素,随后消失在闹市之中。

淬羽山庄想要去找,可那带全是寻欢作乐的地方,本就乱得很,两人进去后就没了踪影。

容素。

问泽遗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越看越眼熟。

“先不给淬羽山庄回复,我有些事要确认。”

言卿心领神会,收着无用的信离开了。

问泽遗快步走入小筑,找出暗匣,从里头抽出几张压在最上面的纸。

他记得狗血文里有个姑娘就叫容素。

不过她并非淬羽山庄的小姐,而是个家境不明,略有修为的青楼妓子。

果不其然,问泽遗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书里关于容素的内容。

她第一次出现在书里时,沈摧玉只有十六岁。

那时沈摧玉跌跌撞撞来中土拜师,结果身受重伤误入青楼中,还被人给下了药。

他欲//火焚身,却为了兰山远没碰同他被关在一起的妓女,而是做了一晚上春梦,梦里全是兰山远的模样。

那个妓女就是容素,容素感念他身有傲骨,便送了他块蕴藏修为的贴身玉佩助他恢复,帮他离开青楼。

至此,剧情还勉强算能看。

很明显作者这么安排,是为了突出沈摧玉的痴情专一。

让问泽遗觉得离谱的是沈摧玉在拜师并囚禁兰山远后,又来了次青楼。

只是这次是为了杀容素。

那会,兰山远正对露出真面目的沈摧玉态度冷淡抗拒,恰好那时沈摧玉露出过那块玉佩,并且兰山远瞥了眼玉佩。

就这一眼,沈摧玉居然认为兰山远是在吃醋。所以在兰山远某次寻死后,发疯挟着兰山远来青楼,要当着他的面杀容素。

“师尊你看。”他眼中闪着兴奋,用刀挟持惊恐的容素。

“你看,我心里头没任何人,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

容素拼命想摇头解释,可沈摧玉已然癫狂,只能听进兰山远的话。

第一次看到这剧情,问泽遗巴不得自己当场失忆。

沈摧玉自己不会爱别人,不会长嘴解释,反倒去害好心帮他的容素。

他搞不清沈摧玉的脑袋是怎么长得,可能撬开比清竹果的皮都光滑。

最后还是兰山远看不下去,死命拉着沈摧玉,容素才没有枉死刀下。

而他这般做也付出了代价,沈摧玉顺手从旁拿了春药喂给兰山远,强行拉他不可言说,来展示他独宠一人。

问泽遗又看了遍这段剧情,胃里翻江倒海。

他心疼兰山远,也有点心疼不可言说的时候被扔在旁边被迫看全程的容素。

容素也是沈摧玉play的一环吗?

现在离书中容素的剧情开始还有一年多,问泽遗不相信两个容素只是重名那般简单。

容素消失在闹市中,恰巧沈摧玉中春//药的青楼也在闹市里,而书里的容素同样也有修为,一般的妓子压根不可能有途径修仙。

按理来说,淬羽山庄这种不正经修仙,满心满眼俗物的门派出了事,持明宗是可以不管的。

可他有很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冷眼旁观,容素极有可能会重蹈书中的悲剧。

现在发生的容素被挟持,极有可能就是给一年多后的剧情铺路。

救下容素,也是救他自己。

“四师弟有何事?”

谷雁锦在药寮门口瞧见问泽遗,颇为意外。

问泽遗的长发挽成马尾,一身劲装穿戴整齐,手腕处隐约露出缠着的绑带。

他前些天关节总是发痛,所以会涂了药后绑住患处。

“劳烦师姐帮我禀报大师兄,我有急事,须得下山去。”

若是他自己用术法传信,传到南疆得等上许久,药修用术法更加纯熟,有她帮忙,能更快告诉兰山远。

师兄记挂他身体,他不能偷偷离开,也得让师兄放心。

虽然他知道师姐这关会不好过。

“下山去作什么?”谷雁锦打量了他一番,“这般焦急,不像是去赏景。”

问泽遗将信给谷雁锦,谷雁锦仔细看完,脸色不甚好看。

接下来要说的内容孩童不宜听,她将青藿支开。

“淬羽山庄也寻过我,望我能派人过去。”谷雁锦认真看向问泽遗,“这等事固然可恨,但可以派宗内修士过去,你没必要亲自出面。”

“而且寻找女修,其实女修去会更合适。”

“可她失踪的那片地方秦楼楚馆聚集,女修过去未必安全。”问泽遗早想好了措辞。

“我这几日也闲着,就当顺道去帮忙了。”

“女修去不安全,你去就安全?”

谷雁锦没松口:“他们是打不过你,可花街柳巷那种地方最擅长使阴招。”

容素消失的地方是整个中土最大的销金窟,里头蛇鼠盘踞,官家管不了,仙家也管不了。

她没敢当场答应淬羽山庄,就是怕自家的女修一个不慎在花街柳巷吃亏。

谷雁锦同情她,但也更护短。

她弄不清问泽遗为何这般大公无私,如此热情地去帮完全不认识的修士。

问泽遗怕是当武痴当傻了,压根就不知道那种地方脏得很,对付他这种剑修,有一万种办法。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下药,销金窟里头豢养了药修,能把千奇百怪的药弄成无害模样。

到时候弄蒙汗药都算好,要是给他下来路不明的春\\药,就问泽遗这身体完全撑不住。

“暂且不提其他,你知道你现在耐药的本事,连凡人都比不上么?”她冷声道,“问泽遗,你究竟有什么非去不可的理由。”

“到时候你要是中了什么春\\药迷烟,难不成让大师兄从北境赶来,把你捞回持明宗?”

“淬羽山庄有求于我,我尚有余力,就不该空拿着副宗主的须衔,让其他人顶上我该做的事。”

问泽遗坚定地看着她,丝毫不愿退让。

剑修身量高,问泽遗站在阳光下,褪去身上的病意,显得英姿勃发。

几百岁的剑修,本该就是这副模样,充满少年侠气。

“既然危险,我更该挡在宗内修士的身前。”

他自然可以去求兰山远,去求谷雁锦,让他们派修士去帮淬羽山庄。只要派的人足够多,八成也能解决掉这麻烦事。

他愿意救别人的命,可要是他自己的命,他不会交给别人。

他要自己来挣。

“师姐,我必须得帮她。”

万年来,持明宗的栋梁都是剑修一脉。

问泽遗之前不争气,所以由术修和药修撑起了持明宗的天。

谷雁锦还有千万个理由阻止问泽遗,却突然都不想用了。

千年过去,持明宗的栋梁,似乎回来了。

剑修素来喜欢主张正义,最后给自己惹一身麻烦,但这似乎就是他们修行的道。

“四师弟,去行你的道吧。”

她微微勾唇,笑得无可奈何,又有些嫌弃。

“剑修那无聊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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