瞭望塔大厅正中摆着一个原本绝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大床，淡蓝色的床单，柔软蓬松的床铺和软绵厚实的被子中鼓起了一个小包，超人一看过去就愣住了。

那张脸有一半埋在枕头里，可他绝不会认错。

那就是他的脸！

不过那张脸和他自己现在仍有区别，那张脸相比他更年轻些，可能只有十几岁，脸颊两侧还有轻微的婴儿肥。

“什——么！”闪电侠小声尖叫起来，“缩小版的蓝大个！他还抱着像我们一样的娃娃！”

那绝对是以他们为蓝本制作的玩偶，虽然经过了明显的卡通化以后，脸部都变成了非常可爱的圆形，可要认出他们自己一点也不困难，只要看看玩偶所穿的服饰和他们的大概身高就行了。

蝙蝠侠用充满了审视和警惕的眼神注视着这个忽然出现在瞭望塔中的人，缓慢地说：“先把他放进一号房间里，绿灯侠，尽量小心一点转移他，直接把整张床都放进去。”

超人傻傻地看着床上的人，还处于暂时性的失语之中。

是的没错，他们都去过另一个世界，也见到过其他世界的自己，可从来没有过这么小的他自己，以这样一种毫无防备，还有些脆弱的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床上的男孩儿睡得很沉，每一次呼吸都香甜得像是一团融化的奶油。

“一号房间？没必要吧！我觉得他没什么危险性。”闪电侠首先反对道。

“等你发觉就迟了，小闪。”神奇女侠笑起来，她用隐含担忧的眼神看了看超人，才说，“不过我赞同你的观点，他应当不是坏人。绿灯说他身上有很强烈的空间能量，钢骨倾向于认为他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超人’。”

“我们都曾经有过和平行世界的邪恶力量战斗的经历，在我过去巡游宇宙的时候，也曾听闻过不少来自平行世界的消息，还有和平行世界的空间壁打碎后形成的灾难。”绿灯侠说，“我不认为他是坏人，我是说——有什么邪恶的成员会把我们做成玩偶放在床上？”

蝙蝠侠说：“但是他依然很有可能对我们的世界造成某种影响，从这方面说，暂且把他放置在一号房间没什么问题。”

“噢你们可真没趣……”闪电侠沮丧地垂下了肩。

没有人继续反对下去，绿灯侠抬起手，绿戒中的能量溢出来，随着他的想象形成了一个气泡将整个大床都包裹住，漂浮在半空中，然后他推动着气泡，连床带人地放进了一号房间。

门锁上了，但瞭望塔的一号房间特制的墙面能从外往里看，所以正联的成员们依然注视着这个突然闯进他们的瞭望塔中的人。

终于反应过来的超人说：“呃……”

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我想他快要醒了。”超人说，“然后，呃，他也有一个眼镜，就放在他枕着的那个……咳咳，蝙蝠侠娃娃的斗篷里，我想那个眼镜的制造成分里有绿氪石，所以他现在的力量应当是受到压制的，甚至有可能他完全没有我这样的力量，尽管我们都是氪星人。”

“所以你知道他也是氪星人。”蝙蝠侠说。

他开始考虑要不要放下一号房间墙中的那层铅制夹层，以预防一号房间中的人一醒过来就用X视线看透了墙壁。

“没必要，他现在用不了X视线，他甚至‘真的’在睡觉呢，我平时可不用睡觉。”超人在“真的”上读了重音。

“没有力量的蓝大个！”闪电侠哈哈地笑起来，“别，你们别看我，我不是故意要笑的，只是我完全想象不出来酥皮没有力量的样子，稍微想一下我就想笑……噗。”

而现在，正在一号房间里的卡尔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确实像克拉克说的那样，睡得非常香甜。

从有记忆起他从未睡得这样深过，即使是童年时候那些力量被压制的日子里也是如此。

而且这次，在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经过良好休息以后那种浑身力量充盈的感觉，与之相反，明明才刚刚酣畅淋漓地睡了一觉，他却只感觉浑身疲惫，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向他述说它们的酸软和倦怠。

头脑也昏昏沉沉的，上下眼皮死死地黏在一起，怎么也睁不开。

卡尔半闭着眼睛打了个呵欠，然后他在床上翻了个身，胡乱地掀开了被子，在身边摸索着，抓了两个娃娃抱在怀里。

“哇哦哦哦哦——”闪电侠的声音即使极力压抑后依然有股兴奋，“他揉眼睛了！你们看见了吗？他揉眼睛了！”

“他抱着一个我的娃娃呢。”神奇女侠也挺高兴，“我喜欢那个娃娃，她很可爱。”

“我喜欢我的。”连一向不怎么参与他们之间的谈话的海王听到这个话题也很开心地插了嘴，“他还给我配了鲸鱼！我喜欢这对母子，他们一看就既忠诚又温顺。”

“所以你能看出来他们是一对母子？你说你不能和鱼说话的，海王。”绿灯侠说。

“嘿！我不能和鱼说话不意味着他们听不懂我的命令！而且我对海洋生物很熟悉，所以很多时候人们都以为我能和鱼说话——我解释过多少次了绿灯！”

“不管你们怎么说，我最喜欢的还是闪电娃娃。”这种欢快的话题怎么少得了闪电侠的参与，他兴致勃勃的，“看他多酷！”

“你确定？就你脸上那个傻乎乎的笑容？酷？”钢骨说。

正联的成员们讨论得热火朝天，只除了蝙蝠侠和超人。

蝙蝠侠一向不会加入这样的话题，而超人？没有人主动和超人说起玩偶的事情。

他们既有默契地避开了超人。

直到超人自己开了口。

“……那个光头的玩偶是卢瑟吗？”超人用一种不确定的语气说。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什么暂停的开关，热火朝天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视线顿时都集中到了超人的身上。

半晌后，闪电侠挠着头说话了：“啊哈、哈哈哈，酥皮，这不一定是卢瑟嘛……”

超人看了他一眼，蓝眼睛宽广得像一整片无云的天空，或是从遥远处看见的平坦的海面。他微微地笑了一下，显然不觉得这个玩笑有趣，但还是很温和地给了一个“我被逗笑了”的反应。

在大床上磨磨蹭蹭，翻来覆去地换了好几个姿势的卡尔终于勉强打起了精神。

虽然脑子里还是浑浑噩噩的，身体无力的感觉依然十分清晰，没有一点儿要恢复的样子，但卡尔从五岁起就没有赖过床了，这次赖了这么久，已经远超他的心理预期。

怎么回事？他原本只是说睡一觉休息休息的。

他不用睡觉，但深度睡眠对他来说也是一件非常享受的事情，在这个脆弱得像纸板糊成的世界里，时时刻刻都要束手束脚，永远要绷紧了每一根神经不打碎东西，这不仅耗费体力，同样也会耗费精力。

所以偶尔卡尔也会好好睡一觉作为一种对自己的犒劳。

这一觉似乎睡得有些久了。

他好半天才勉强打起精神，眼睛半睁半闭地从床上爬了起来，因为突如其来的虚弱，他没有掌控好手上的力气，还在床上摔了一跤，一头栽进了软绵绵的床垫中，堆在他身边的那些娃娃被带倒了，把他整个儿埋住了。

卡尔扑腾了一会儿才把手臂从身体下面抽出来，慢吞吞地刨开被他挤到一边的被子和玩偶，在床上坐正了。

做这些的时候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

“……嗤。”神奇女侠忍不住笑出了声。

闪电侠死死地捂着嘴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也笑得浑身都在发抖。

剩下的所有人没有他们表现得那么明显，但脸上都露出了些许笑意，连超人也忍俊不禁。

只有蝙蝠侠的神色十分冷淡。

他静静地看着一号房间里还在和自己的困意作斗争的卡尔，被面罩挡住的面孔看不清表情。

“好了蝙蝠，别吓唬他了好吗？这孩子完全不像是坏人。”神奇女侠笑完以后还记得给卡尔说好话，“扫描的情况怎么样？没问题吧？”

蝙蝠侠面无表情，“大体上没有，但有些细节需要好好斟酌。”

他低下头在手腕上的小型电脑上操作了几下，钢骨立刻收到了消息。他将扫描的结果投射在半空中，同时向自己的伙伴们解释道：

“他的身体结构和超人的结构是一致的，再加上超人的确认，目前能确定他确实是氪星人，他身体周围悬浮着强烈震动的粒子，这些粒子释放的大量能量应该就是他会出现这里的原因。他的身体内部并未储存太多黄太阳的能量，换句话说，他现在并不像超人这样具有超级能力，我们推测这是因为空间穿越耗空了他的能量，不过在经受足够的阳光照射后，他完全可以和超人一样——或许要略弱一些，但能力相差无几。”

“他所携带的这些玩偶都制作得相当精美，精美到超越了‘玩偶’本身的需要。你们看，”钢骨放大了蝙蝠侠的玩偶，“无意冒犯，蝙蝠侠，只是你的玩偶最精美，我猜这和你的本身的装备就很精美有很大关系。”

“注意，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这些玩偶本身都被制作得相当还原——看看蝙蝠侠的披风，内设有精密的骨架，骨架所使用的材质相当轻巧、韧性极强，尽管我们的世界里没有这样的材质，但单看它的结构，这样的中空设计，支架之间相互交错的方式，即使它现在是折叠状态，我也能看出它的精妙。”

“还有蝙蝠侠的万能腰带，注意看这些蝙蝠镖，我们都知道蝙蝠侠的蝙蝠镖有多种功能，而且这里有一个真理：你永远不知道蝙蝠侠究竟有多少个蝙蝠镖藏在腰带中。蝙蝠侠玩偶在这方面相当还原，我都不敢相信，这么小得空间里竟然塞了上百个蝙蝠镖。”

“注意看这些蝙蝠镖内部的结构，它们有一些可以被用来爆破，有些的内部则填充着药物，这里还有尤其有趣的一点，看万能腰带的最右侧。”

超人高高地挑起了眉毛：“铅制隔层？”

“宾果！”钢骨咧开嘴露出笑容，“而且里面还装着一小块绿氪石！”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觉得有趣。

“不管他是谁，他对我们非常了解。”蝙蝠侠说，“如果他没有能力，那么他就不是超人，如果他不是超人，他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么了解？”

“而且他还有一个卢瑟的玩偶，他把卢瑟的玩偶和你们的玩偶放在一起。”超人紧锁着眉头，连蝙蝠侠说出的“没有能力就不是超人”这句话都没有反驳。

他的隐含意思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卢瑟不是他的死敌，甚至也没有和正义联盟作对。

也许另一个世界的卢瑟是一个好人，不仅是一个好人，还很有可能是一个英雄，卢瑟的玩偶和正联其他成员的玩偶都放在一起，这暗示着卢瑟或许是正联的一员。

超人默默地盯着光头的玩偶。

他什么也没说，但他失落的蓝眼睛已经把一切都说尽了。

“别伤心。”神奇女侠轻声对他说，“这不是你的错，别老是把责任担在身上。”

“是啊蓝大个，你总是这样好，可很多事情真的不是你的问题。”闪电侠也说，他笑嘻嘻地拍了拍超人的肩膀，“放轻松！别想得太多了，这是蝙蝠侠的工作。”

“这不是我的工作。”蝙蝠侠阴森森地说，他就是有本事让自己置身的地方都像哥谭的夜晚，黑暗、阴冷，“至少在今晚不是。海王。”

被点名的海王顿时僵住了：“呃，蝙蝠侠？”

“今晚是你值班。我想监视器上应该显示了异常能量波动的状况。”

“呃……”海王噎住了，他的眼神在同伴们的身上转了一圈，所有人都躲开了他的视线，连闪电侠都若无其事地别过了头，他只好认命地对上蝙蝠侠的视线，“抱歉，我走神了。”

“我会记住的。”蝙蝠侠说。

他收起手腕上的便携电脑，转头看向了一号房间，而就在这时候，累得恨不得下一秒就躺回被子里再睡一觉的卡尔，终于睁开了眼睛。

“？！”

怎么回事？这是哪儿？

他一脸懵逼地抱紧了怀里的小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