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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界定

明日如我 燃灯伴酒 3766 2024-07-12 10:21:26

为什么人类的基因,永恒向下?

这个问题,像是掉入八盒中的碎石子,落地声被四壁反射,震荡无处不在。

时岑无法回答他——灾难发生的一百多年以来,在已知的记录中,没有任何一个人能用某套理论,严丝合缝地解释这一点。

太荒诞了。

就算是......就算真是原因不明的进化筛选,也不应该将某一物种单独排除在外。

  没有回应。

研究员这才一愣,眼睫缓缓垂落,将许多情绪都藏匿在阴影中。随后,他任由亚瑟彻底裹入自己,破开藤蔓与迷迭,返回乐园。

“好矿,我先把你送回去吧。”亚瑟看出他的失落,于是猜测道,“在你走的时候,毛绒绒似乎有话想跟你说,那块大石头也是——你想她们了吗?”

毛绒绒是指气急败坏的52号。

时明煦勉强露出笑来。下一秒,一种神经末梢触端都被贯通的感受袭卷了两个人。

以及亚瑟。沃瓦道斯深深地看着他。

祂铂金色的瞳孔穿透凝固的空气,同时明煦良久对视,直至后者先开口,打破沉寂。

“如果答应与亚瑟缔结契约。”时明煦问,“我与时岑如今有拥有的记忆,会不会再度被清除?”

这次,沃瓦道斯回应了他。说着,浓白色朝时明煦探出蜗牛触肢般的一小截,但还没能成功碰到,研究员就谨慎地后退半步。

“祂在说什么?时岑,你听懂了吗?”时明煦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祂好像刚刚才掌握人类语言。”

但浓白色翡翠瞳的生物看起来明显很兴奋。

“或许是语言组织能力还不大协调。”时岑谨慎道,“只能说,祂看上去比温戈和沃瓦道斯都要年轻。”

然而,对方并没有因为时明煦的后退就停止,浓白色几乎瞬间暴涨,裹住了时明煦半条胳膊——就像祂从乐园带走侍者和时明煦那样,快得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带伤的右臂像浸泡进绵密热水。因温度上升,伤口流血的速度也在加快,血红色融进白色半流体间,转瞬就被吞噬。

时岑脱口而出:“不好!”

祂听上去很崩溃,还很悲伤。

“完蛋了,这太复杂了。”

“现在矿的品质已经难以评估。”

“不会。”祂一叭叭就没个完,时明煦只好出声打断,捕捉着关键词提问:“有了矿之后,要怎样才能进行维度跃迁?”

“这个我也不知道。”亚瑟转了转眼珠。

“那你怎么知道一定得有矿才能成功实现跃迁?”时岑问,“你们没有什么成功跃迁的案例吗?我知道温戈的跃迁失败了,那么沃瓦道斯的呢?”

“这种事情还需要谁特意告知吗?想要成功跃迁,就有自己的矿才足够稳妥。如果没有矿,会很危险,极大概率跃迁失败。”亚瑟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沃瓦道斯的有没有成功......或许有吧,不过成功者就可以抵达新宇宙啦——所以拜托拜托,成为我的矿吧!”

翡翠绿眼瞳眨个不停,那些软乎乎的果冻状触肢有好几次都差点碰到时岑,但小家伙在这点上很谨慎,最终没有贸然接触。

“听起来,追求维度跃迁是你们的本能。”时明煦说,“生来必须要做的事情。”

像在遥远的黄金时代,候鸟于南北迁徙飞跃群山,或者大马哈鱼洄游而上,进行种群生命延续。

“没错,就是这样!”亚瑟表示认可,祂夸赞道,“好矿!要不你把时岑嵌掉吧,你看起来要比他聪明一点。”

研究员险些轻笑出声。

“所以,”亚瑟眼巴巴地问,“你们已经同意要做我的矿了吗?”

“还有一个问题。”时岑就在此刻开口,他声音淡淡,听不出喜怒,“亚瑟,你得先告诉我们。矿在进行维度跃迁的过程中,起到怎样的作用?”

亚瑟在被提问后先是一怔,随即有点不好意思道:“我也不知道诶,就是要有矿呀!或许等我长到沃瓦道斯那么大的时候,我就会知道了——但你们就可能已经被抢走了,或许碎成更多小块,矿不会停留于原地,对不对?”

亚瑟正色一点:“好矿可遇不可求。”

时明煦偏头,同时岑相互对视一眼。

祂顿了顿,继续说:“契约同时制衡双方,待亚瑟成年后,你将被允许进入'序间'。但意识跃迁能否成功,以及你是否存活,无法保证。”

“至于代价……你受背叛之苦。”沃瓦道斯的声音有些遥远,像是在回忆什么人或事,但最终,祂只说,“死亡是更轻松的选择,如果你们选定它,我会尽量干净利落。”

“现在,选吧。”晨时暴风雪过去后,室内温度降低到一种可怖的程度。

桌上那只被喝空的玻璃杯空置着,杯壁凝结淡淡白霜,成为这场对峙无声的见证者。

时明煦眸色深深,他才刚微微张开口,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个音,就被时岑打断。

“小时!”时岑语气急促,难掩忧虑,“你不能答应他——先试着聊点别的刺激他转移注意力,再趁机......”

“队长,选不出来吗?”

一滴浓稠的血珠,顺着侍者脖颈处往下缓慢蜿蜒,刀尖卡进皮肉里,他就这样仰头看着时明煦,势在必得:“别想着转移话题哦,你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把刀扎深一点。”

“没事的,时岑。”时明煦的心声还算镇静,“我本质并未同沃瓦道斯签订过协议,类似安德烈的惩罚,应当只有在正式契约协议后才会生效——否则祂们如何验证真伪?”

“但珺姐的身体现在很危险,我先假意点头答应他,再借机控制住他。”

“太危险了小时,”时岑立刻否决掉这种想法,“招来温戈该怎么办?祂如果知道你欺骗了祂,那么唯一一层障眼法也破掉了。祂就可以随意伤害甚至抹杀你,决不能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但我们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时明煦朝立在客厅稀薄的灯光间,心声像结冰湖泊上的霜痕,“时岑,我试试话说一半、隐去关键信息,借机扑倒他。”

于是,研究员开口:“我认同你的说法,接受你的好意。”

他几乎一字一停,说得很慢。

但侍者始终仰面朝着他笑,那双眼中属于文珺的部分已经完全消隐掉了,通讯器同平板间的端口还在缓慢传输着,重叠蝶翅已从茶几边缘垂下,在晦暗灯光间小幅度地摇晃。

侍者恶意地问:“还有呢?队长,话得说全乎才行吧?”

“我已经迈出了第一步。”时明煦看着对方,眼睛里没什么温度,“你是不是也该展示一点诚意?”

对方嗤笑一声,抵在皮肉间的刀刃微微偏转——最尖锐的部分不再卡主皮肉,但深红色血线一点点突显出来,在伤处呈现出半凝固状态,像勒颈的细绳。

侍者吝啬地小幅度动作着,他很谨慎,目光始终咬住时明煦:“队长,现在轮到你了。”

“不,你的诚意还不够。”时明煦忽然道,“你既然出于善心,那么,我要求去到应许之地,再正式转变契约——难道说你有权代替你的神明,在应许之地外擅自做出此等举措吗?”

时岑恍然:“小时,你......”

他立刻听明白了,时明煦在赌。

赌温戈的契约,必须得在陷落地中心才能进行——或者说,温戈与沃瓦道斯这类生物的契约,都必须要在陷落地中心才能完成。

否则,温戈有什么必须借助灾厄掳走人的必要?安德烈又为什么一定得离开乐园、去往世界尽头?

或许,或许就连契约本身是否真正得以签订的核验,都必须得在陷落地中心才能进行。

很幸运的,时明煦赌赢了。

侍者面上的神色几经变化,研究员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他在对方一瞬的怔然间,乘胜追击道:“原来,你也并非表面上看起来那样崇敬祂。”

侍者脱口而出:“你!”

“你的嫉妒打败了你的崇敬。”时明煦在这个霎那,已经扑向他,属于佣兵身体的肌肉组织在这个瞬间尽数绷紧——他劈手夺过刀、将侍者的脖子绞于臂弯时,对方已经只能用双臂无力地抠挖,试图躲开钳制,发出“嗬嗬”低响与浊乱的呼吸。

而就在这种徒劳的挣扎中,时明煦终于确定好最后一件事。

对方刚刚,只是在虚张声势——他压根儿不敢真的对自己下刀,绝境时候的求生意识暴露出惧怕死亡的真相。

沃瓦道斯的话到此为止,祂在回答后收回了自己的眼瞳,铂金色渐渐被吞没,骨刺从尾端蔓延至上半身,将那颗狭长的、蕴含情绪的眼瞳包裹起来。

下一刻,空间中被撕裂的孔隙逐渐弥合,沃瓦道斯的身形缩小许多,祂渐渐降落下来,也解除掉过分凝滞的气体状态。

亚瑟立刻像鸭绒被一样膨起来,翡翠绿的圆瞳这会儿转得很快,连带着祂的小触肢一起围绕时岑转圈:“你愿意做我的矿吗?现在总该做我的矿了吧!”

时岑没有着急回答,他转向时明煦,轻声问:“小时,生存还是死亡?”

在此刻,如果时明煦说出的是死亡,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亚瑟,同他一起泯灭于尘世之外。

“我们需要真相。”时明煦垂眸,他默了很久,轻声说,“时岑,人类需要真相。”

人类已经失去真相太久太久了。

自灾难元年伊始,灾难发生的真正原因就一直未能被找到——基因链的断裂成因从何而来?这些未知生物有何意图?“矿与石”分别是什么意思?

以及。

为什么只有人类的基因链断裂,永恒向下?

这过程很难熬,它波动的方式像电在流淌,痛觉虽然远不如电流明显,可一种更深的、被窥探的感受正试图解构时明煦与时岑。

在某个瞬间,研究员想起躺在解剖操作上的兔子,此刻他也像被剖开身体,细数组织、内脏与骨骼,被直视心脏勃动与血液流涌。

甚至思想,也正被缓缓揭开。

往昔细碎如鎏金,无数片段在两人的脑海中沸腾,语言难以形容这种感受,但一种可怖的摄取感自虚空中凝视着的铂金色眼瞳中传来,直至记忆将被彻底摘取的前一刹,沃瓦道斯开口。

“我已看清你们的抉择。”

“契约一旦生效,就将永生伴随,直至一方意识泯灭,或维度跃迁失败。”

语罢,祂没有再给契约签订双方任何回答的时间,时明煦与时岑脑中的喧嚣也刹那寂静,随之而来的是一种身体上的轻盈,和堪称磅礴的、来自亚瑟的未知生命力。

沃瓦道斯的意识空间随即一点点淡去,像被风吹散的流云。

惟有陷落地中心的一切渐渐明晰——时明煦甚至能够看见自己与亚瑟的身体,很快,他再试图抬举手指时,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身体中去。

一旁的亚瑟也缓缓掀开祂翡翠绿的圆瞳,那只眼睛里的天真被喜悦所取代。亚瑟几乎在睁眼瞬间就喊道:“好矿!”

祂终于也有自己的矿了,世界上还有比这更值得亚瑟高兴的事情吗?

不过,祂的矿看上去依旧心事重重。

“你获取了我的记忆吗?”时明煦抬眼看着祂,低声道,“亚瑟,可我对你仍然所知甚少。”

亚瑟却忽然话锋一转,眼中竖瞳凝聚:“温戈好像快要陨落了,祂的意识体已经变得很虚弱,身体也被扯得稀碎。”

与此同时,另一时空。

亚瑟正在将时岑送回乐园的路上,兴奋的小家伙移动间像是流风:“矿,我会努力成年的!”

“但你自己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时岑跟随祂翻越山涧与河流,将许多城市废墟远远抛在脑后——惨白色的天穹渐渐占据一切,乐园外城覆满白雪,残破建筑的断口也无一幸免。

一切都很沉寂,惟有风声,惟有落雪。

洁白掩埋万千死亡,覆盖荒芜冻结的梦中乡。

“如果温戈就此陨落,异常气候会随之褪去吗?”时岑声音冷冽,“以及侍者,是否会随祂一起死去。”

“第二个问题是肯定的!因为温戈的旧矿原本早该碎掉啦,”亚瑟哼哧哼哧地爬上城墙,“至于第一个嘛……我之前也没有亲眼见过主侍者陨落。”

“矿,这是非常非常罕见的事情哦!不过在我看来,祂的触尖都溃烂得七七八八了,的确很难再被修补。哎呀哎呀,这就是没有好好挑选矿的下场!”

“那么文珺博士呢?”时岑垂眸,“如果侍者意识泯灭,文珺博士的身体会怎么样?”

他们间关系的本质或许很简单,像并蒂而生、又相互抵碾的白玫瑰一样,叶瓣的边缘或许细微区别,但身体中流淌着同样的基因,花汁永远铭刻在对方体内,风吹不散雨淋不透,他们要以这种交融纠缠的方式获得共生。

如果,如果实在想用一种最为相近的社会关系进行定义......

他在漫无目的的思绪间,听见时岑问自己。

“小时,那我们算是伴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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