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林淮远仿佛所有睡意都没有了，又重复了一句：“你说什么？！”
听见他反应这么大，秦凛有些心虚地晃了晃脚，但还是坚定地说：“我说我找了一个男朋友。”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没有其他声响，只余下一声一声的呼吸。
秦凛有点害怕了：“爸，你没事吧？”
林淮远的声音沉下来：“我有没有事不知道，你可能要有事了。”
秦凛：“你这样我有点慌。”
林淮远冷笑一声，反问秦凛道：“你都会找小男朋友了，胆子这么大，还会慌啊？”
秦凛低声道：“你会同意吗？”
林淮远：“我不赞成。”
秦凛：“哦。”
不赞成就不赞成吧，是秦凛和楚凌风谈恋爱，又不是林淮远和楚凌风谈恋爱。
林淮远又道：“既然你妈妈已经去学校了，那就让她处理吧。”
秦凛问道：“你觉得我妈会同意吗？还是会骂我？或者打我？”
秦风雨的态度，秦凛真的有点拿不准。
林淮远犹豫了片刻，道：“说不好，你也知道你妈妈是一个非常罗曼蒂克的人……”
秦凛：“那你觉得她应该不介意吧？”
林淮远：“呵，不好说，你姨妈之前还自诩新时代女性呢。”
秦凛：“？关我姨妈什么事？”
林淮远：“之前说起同性恋的时候，你姨妈优雅平淡，一口一个爱情无关性别，然后她发现你表哥交了一个男朋友。”
秦凛：“……”
“你表哥那个脚不就是因为她折的吗？”林淮远说。
秦凛瞪大了双眼：“他不是自己半夜失足从阁楼上摔下来的吗？”
林淮远这才发现秦凛不知道这件事。他讪讪地咳了一声，道：“大人的事你别插嘴。”
秦凛“哦”了一声，他只知道表哥已经几年没回家过年了。
“你妈到时候要是闹你，你千万不要闹她，一定要顺着毛哄他。如果她反应激烈，我帮你劝劝。”林淮远说。
他其实也拿不准妻子的反应。毕竟秦风雨生在一个固执保守的知识分子家庭，小时候按大家闺秀标准教育，虽然看起来很开放包容，但谁也不敢保证，她得知儿子交了一个男朋友会是什么反应。
……就像当年的秦凝雾，把亲生儿子逼到现在还不愿意回家。
秦凛又“哦”了一声。
林淮远叹了口气。
他郑重地对秦凛道：“秦凛，我对你的恋爱持反对态度，但这是你自己的人生，我的反对对你来说只是一个旁观者的参考，选择应该由你自己来做。但是，我不希望你与你母亲爆发强烈的冲突，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秦凛：“嗯，知道了爸爸。”
“你还没有成熟，或许还不明白什么叫责任，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要继续在这个年纪找一个同性恋爱，还是听从学校或者你妈妈的决定分手，你都要负起责任，对他人负责，更对你自己负责。”林淮远罕见地说了一大串话。
秦凛：“我明白的。”
林淮远：“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点小麻烦，我想你应该冷静一点。不要因为冲动和一时意气而搞砸一些事情……你明白吗？”
秦凛：“我会的。”
林淮远笑了笑，道：“没关系，放轻松，不是什么大事，这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小事，天不会塌下来，事情可能也没有那么严重，对吧？”
秦凛拥有无限的勇气，他没觉得这是什么严重的大事，但他依然因为林淮远的这些话鼻子一酸。毕竟如果他此刻真的惶急不安，林淮远说“接下来的一点小麻烦”、“这是一件小事”的时候，真的会像定海神针一样，安抚到刚刚出柜的儿子——哪怕他并不赞成。
秦凛：“谢谢你林先生。”
林淮远又笑了一声：“我好困，我去睡觉了，再见。”
秦凛：“嗯，再见。”
林淮远挂掉电话。
他哪里还有丁点困意，又怎么能睡得着。
他拿出一根烟，点燃，站在阳台边，看着远山与奔涌的河流发呆。
烟雾缭绕之间，一点烟灰掉到了指尖。
.
秦凛又拉着楚凌风的手摇来摇去，道：“我爸爸不同意我们的婚事。”
楚凌风愣了一下：“谁要跟你结婚？”
秦凛：“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怪？”
楚凌风：“？”
秦凛：“重点不应该是我爸爸不同意吗？”
楚凌风：“……”
不同意才正常吧。不把秦凛打死，都算是中国好父亲。
秦凛又邀功道：“不过他不同意也没用，我同意就行了。”
楚凌风看向秦凛，脸上有点不自在：“……你同意？”
秦凛看着他的样子，莫名也有些不自在了：“嗯。”
楚凌风坚定道：“不管我妈同不同意，我也同意。”
秦凛：“你妈不会拿钱羞辱我吧？”
楚凌风诧异地看向秦凛：“我妈不会这么做的。”
秦凛竟然有种微小而诡异的失望感。
楚凌风又问秦凛：“那你妈妈呢？她会不会让我们分手？”
秦凛也说不上来。
一对小情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为接下来的三堂会审紧张起来。
楚凌风：“所以为什么才在一起就要被抓然后见家长啊。”
这发展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秦凛看着楚凌风，无语凝噎。妈的，还不是因为你。
楚凌风：“这样吧，我们分手吧。”
秦凛：“？”
秦凛不可思议地看向楚凌风。公主你怎么回事？敌人还没出招，你就自己投降了？这叫什么，不战而败？
秦凛悲伤道：“飘飘，你不爱我了吗？”
楚凌风：“我是说，我们假装分手。”
秦凛反应极快：“好主意！”
三堂会审不就是为了让他们分手吗？他们假装分手，老钟还能把他们怎么样？
秦凛：“你真是个小天才。”
楚凌风：“过奖过奖，我们对一下台本吧。”
秦凛：“还要对台本？是不是有点刻意啊？”
楚凌风：“嗯……有点道理？”
秦凛：“到时候我们随机应变，找准时机，然后在他们面前分手！”
楚凌风：“好，对了，你演技怎么样？”
秦凛：“放心吧，我最擅长欺骗老师。”
楚凌风点了点头。
这么快就商量出了一个可行性很高的应对方案，两个人都很高兴，心情也轻松起来。
秦凛：“我家飘飘真是冰雪聪明。”
B612也跟着吹道：“对的对的，命运之子天下第一！”
秦凛站累了，靠在墙上，听到楼梯上传来脚步声，他又赶快站直。
出乎意料的是，来的竟然不是任何一个老师，而是柳飞扬。
柳飞扬拿着一杯奶茶，优哉游哉地来到了他们面前。
秦凛默默地看着他。
楚凌风倒是问了一句：“柳飞扬你怎么来了？”
柳飞扬嘴角挂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听说你们被抓了，来围观围观。”
秦凛：“……”
楚凌风：“……”
柳飞扬嗦了一口珍珠，挑了挑眉：“怎么样，罚站的感觉好吗？”
秦凛：“给爷滚。”
柳飞扬：“办公楼你家开的啊？”
楚凌风无奈道：“小柳你不上课吗？”
柳飞扬：“上课哪有来看你重要啊。”
让楚凌风谈恋爱那么嚣张，嚣张当雷劈。
柳飞扬又嗦了一口珍珠。
秦凛气炸了！他竟然敢在他面前嗦珍珠！
柳飞扬把奶茶放在脚边，靠在另一侧的栏杆上，看他们俩的笑话。过了一会儿，他朝楼梯口招了招手。
他招手干什么？秦凛和楚凌风对视一眼。
然后，佳怡和司玉书出现在他们面前。
秦凛和楚凌风：“……”
佳怡和司玉书小声说笑，低低道：“快看快看，来看傻子。 ”
她们两个手拉着手，竟然给秦凛和楚凌风拍了一张照片。
最离谱的是，秦凛竟然下意识地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微笑。
然后秦凛恼羞成怒：“滚滚滚，快滚。”
佳怡和司玉书又笑着下楼。
过了一会儿，宋婵带了两个小姐妹，又来了办公楼，嘲讽地瞥了一眼这对狗男男，高贵冷艳地走了。
柳飞扬笑到肚子疼，边笑边问：“你们站这儿无聊不无聊啊，要不要我陪聊啊。”
秦凛：“快点滚，不然绝交。”
柳飞扬把奶茶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楚凌风的肩膀，离去了。
秦凛再也不想站在这里丢人了，他宁愿现在就去老钟办公室面对疾风暴雨。于是他靠着墙，呢喃道：“我妈怎么还不来啊。”
楚凌风同样不想在这儿被公开处刑，也附和道：“是啊，我妈怎么还不来啊。”
.
一辆加长林肯停在了B市第一中学门口。
首先下来的是一个年轻的助理，他微微躬身，一手拉开车门，另一手护住车门的上沿。然后是一双黑色镶钻的高跟皮鞋，皮鞋的主人从车内出来，长裙裙摆微微荡漾。下一秒，遮阳伞已经撑好在头顶。
苏女士向办公楼走去。她鼻梁高挺，眉眼清冷，连走路的仪态也透着优雅。
突然，另一个女人从教学楼的方向走过来，笑着问道：“您好，请问您知道教务处办公楼从哪儿走吗？”
问路的人戴着一顶大大帽檐的遮阳帽，穿着一条略显夸张的吊带长裙，主色调是脏橘，上面大花大叶什么颜色都有，像是打翻了调色盘。脚上是一双草编凉拖，还能看到她涂了红色指甲油的脚趾——普通人穿这么一身绝对是一场灾难，而她却好看到不成样子。
及腰的妩媚长卷发，雪肤红唇，一双多情流转的桃花眼，这种长相，穿麻袋都好看。
苏女士看了看她，道：“我正好要去，我们一起吧？”
问路的女人道了谢，道：“我姓秦，您怎么称呼？”
苏女士道：“苏明韶。”
两个人互通了姓名。秦风雨笑道：“原来是苏小姐。”
她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去教务处办公楼干什么。
秦风雨：“您不是学校的老师吧？”
苏明韶叹了一口气，道：“不是，家里孩子不听话，被请家长了。”
秦风雨惊讶道：“我也是，我家那个也不争气。”
两个人有了共同话题，关系一下子拉进好多。
苏明韶：“家里孩子平常挺乖的，除了不太爱说话，一点也不让人操心，没想到竟然早恋了。”
秦风雨：“我家那个什么也……唉。”
然后，两个人都想到了什么，震惊地看向彼此。
“你也是被钟老师叫来的？”秦风雨问。
苏明韶面色奇异地点了点头。
“这可……太巧了。”秦风雨说。
两个人再次打量了彼此，都不由自主地想，她这么好看又有礼貌，她女儿应该也教养得很好吧。
笑容又亲切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林先生对小秦说的话其实也是在提醒他自己，比如说“冷静一点”、“这只是一件小事”、“不要因为冲动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听到小秦出柜，他其实没有比他表现出来的冷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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