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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真相·愿从今后岁岁年

天地为臣 封灵三清 2099 2024-01-10 11:07:58

等到他回到褐山书院后,衣服几乎已经湿透,沉沉地坠在身上,每走一步,就淋淋沥沥地落下许多雨水。

楚晋疲倦地捋了一把额前的湿发,入手一片凉意。这个天气书院诸人都在自己的屋里呆着,几乎无人走动,他也不担心有人会看到自己这副光景。

天边还是阴着,云层黯淡无光,明明还是上午,却好像早已入夜。

楚晋向着轩室的方向走了几步,余光忽然瞥见回廊角落里躲着一个身影。那人缩在墙角,鬼鬼祟祟地张望了一周。天色太黑,又有树丛的遮挡,他没看见楚晋的身影,随即松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沓纸来。

鬼使神差地,楚晋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他看见那家伙又拿出了不知什么东西,放在手心轻轻一碰,随即一簇明亮的火光骤然燃起。

这一瞬的光芒照亮了那人的脸,也照清了他手中的东西。在看清那是什么后,楚晋猝然一僵。

雨声、风声、火声……他统统听不到了。

陈熙正专注地烧着手中的纸。

陈父曾经叮嘱过他,每次用完这些寒山纸,必须全部处理掉,绝对不可以留下痕迹。可他听说寒山纸价值千金,一时没舍得烧,便攒在自己房里。直到那日险些东窗事发,他这才忙不迭地跑来销毁证据。

火舌晃动,燎过纸页,瞬间将这千贵的纸烧得枯黄卷起。陈熙一边烧一边心疼,这要是能换成一笔钱,兴许还能支撑家里多过些时日。

几年前陈父因故被贬官,陈府没落,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他们变卖了都城湘京的宅子,搬到了这小小胥方城,只觉诸般不甘。

为了东山再起,陈父费尽心思投靠了郎中令娄崖。那可是当今王上跟前的红人,若能入了他的眼,官复原职乃至更上一层也未尝不可。

只可惜多年来那娄大人并未将小小一个陈家放在眼里,直到听说了陈熙在褐山书院读书,才交给陈父一桩差事。

他要陈熙将旧秦世子的一举一动如实禀报上来。

陈熙无疑是忐忑的,那一封封书信经由他父亲、娄崖的手,又到了什么人的眼前,他连想都不敢想。

他战战兢兢地在书院熬了些时日,直到某一天,他去万宗阁时,撞见了正在查阅古籍的江师兄。

江师兄的神色有些不自然,陈熙不由留意了几分。等到他走后,陈熙找到了那本古籍,随意一翻,便翻到了记载了古法寒山纸制法那一页。

这一页上密密麻麻做了许多标记,可见查阅的人格外认真。陈熙望着这本书,又想起了江师兄的身影,无端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地把书放回了原位,但这个念头却像是一粒种子,一天天地在他心里生根发芽,直到某天,达到了顶峰。

是不是只要把这件事,推到江师兄身上,他就不用一天天担惊受怕了?

时隔几日,陈熙又回到了万宗阁,翻出了那本古籍。他照着上面的字迹,一字一字临摹了下来,又借口向齐钰等人要了许多江师兄的字帖。

他照着这字迹,练习了千遍万遍,终于能做到落笔完全一致。

为了做到百无一漏,陈熙悄悄往言官的鸟食里下了点药,半路截获了楚晋的信件。

……

陈熙对着火光出了半天的神,半晌,叹了口气。

他知道自己对不起江师兄,事后自己也确实没脸见他,可他没有别的选择。

见已经烧得差不多了,他拍了拍手,站起身来。然而下一秒,他身形骤然一僵。

一道湿冷的嗓音自陈熙耳畔响起。

“你在做什么?”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陈熙浑身寒毛几乎都要竖起来。血液一瞬间从脸上褪得干干净净,他脑中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见他僵在原地没有动弹,一只手强硬地把他掰过来,陈熙一个踉跄撞到墙上,一抬头,对上了楚晋居高临下的视线。

他的目光被垂落的额发分割得支离破碎,带着一种令人胆颤的阴湿气息,几乎与身后的雨融为一体。

“楚兄……”陈熙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哆嗦着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楚晋一只手攥着他的衣领,将他按在墙上动弹不得。陈熙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还在燕陵的地盘,他会毫不犹豫地掐死自己。

明明按照以往的规律,楚晋下山到回来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再加上这场突如其来的雨,他理应回来得更晚才对……怎么回事?

楚晋一动不动地按着他,衣袖尚在滴着水,一颗一颗砸在二人之间的空地上,转瞬洇开了大片。

他浑身冷得惊人,被水打湿的黑发贴在脸侧,挡住了晦暗不明的神情。

不知为何,他脸色比陈熙还要白,开口时,嗓音有些哑:“你在烧什么?”

陈熙一个哆嗦,下意识看向寒山纸,却见最后一张也已经没入火中,不由一喜,忙道:“没什么,一些废纸而已……”

然而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楚晋将手伸进了火里。他就好像是感受不到疼痛般,任那只漂亮的手完全被火焰吞没,然后从中硬生生抽出半张残缺不堪的寒山纸来。

陈熙吓傻了,楚晋一松手,他就跌坐到了地上,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睛:“我说,我说。是……是寒山纸。”

楚晋轻轻摩挲着纸页,手上传来的灼烧痛楚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又被刻意忽略下去。

“寒山纸……”他语速很慢,“怎么会在你这里?”

陈熙触及他的眼神,猛地一抖,后知后觉的愧疚顷刻间淹没了他的理智。他浑身失力,骤然跪倒下去,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没有选择,是我的错!楚兄,你怎么处置我都行,但不要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求求你!”

楚晋无动于衷地站在他面前,听他哭喊着道歉,目光落在回廊外的雨幕中,许久也未曾动一下。

苏愁的声音在脑中响起,带着笑:“痛苦吗?”

楚晋手一松,寒山纸随风跌落,被水打湿,顷刻皱成一团。

他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身形却一个踉跄,堪堪扶住了柱子。

寒山纸,长明灯。

望尽因果,照彻长夜。

楚晋有些茫然地低下头,目光却在触及那片寒山纸残页时顿住。

这张纸受火烤后,字迹显现出来,又在水中泡过,变得格外模糊不清。

可他还是认出了上面的字。

这是沈孟枝那夜漏烧掉的一页纸,不知怎么,辗转到了陈熙的手上,出现在这里。

像是命运在捉弄人一般。

这张纸,本该粘在那盏长明灯的骨架上,由那个人笑着送到他手里。

他一定曾满心欣喜地写下这些字,只是那些祝愿,都在这个雨夜,化作了毒入骨髓的砒霜。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楚晋一字一字地念,“……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他顿了一下,颤抖的嗓音几乎压抑不住一声哽咽,然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旦逢良辰,顺颂时宜。

春祺夏安,秋绥冬禧。

愿从今后岁岁年,长似今年,常似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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