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找到张晓舟试图说服他,其中有些人甚至和他从来都没有过太密切的关系。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却好像是他相交多年的好友,处处为他考虑。
弄清楚他们并不支持自己之后,张晓舟便一个个请他们离开。他已经忍受了这些人太久,在离开之际,没有必要再惯着他们了。
他所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就是请李学勤指导自己对那头恐龙进行了简单的处理,也许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做到非常纯熟,但最起码,可以在不过于浪费材料的情况下对它进行一些处理。
如果未来一段时间内他都必须依靠自己独行,那这样的技能是必不可少的。
“张队长,你真的?”李学勤一边教他一边诧异地问着。
站在他的角度,他真的没有办法理解张晓舟的决定,而张晓舟也只是笑了笑,没有试图向他进行解释。
直到一个小时之后,他才迎来了第一个表明愿意和他一起走的人,李彦成。
“蓁蓁怎么办?”张晓舟问道。“你和她说过这个决定了吗?”
李彦成一下子语塞了,但片刻之后,他很抛出了重重的一击:“那你和李雨欢说过吗?”
张晓舟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说道:“我和她的情况,和你们俩不同。”
“我觉得没什么不同。”
“我说过要追求她,但还什么都没有做,事实上也没有任何关系。而你和蓁蓁已经是男女朋友,你离开之后,她该怎么办?”张晓舟说道。“你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依靠,你能够认同我,愿意站出来支持我,我当然很高兴。但这并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问题,我希望你和她谈谈,你们达成共识之后再来找我也不迟。”
第二批来找他的却是梁宇等人。
“进来的这十四个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处理?”梁宇问道。
“你们的考虑呢?”
梁宇看了看其他人:“我们的想法是,为了避免之后更多的麻烦,他们必须离开!”
张晓舟点了点头:“我没有意见,就这样处理吧。不过,我希望能由我来和他们谈,可以吗?”
梁宇有些意外。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事情,在他看来,要让这些人自愿从安澜大厦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的。对于他们来说,进入安澜大厦几乎已经意味着获得了安全活下去的保障,在这个时候突然将他们的希望摧垮,很有可能带来强烈的反弹,甚至有可能带来激烈的暴力抵抗。管理团队之前已经做好了抽调三十个民兵,以二对一以上的比例制服他们,将他们强行驱赶出去的准备。
张晓舟想要自己和他们谈?
难道他会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几句话就打动他们,让他们放弃求生的希望?
“这条恐龙算是我杀死的,由我来决定怎么处理可以吗?”张晓舟继续说道。
这样的要求在这种时刻似乎有些过份,这一条恐龙身上可以吃的肉至少也有四五十公斤,对于任何团队来说都是不能忽视的财富,难道张晓舟还想把它带走?
但作为在团队中有着很大威望刚刚主动辞职的前负责人,而且也确实是亲手杀死了这条猛兽的人,这样的要求似乎又不算过份。
没有人站出来反对。
于是张晓舟用刀切出了大约三十条半斤左右的肉块,分别用塑料袋装了起来,带着其中的一半走向了那些人聚集的地方。
“张晓舟!”梁宇说道。
“什么?”
“要不要安排些人……”
张晓舟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一个人就行了。”
那些人还是聚集在五楼的楼梯口旁,安澜大厦的人们选择了从其他几个地方上下,还特意安排了几个人盯着他们,这让他们感到很心虚。即便是中午吃到了一点点稀粥,这样的心虚还是丝毫都没有减弱。
他们究竟准备怎么办?
如果是准备接收他们,为什么还没有人来找他们讲话,或者是给他们立规矩之类的?
难道,他们还是想要把他们都赶出去?
安澜大厦的人们开会的时候,他们中最大胆的那几个人努力地向六楼靠近,想要听听是不是在说关于自己的事情,但他们听到的却只是断断续续的声音和两次强烈的喧哗,似乎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看到张晓舟过来,他们都紧张了起来。
“张队长……”其中一些人讨好地说道。
虽然进来的时间不长,但他们还是抓紧一切机会去弄清楚这个地方的权力构架。对于这个下令把他们放进来,救了他们一命的人,他们当然是第一时间就弄清楚了他的身份。
“我已经不是队长了。”张晓舟却摇了摇头。
这让他们都惊讶了起来,之前的喧哗就是因为这个?
联想到之前正是张晓舟下令把他们放了进来,再联想到之前有人因为这个事情而当中抨击张晓舟,他们的脸色马上就变得难看了起来。
如果张晓舟是因为把他们放进来而遭到了罢免,那……他们还有可能留下来吗?
有几个男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他们握紧了拳头,全身的肌肉也都绷紧了。
抛弃了家人,目睹自己的孩子被恐龙吃掉,最终的结果却是这样?
那好,你们如果不让我活,那你们也别想活了!
张晓舟却把那些肉一袋袋地拿出来,慢慢地在自己面前码得整整齐齐。
等到那些人的怒火被他故意放慢的动作消磨得差不多了,张晓舟才再一次开了口:“我想问你们一个问题。”
人们的目光很自然地放在了他的身上。
“这是那条被我杀死的恐龙的肉。”他用平缓的语气说道。“你们觉得,它很难被杀掉吗?”
没有人回答,谁也不知道张晓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我觉得不难。”张晓舟也没有等待他们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道。“这不是我杀掉的第一条恐龙,当然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条,直接或者是间接死在我手上的恐龙,到现在为止,一共有十一条。”
他慢慢地,一点点地把自己曾经经历的那些事情告诉他们,同时仔细地观察着他们的反应。
“它们厉害吗?”他对人们问道。“当然厉害!如果是在开阔地带碰上它们,十个像我这样的人也干不掉它们当中的一个。但换个地方,换个环境,它们十个也比不上我一个!”
“张队长,你到底要说什么?”其中一个人不耐烦地说道。
“你觉得我在吹牛吗?”张晓舟问道。
对方摇了摇头。张晓舟的讲述很细致,也很合理,换做是他们,在那样的情况下杀死一条恐龙也没有什么难的。
“你们觉得我很强壮?或者是很凶悍?”张晓舟继续问道。
当然还是摇头。
张晓舟的身材最多能够说得上是匀称,在到了这个世界之后,因为每天都吃不饱还瘦了一些,距离强壮简直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那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你们宁愿抛弃家人,放弃尊严,宁愿把自己的生命和未来寄托在别人的同情心上,也不愿意试着去对付那些并不难杀的恐龙呢?”
好几个人一下子站了起来。
张晓舟这番话深深地刺痛了他们,让他们一下子愤怒了起来。
“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比我强,任何一个人能把我打个半死,但那些恐龙扑上来袭击你们的家人和朋友的时候,你们为什么没有这样的勇气?你们为什么不会愤怒?为什么不敢和他们拼命?”
其中一个人冲过来抓住了他的衣襟,高高地举起了拳头,张晓舟丝毫也没有反抗,而是一脸怜悯地看着他。
他的拳头终于没有挥过来,好几个人醒悟过来把他们分开,但张晓舟的话并没有停止。
“你们宁愿用后背对着那些东西,宁愿把自己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良心和同情心上,却没有勇气去尝试着和它们拼一下。为什么?因为人类比较好对付?因为你们已经放弃了挣扎?还是因为你们其实都是一群没有卵子的孬种?”
“你再说一遍试试?!”之前的那个人又暴怒了起来。
这时候梁宇等人也急忙从楼上冲了下来,把他们和张晓舟分隔开了。
“你为什么这么生气?因为你亲近的人死了吗?”张晓舟却继续无情地问道。
那个男人仇恨地盯着他,眼泪却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你们呢?你们当中,有多少人的亲人也在之前的那场混乱中死了?”张晓舟却继续大声地问道。
“张晓舟!”梁宇急忙低声地制止他。拿这个事情来刺激这些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你们觉得应该怪谁呢?”张晓舟的声音却越发的高亢了起来。“怪别人为了自己活命而没有同情心?你们问问自己,如果换做是你们自己,会不会打开门迎接陌生人来分走你们一家老小的粮食?”
“我打死你这个狗日的!”有人向他扑了过来,幸亏被人拦住了。
张晓舟悲哀地摇着头:“永远都是这样,你们总是敢于对人挥拳动手,面对恐龙却变成孬种。如果你面对那些东西时有这样的勇气,你的亲人还会这么容易死掉吗?会吗?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会吗?”
“你说得倒是容易!”
“当然不容易!但你尝试过吗?你有哪怕这样想过一次吗?”
“张晓舟!”梁宇再一次劝阻道。
但这一次张晓舟却直接大步走向了那个人,把挡住他的拉开。
“来吧,打死我吧!”他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个人说道。“证明你的勇气,证明你的强大,证明你不是孬种!”
那个人被他瞪得一下子失去了动手的勇气,僵在那里,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做什么。
“我只想告诉你们。”张晓舟对他们说道。“这些恐龙并不像你们想象中那么厉害,任何人,只要有足够的勇气,找到合适的地方,用对办法都能杀死它们。一条这样的恐龙身上有将近五十公斤肉,选对保存的方法,这些肉足够你和你的家人吃上很长一段时间。现在这个世界,只有这才是你们能够走,也是唯一应该走的路!而不是想着去求别人,把自己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强加在别人头上。”
“你们应该都还有家人留在你们原先呆的地方,想想看,他们现在有多惶恐,有多绝望!趁现在还来得及,回去吧。你们已经失去了很多,不要连这最后的一点东西也失去。”
“回去?回去等死吗?”
“回去什么都不做当然是等死,但你已经见过我怎么杀掉一头恐龙,难道你就不会尝试一下?如果你连这点勇气和决心都没有,对不起,你根本就不配在这个世界活下去,在什么地方都只是浪费粮食,还是早点死了的好!”
他的话让说话的这个人又愤怒了起来,但看了看站在张晓舟身边安澜大厦的人,没有勇气上来动手。
“我不指望你们能够因为我的几句话就变得勇敢,变得敢于去和恐龙战斗。但我希望,你们能够静下心来想想我说的这些话。这个世界已经和之前完全不同,不要把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同情心上,要靠你们自己。有勇气去仇恨其他人,有勇气对人类动手,为什么不尝试杀死那些吃掉你们亲人的恐龙?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为他们报仇,你们可以用自己的双手获取生存下去的希望!”
他的话讲完了,而周围却变得一片寂静。
“每人来我这里拿一份恐龙肉,然后回去吧。我将会成立一支队伍,专门到外面去猎杀那些恐龙,为这个区域所有的人谋求一个更安全的生存空间。如果你们愿意,欢迎加入。”
他走回了自己最初时的位置,那些人站在原地迟疑了很久,最后,一开始试图上来打他的那个男人第一个走了过来。
“你说的是真的?”
“对。”张晓舟点点头。“全部都是真的。”
“我是说,你要去猎杀那些恐龙?”
“对。”
那个人站在他面前,犹豫了许久。
“算我一个!”他说道。
“为什么?”
“我老婆和我儿子……”他咬着牙说道。
张晓舟点了点头:“先回去吧,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等到那个时候,你真正考虑清楚了,我很欢迎你加入。”
他点点头,拿着一袋肉头也不回地走了。
有了他的示范,几个有些血性的男人也都拿了自己的那份肉走了。
剩下的人并不想这么容易就离开,但他们这个临时组成的小团队里,真正有反抗能力的人都已经做出了选择,也由不得他们了。
人们一个个地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年轻的男人。
他怀抱着一个婴儿。
“我老婆死了……”他流着泪说道。“我该怎么办?”他看着张晓舟,问道。“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孩子几个月大了?”董丽娟的眼泪早已经悄悄地流了下来。
“七个半月。”
“如果你相信我们,就把孩子留下吧。”张晓舟说道。“我相信人们会照顾好他的。等到外面安全了,你可以定期过来看他。”
没有人反对。
七个半月的婴儿勉强可以开始吃奶粉之外的食物了,他的食量应该不大,不用花费很多粮食去喂养。最关键的是,他们可以无情地驱逐成年人,却真的没有办法驱逐这样的孩子。
董丽娟找到了一点珍藏的奶粉,泡水给他喝,年轻的父亲终于下了决心,快步地跑下了楼。
婴儿大概是被饿的狠了,大口大口地喝着牛奶,一点儿也没有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边已经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多亏了你。”梁宇悄悄地对张晓舟说道。
他原以为驱离行动将会成为一场暴力冲突,但没想到,却被张晓舟用这样的方法不流血的解决了。
也许他真的能做到他所说的那些事情?
“剩下的肉就交给刘姐她们处理吧。”张晓舟的精神其实一直高度紧张,这时候才终于放松了下来。“不过我还需要一些东西,希望能够用这些肉和我以前的积分来交换。”
“你说这个就太见外了。”梁宇和刘玉成都马上说道。
张晓舟需要的是一根材质最好的撬棍,一把多功能军刀,一件防刺背心,一双防割手套,一把战术手电筒,还有一药箱用于治疗外伤和感染的药物。这些东西大多数都是从隔壁的派出所搜罗来的,除了药物有点紧缺,其他东西都不成问题。
但在钱伟的一力支持下,最终所有东西都完全按照张晓舟的要求进行了配置。
一切都准备就绪了。
“其实你没有必要非要今天离开。”钱伟说道。
忙碌了整整一天之后,那四个被暴龙损坏的房间终于被抢修了起来,他也终于有时间来和张晓舟说一说话。
“如果今天没有必要,那明天也没有必要,后天也没有必要。”张晓舟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步总要走出去。别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去什么地方。不会有危险的。”
两人说话的时候,突然有人敲了敲门。
张晓舟以为是李彦成,但进来的却是高辉。
“我跟你一起去!”他简单地说道。
张晓舟有些惊讶。
他算得上是最初那个集体当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人之一,什么都不擅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技能。
张晓舟甚至都没有什么机会和他进行过深入的交流和沟通,在安澜团队成立之后,他就这样泯然于众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张晓舟真的想不到,最终响应自己的人会是他。
“为什么?”
“因为你说的那些话啊!”高辉答道。“总要有人来做这些事情不是吗?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但最起码,在我们离开安澜大厦的时候,你不会是一个人。”
张晓舟的鼻子突然一酸,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谢谢。”他转过头去,快速地把眼泪抹掉,然后用力地握住了高辉的手。“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