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离开第三天的时候，康纳问亚历山大：“daddy去哪里了？”
卡尔离开第十天的时候，康纳问亚历山大：“daddy还没有回来吗？”
卡尔离开第三十天的时候，康纳说：“daddy该回来了。”
然后他就不再问了，他意识到从亚历山大这里他得不到回答。
这小家伙的性格从某种程度上说相当没心没肺，卡尔把他交给亚历山大后就消失无踪，他却一点也不担心，每天照吃照睡。
充足的阳光让他变得强壮和健康，不过为了帮助他更好地控制自己和理解能力，亚历山大还是打开了别墅中的氪石发射器，将康纳可以动用的力量控制在某个范围之内。
他每天都听亚历山大讲课，休息时间就摆弄daddy小时候玩过的玩具。
他并不觉得十分寂寞，因为这别墅中处处都残留着daddy的痕迹。
在承载了daddy整个童年的那栋小别墅里，他度过了从诞生以来最无忧无虑、自由自在的一段时间。
被卡尔随手扔在角落里的积木让康纳一一找了出来，清洗干净，拼凑成型；刻了一半的木质雕塑边扔着小刀，康纳就认认真真地从森林里挑了木材练习好雕刻，然后跟着未完成的雕塑雏形刻了一只小猫摆在床头。
书房里的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有一些显然被翻阅过很多次，打开它们的时候，康纳甚至能够看到到卡尔的手指在上面摩擦太多次后印下的模糊的指纹。
他会很乐意带着那些旧书飞到玉米地中，找个光照充沛的位置，趴在地面，懒洋洋地翻开书，消磨掉一长段无所事事的时光。
要想在森林和草地上寻找daddy喜欢的游乐场也很容易：只管在森林里搜寻卡尔藏起来的巧克力和被折成各种小玩意的巧克力糖纸就行了。
康纳知道daddy最喜欢的小溪，知道daddy在溪边的古树上建造的超大鸟窝……或者专为年纪很小的孩子准备的树屋；他认识那块被涂上大红色颜料的巨石，还有巨石下面被保护的蚂蚁窝。
他还在灌木中发现了人造的夜莺，那小玩意被设计得极为逼真，每到夜晚就会开始唱歌。
“这是你造的吗？”他问亚历山大，“daddy喜欢夜莺？”
“是我造的。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喜欢夜莺，因为他要我造出它以后就再也没有提起过它。”亚历山大说，“卡尔的性格里有种非常充沛的矛盾——”
“就像papa。”康纳孩子气地皱了皱鼻子。
“你想他吗？”亚历山大当然知道康纳的另一个父亲是谁。
康纳摇头，然后又点头。
他攥着自己做的木头飞机坐在窗台上，两条小腿伸在外面晃来晃去，小脸蛋红扑扑的，快活又神气。
“我还想在这里玩一会儿再见他。”他想了想，很认真地说，“再过——五年吧。”
亚历山大摸了摸他的头。
“很好的想法。”他说，“不过你不能再待在这里了，你要和我回大都会。我们已经在这里停了太久，daddy在大都会等你呢。”
“真的吗！”康纳很高兴，“daddy说给我准备了礼物！”
“东西就放在他的办公室。”亚历山大说，“他临走前就做好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让康纳一个人呆着。洛就在楼下，心不在焉地调着电视频道——但她不管怎么调电视里放的都是《猫和老鼠》，为了不让康纳获知这段时间里外界发生的事情，这台电视是经过改造的，只会放这么一个节目。
她把遥控器扔到一边。
“你要把康纳带给卢瑟？”
“是。”
“你看起来不怎么伤心嘛。不继续装了？”
“是。”
“《黑客帝国》什么时候上映？”
“明天。”亚历山大说，“档期是你制定的。”
“我只是问问你，以免你忘了。”洛不怀好意地笑起来，“我们一起去看电影好不好呀？”
“……你已经重复了这件事很多遍。”亚历山大审视着洛的表情，“我确定这部电影有问题。”
“你确定有问题但是想不出来有什么问题对不对！”洛简直要笑倒在沙发上了，“噢，疯机器，我就喜欢你这种毫无头绪、一无所知的状态，超棒！”
亚历山大没有说话。
他不能理解洛这会儿的状态，就像他从来都无法理解卡尔．艾尔一样。
不管他花上多少时间对卡尔进行观察，不管他在实验过程里设置了多少变量，卡尔的反应总是令他感到无迹可寻——不，并非是完全意义上的无迹可寻，可那时而充满逻辑时而莫名其妙的举动只是更增添了他的迷茫。
最初卡尔的身边空无一人，他在完全隔绝外界的情况下试着塑造卡尔的个性，实验的结果却令他稀里糊涂的。
于是他引进了动物——或者说一个化为动物的神——陪伴卡尔，而卡尔的应对再一次令他感到棘手。
因为卡尔的变化充满动荡。
他从幼时起就显露出不可捉摸的本性，他所获取的能量，他所接受的刺激，他所承受的打击和鼓励，所有东西都是量化的，他的反应却完全无法量化，亚历山大能够解构宇宙万物，却解构不了卡尔。
亚历山大为卡尔增添了家庭教师。
不同的知识在卡尔的头脑中产生了碰撞，不同的世界观令卡尔无暇他顾，不同人之间的相处让卡尔又新奇又愉快，然而一如既往的，他不可捉摸。
十三岁前卡尔的这种特征还不那么明确，十三岁后，和卡尔相关的所有都开始变得诡异。
他开始接触外界，开始与人相处，他好像天然地具有某种目标和理想，他帮助他人，尽管从未有人赋予他这样的念头。
他认识的所有人都爱他，而他也享受被爱。
不过他依然有一个年轻的敌人，一个……被卡尔自己发掘的敌人。
亚历山大保留了他。
卡尔．艾尔和莱克斯．卢瑟相爱是亚历山大完全没有计算到的事情，而在那之后所发生的一切都超出了他的掌控。
不能说是完全地超出了掌控，因为他有能力改变整件事情，但炫耀力量和改变结果从来都不是这个实验的目的。
他的目的是弄清某种规律。
“嗳，我听说后天举行葬礼。”洛说，“你觉得我穿什么好？”
“那不重要。”
《黑客帝国》的首映时间有些仓促，不过鉴于最近发生的大事，人人都能理解这个仓促的决定。
当然有人愤怒地叱骂了电影上映日期刚好处在超人葬礼前一天的巧合，但没有太多人关注这件事，因为电影的上映十分低调，没有进行任何宣传，拍摄期间对这部电影表现得十足重视的卡尔．艾尔也没有对此发表过只言片语。
事实上，卡尔．艾尔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只是人们还来不及关心这个本来就神出鬼没的年轻富豪。
偶尔莱克斯．卢瑟会被问起和卡尔．艾尔有关的问题，然而人们只能得到一句模糊的“我不方便暴露他的行踪”，随后话题就会被巧妙地岔开。
“我的新电影要上映了。”采访完毕后超人笑着对莱克斯说，“你顺便宣传一下我的电影有什么不好？”
茉西在前面开车，因此莱克斯闭着嘴没吭声。
“车在往哥谭市开。”超人眨了眨眼睛，“你打算去见布鲁西吗？虽然布鲁西肯定不会冲动到杀掉你，但我真的不觉得去见他是个好决定。”
“我知道是他主动发的邀请函。我就在你的脑子里。要不是你主动挑衅，他怎么会发邀请函？”
停了一会儿后超人露出受伤的神色：“你真是太过分了，love，怎么能骂我是假货呢？我都不能算是真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真假一说了。”
不过接下来的这一路他倒是真的安静了下来，就这么乖乖地坐在莱克斯的身边，偶尔朝车窗外张望，一旦莱克斯注视他超过十秒，他就会回头，朝莱克斯露出甜蜜的微笑。
哥谭市还是那么阴沉，韦恩庄园像一头伏趴在阴影中的庞然大物，布鲁斯．韦恩竟然等在门口，莱克斯下车后他脚步有些不稳地走过来，愉快地说：
“欢迎，莱克斯，我们可有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邀请太过突兀。”
“当然不会，布鲁斯。”莱克斯堆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假笑，“毕竟是我先发邮件向你询问那些……我不了解的，卡尔的另一面。”
“我就知道你会把妮妮的话当真。”在布鲁斯的身侧，超人半是无奈半是得意地叹息，“你就是无法容忍‘不了解我’这样的评价对不对？你真可爱。”
哥谭市没有阳光能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于是在昏暗的背景下，他看起来逼真得像是从未远离。
莱克斯克制着没有多看，他从超人身上移开视线，然而布鲁斯若有所思的眼神无疑透出某种了然。
他冲莱克斯微笑，这个笑容里是真心实意的怜悯：
“我很乐意告诉你和他有关的事情，莱克斯。就像你知道的，我们的关系很好。”
“比如？”莱克斯和布鲁斯肩并着肩往庄园里走。
“比如卡尔的脾气其实很大，根本不像外界传言得那么好。”布鲁斯说，“他生气的时候翻脸就像翻书一样，非得要你不痛快不可。”
“没那回事。”超人走在莱克斯的手边，信誓旦旦，“我从来都不生气。”
“而且他有时候很会操纵人。他知道怎么让你同意他的要求，就算他知道他的要求根本就不合理。”
“那不是我。”超人不太高兴了，“我？操纵人？开什么玩笑。他绝对是在胡说八道。”
“但他乖起来的时候也会很乖。”布鲁斯忽而又说，“他撕巧克力包装只用同一种方式。最喜欢的动画片是《猫和老鼠》。相比起电子游戏他更喜欢毛绒玩具。爱吃肉远胜过蔬菜但不会说。他还曾经养过一只小猫。黑猫。”
“……噢。”超人在好几秒之后才说。
他静静地看着莱克斯，轻声道：“看来你真的还不够了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