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凛捂住额头，打开房门。

看到了衣冠不整，面无表情的楚凌风。

“有事？”秦凛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防止楚凌风突然打他。

楚凌风随着他的动作向前一步，揽住了秦凛的背。

秦凛以为楚凌风伸手是要打他，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没想到竟然被楚凌风一把薅进了怀里，整个人都懵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你干嘛呀？”

楚凌风低声道：“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秦凛：“……？”

秦凛看着楚凌风面无表情的脸，发现楚凌风依然如往常那般冷淡，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B市第一中学的楚凌风，多好的人啊，怎么发起癔症来了。

秦凛：“你说什么胡话，是不是还没睡醒？”

楚凌风静静地观察着秦凛的脸，发现秦凛看起来似乎精神不错。

两个人离得太近了，秦凛略有些不自在，鸦羽般的睫毛眨了眨。

楚凌风终于放开了秦凛。

他后退一步，默默地从上至下打量秦凛。

秦凛穿着绿色的恐龙睡衣，衣服不太整齐，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露出精致漂亮的锁骨。他一根呆毛翘起来，看起来也不冷，光着脚踩在地板上。

秦凛的状态似乎过于正常了。

秦凛复读机一般，又问了一遍：“你有什么事吗？”

楚凌风没有说话，径直从玄关进了屋子。

他去了阳台边，看到阳台的门已经关上。

他推开阳台的门，打开窗帘，从玻璃窗那里往下看。窗外灯火辉煌，树影婆娑。角度很正确，是秦凛发给他照片的那个角度。

他想拉开窗子，发现窗子也被秦凛锁住了。

楚凌风愈发沉默，甚至沉默得有点不正常。

秦凛看着他这个样子，真的觉得他像是在捉奸。

“没有其他人藏在这儿。”秦凛又开了个玩笑。

“哦。”楚凌风说。

他真的如捉奸一般，像是一个不信任妻子的沉默寡言的丈夫，转头又进了秦凛的卧室。

卧室里铺着毛绒绒的地毯，暖黄色灯光微微亮着。秦凛的床上摊开着数学课本和练习本，还有正停留在游戏页面的手机。

楚凌风看着秦凛一分钟前的游戏页面，问道：“阳台外面风很大？”

“啊……嗯，怎么了？”秦凛说。

又是一阵难言的沉默。

秦凛感觉到，楚凌风似乎真的生气了。

“对不起，”秦凛说，“我不应该晚上给你打电话，把你吵起来。”

楚凌风坐在了秦凛的床边，问道：“为什么大半夜给我发消息，还给我打电话？”

“我做不出来数学题，有点无聊，想和你聊天，但才说了第二句，你就挂了。”秦凛半真半假道，并没有说出自己其实是故意给楚凌风打电话的。

“嗯。”楚凌风的这个字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秦凛又问了一句。

“没事。”楚凌风说。

“啊，既然没什么事，那你回家吧。”秦凛干巴巴道。他今天实在是想不明白，楚凌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楚凌风看着这样的秦凛，觉得以为秦凛会轻生的自己是个傻子。

楚凌风之前已经睡着，却被秦凛的电话吵醒。秦凛扰人清梦，是个人都会生气。但等秦凛开口说第一句话时，楚凌风觉得不对劲了。

秦凛的语气过分平静了。

他非常了解秦凛说话时的语调，快乐的悲伤的遗憾的愤怒的，而这次秦凛的语调，都不是这些。

秦凛的声音里，明明透着心如死灰的麻木的平静。

然后他看到了秦凛发给他的照片。这个角度，是从阳台往下俯视的照片。

已经是午夜，秦凛跑到阳台那里干什么？

秦凛说：“外面风好大，有点冷。”

楚凌风突然心头一惊。这一刻，他想了很多东西，千头万绪压在心上，最终还是对秦凛说了一个“等着”，匆匆忙忙来到这里。

秦凛以前根本不会半夜给他打电话，这次突然来这么一下，太反常了。

他既紧张又担忧，生怕秦凛出了什么事。脑子里闪过一件又一件的事。

他比较害怕，自己之前的推测才是对的，秦凛就是遇到了什么不可解决的难题，而自己被秦凛乐观的外表所欺骗，下意识忽略了秦凛平常种种的不对劲。

他甚至想，哪怕秦凛没遇上什么难题，只是喜欢他，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自己该怎么办。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哪怕和秦凛在一起，也没有什么吧？

没想到大半夜的跑过来拍门，看到了一个舒舒服服的秦凛。

楚凌风彻底麻了。

秦凛与他打电话时确实心如死灰之木，说话时于平静中透着绝望与哀怨，但是！那是因为数学题！他做不出来数学题！

楚凌风千算万算，算漏了秦凛这个数学白痴的脑子！

秦凛也不是以前根本不给他打电话！是因为不久以前！秦凛还没有添加他的联系方式！

楚凌风看着惬意茫然而不自知的秦凛，有种现在就把秦凛从阳台上丢下去的冲动。

“再乱七八糟脑补一大堆，我就是猪。”楚凌风心想。

秦凛又扑回床上，道：“你还不走吗？”

楚凌风冷笑一声，把秦凛床上的书和本子扔到一边，说：“我今晚睡这儿了。”

秦凛：“……请便。”

他嘴上说着，心想大半夜的楚凌风发什么疯。

楚凌风上了床。

秦凛打开手机，重新开了一局游戏：“打游戏吗？”

“不。”楚凌风不高兴道。

他经常不高兴，秦凛懒得理他，继续窝在楚凌风旁边，和队里的漂亮姐姐闲聊。

秦凛很开心，楚凌风更加不开心。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楚凌风终于在沉默中，变态了。

楚凌风又坐起来，夜灯灯光中微微泛灰的眼睛散发出一道诡异的光。

既然秦凛不让他好好睡，他也不要让秦凛好过。

秦凛正全神贯注盯着游戏，楚凌风悄悄把秦凛的数学课本拿过来，压在了秦凛的枕头底下。

把这东西压在他枕头底下，保准他做一宿噩梦。

B612默默地看着这一幕，吓得不敢吱声，并且飞速屏蔽了自己——命运之子竟然巫蛊害人，好歹毒的心肠！

“该睡觉了。”楚凌风说。

“我再打一局。”秦凛嘴上说着，眼睛还是离不开手机。

楚凌风转过身，把自己压在了秦凛的身上。

秦凛不耐烦地哄他道：“别闹，你自己睡。”

耳机里的漂亮姐姐突然问道：“秦凛，你旁边有人？”

“没人。”秦凛飞快地说。这个姐姐是高二年级的级花，一米七的个子，发质优秀，直角肩，腰细腿长，巴掌大的小银盘脸，并且很有文艺气质，有点像秦凛很喜欢的一个上世纪的女明星。

自从秦凛对佳怡彻底失望后，他与其他姑娘们的友谊更进了一步，经常有各种各样的姐姐妹妹约他打游戏。

秦凛并不想让漂亮姐姐知道自己旁边还有一个讨人嫌的楚凌风。毕竟整个学校众所周知，他和楚凌风不共戴天。要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和楚凌风睡在一起，他多没面子。

楚凌风像个魔鬼一样，挠了挠秦凛的胳肢窝。

秦凛一边笑，一边往后退：“别碰我。”

“真的没有？”耳机里的漂亮姐姐又问道，语气有些迟疑。

“没有。”秦凛笃定道。

楚凌风冷笑一声，把秦凛的手腕按在一起，放在了他的头顶。

秦凛被他压在下面，不好施力，无奈地看向他。

楚凌风向秦凛做了一个口型：“没有人？”

秦凛轻嗤一声，开始用力，决定挣开楚凌风，给他一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楚凌风不走寻常路，一把扯下了秦凛的耳机。

游戏频道里的声音变成了外放。

“秦凛？你人呢？喂？你挂机了？不带你这样的啊。”漂亮姐姐的声音回荡在小小的卧室。

秦凛生无可恋：“我在呢。”

“那你怎么不说话了？”漂亮姐姐又问。

楚凌风又轻轻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她以为这个笑声是秦凛发出来的。

“他哪有时间跟你说话。”楚凌风说。

对面的人一惊。这个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是那种可以直接拿去给偶像剧配音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分明不是秦凛！

“秦凛，他是谁？”她突然问秦凛。

秦凛已经自闭了，不想说话。

“秦凛？”她又追问道。

秦凛无奈开口：“我一个同学。”

“啊……”她说。

楚凌风插话道：“不好意思，我们要睡觉了。”

她愣了愣，道：“啊，不好意思打扰了。”

一边关了游戏，一边有点疑惑，这个声音怎么这么耳熟？一定在哪里听过。

秦凛躺在楚凌风身下，无奈问道：“你今天是不是没吃药？”

楚凌风放开秦凛，滚到一边，说：“你也不看现在几点了，明天还要上学，马上睡觉。”

秦凛不知道他唱的是哪一出，只好道：“你管得好宽啊。”

“你在旁边打游戏，影响到我了。”楚凌风说。

秦凛：“行吧。”

楚凌风突然俯身，按住秦凛的肩膀，把秦凛的身子摆端正。

“……你干嘛？”秦凛问。

楚凌风轻轻笑：“保持这个姿势，别动。”

他这个笑很有些冰山融化的魅力，只不过秦凛觉得有些诡异。

“你到底睡不睡了？”秦凛道。

“这就睡。”楚凌风一边说，一边想着秦凛枕头底下的数学课本。

秦凛按灭了床头灯。

一片安静中呼吸可闻，楚凌风又翻身回来，在黑暗中看着秦凛。

秦凛后脑枕着那个枕头，睡姿端正，呼吸平稳。

楚凌风盯着秦凛的侧脸，心中默念不能因为晚上被秦凛吵醒而掐死他，杀人犯法。

不知为何，秦凛今晚特别容易睡着。

仿佛坐在数学老师的课堂上，呆呆地盯着黑板，身边是楚凌风写字的沙沙声，耳边是数学老师远在天边的梵音。

秦凛竟然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他出现在考场上，眼前是看不清具体题目的数学题，而他胸有成竹，下笔有如神助。

映入眼帘的是试卷天头上鲜红的满分。

秦凛像坠在了柔软的云里，猛然抬头，金色的光穿透云层。

云间的女郎款款而来，她拥有着海藻般的金色长发，靓妆着，眉宇间是神圣的笑意。

秦凛抓住了她一片火红的裙角。

她一手托着一个圆锥，另一手高举圆规。她低下头，垂青于他。

“若你能解开这道圆锥曲线，我便赐福与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在明天的0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