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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番外一·柳文诺x许熙

今时岛上 一颗赛艇兔 7439 2024-01-18 10:17:32

【柳文诺·定制品】

人无非就是四进制的电脑,虽然低能、多样、不可控,但细化到细胞内的各个单元,做的事情和电子元件也没什么区别。所以人和电脑一样,是可以“定制”的。

起码柳文诺是这么认为的——他是定制的,就算出生是个意外,活下来也是别人的附属品。

这个别人是许熙,他第一个喊许熙叫少爷。

二十七年前,他在一场“意外”里诞生,他爸是没有固定伴侣,但有钱花天酒地的医生柳毅;他妈是不知道名字、生下他以后就拿了钱再没出现过的模特。

这种意外一般会被打掉的,但齐秋雨跟他爸柳毅说,这孩子不错,要是资质好,以后就是宴的接班人之一。

他爸同意了,于是他得以活下来,到五六岁从齐秋雨那里听到了这个故事,并且知道了许熙的存在。

他爸虽然很富,但做医生真的很忙,他很少有机会跟他爸长时间交流,交流一多半是他爸对他的叮嘱——要谨慎、独立,不要跟别人说自己的真名,不要带小朋友到家里来玩。

他从记事起就有两个身份,也是在五六岁听齐秋雨向他说明的——许朝这个身份是他的保护伞,一旦暴露是假的,他就会死。

不光这些,关于宴的事情,基本都是齐秋雨跟他说的。他爸总觉得应该等他再大一点,但齐秋雨说没关系,他能听懂,他是个顶聪明的孩子。

齐秋雨在他七岁的时候终于彻底认可了他的能力,把宴复杂的规划用小学生能听懂的模式讲给他听,还给他留下了很多笔记,说他总有一天会全看懂的。另外,还把许熙介绍给了他。

他从六岁开始听说许熙,都是晚上没人管,齐秋雨来给他做晚饭说的。这位杀人不眨眼的大魔王很爱做饭,还遗传给了儿子。

在齐秋雨的描述里,许熙是个聪明可爱、多话多动症的漂亮弟弟,是他未来要保护的对象,也是他能活下来的理由。

“不开玩笑,我当年力保你,就是为了让你给他做替身。”齐秋雨坦诚地跟他说,“他虽然聪明,但实在很难控制,如果我们这些长辈完蛋了,以后你就是他的监护人了。”

七岁生日,他见到了同月同日生的许熙。

“这是我儿子,你以后要保护的弟弟。”齐秋雨摸着他的头,示意许熙捧着蛋糕进来,“你爸让你不要交朋友,这个不一样,这个是可以交心的,以后你们就是最了解对方的第一好友。”

齐秋雨说话有一种奇妙的魔力,仿佛能蛊惑人心,齐秋雨的动作也有理由,摸头是长辈的威压,表示双方不在一个层级。

但这些都不是他接受许熙的理由——

许熙捧着蛋糕满眼期待地走进来,好奇地打量着他,一双眼睛亮闪闪的,没经过他的同意,也没害怕他板着一张脸,擅自把蛋糕抹在了他的鼻尖。

他知道这个弟弟不好控制了,皱起眉头。

许熙敏锐地读出了他的不快,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踮起脚,满怀雀跃地夸奖他:“许朝哥哥好高啊。”

“你的本名叫什么?”他问,他不能和其他人交换名字,就这个许熙和自己一样。

“没有本名,许熙不好吗?跟你的名字听起来是一对的。”许熙回答。

然后他就接受了这个弟弟,尤其许熙的口袋里还揣着解剖刀,是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

“人不遭报应也会老死的,总有一天你们要相依为命,好好相处。”

大部分时候齐秋雨都是个温柔知性的女人,给孩子们讲的也是普通家长该讲的道理,如果不考虑他们仨总坐在一起看宴的案件记录、以及各种非法实验的话。

柳文诺喜欢安静,不喜欢实验品打扰自己实验,但许熙喜欢,比起看他分离组织,许熙更喜欢看活物挣扎,包括人。

小学即将毕业的时候,柳文诺就理解了,他跟许熙还是不一样的,虽然他们都不拿人当人看,但他珍惜自己的身体,而许熙闲得无聊,甚至可以拿裁纸刀割自己。

他把这事跟齐秋雨说了,齐秋雨没表露什么担忧——割着试一试没关系的,只要不是为了自残在自残就行了。

他们的乐趣也不一样,他只喜欢各种实验,甚至对白柠檬的研究感兴趣,但许熙喜欢去犯案,服务区那个大案子,因为决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灭口,齐秋雨甚至让佣兵团把许熙带去了。

回来许熙跟他喋喋不休讲了好几天案发现场,听到他耳朵起茧。

他本来喜欢安静,甚至喜欢戴着耳塞做实验,唯独面对许熙,他毫无反感。

他开始不太懂这种特别,后来意识到,这可能是爱情。

他一个只喜欢科学、满手血腥的人,怎么还会有爱情?

他为此去问了齐秋雨——是他的大脑确实主动对许熙产生了化学反应,还是她对他反复洗脑,让他把自己的责任当成了爱情?

“你太紧张了。”齐秋雨被他一个初中生的问题逗笑了,“喜欢就喜欢呗,分什么主动被动呢?你是个懂得趋利避害的人,但我用枪抵着你的头,你会喜欢我吗?”

他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同意了齐秋雨的看法。他虽然反社会,但好歹是动物,动物就有爱情,没什么稀奇的,有就有了。

当时,他这样回答了齐秋雨的问题:“不会,我是你的情敌。”

齐秋雨的笑容更灿烂了:“你俩挺像的,真的,适合做人生伴侣,他以后就交给你了。”

他觉得这是一句托付,不光有叮嘱他继续照顾许熙的意思,也有自己喜欢别人的意思,还有宴总会完蛋的意思。

这就是这对母子跟他最不一样的地方,他们都喜欢在刀尖上跳舞,明知道自己要完蛋,还要铤而走险,享受这种心跳。

“我喜欢许熙,不光是柏拉图式的喜欢,总有一天我会上他的,甚至强上,你也不阻止吗?”他好奇地试探着齐秋雨的底线。

“多有趣啊。”齐秋雨惊喜地看着他,“他会喜欢你的,真的。”

·

这是他们关于许熙的最后一次讨论,后来,齐秋雨就死了,宴也完了。

不光宴完了,他爸也没能完全履行一个“保险”的责任,没能照看他们到成年就病死了。

跟齐秋雨一样,他爸也有自己将死的预感,不是心理上的预感,是生理上的。

“文诺,我也不太行了,资产都转给你,你拿去做什么都好,爸爸只叮嘱你几句老话。”他爸一次心脏骤停之后,开始为自己料理后事。

“要谨慎、有计划,不要透露秘密、不要冲动行事。”他替他爸说了出来。

“还有。”他爸犹豫许久,还是说了出来,“宴不继承也罢,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

虽然是意外诞生的儿子,但十几年过去,他们之间还是有了寻常人的父子感情。他爸跟齐秋雨和邱明承还算合得来,但实在理解不了许熙这样的享乐主义。

可惜有点晚了,他跟许熙已经分不开了。

齐秋雨死的那年,他和许熙就从搭档、兄弟变成了情人。他高一、许熙初三,和所有普通的未成年小情侣一样,他有时候翻出学校去找许熙,许熙则来校门口看他,跟他隔着校门说上几句话,或者传递礼物。

再后来,他爸心梗去世,许熙跟着他去了国外一起读高中,暂时避一避风头,免得他爸的死被警方查出异常,连带找到他们。

他在英国读医学,读到研究生,尽可能延长着自己的学习时间;而许熙高中毕业就回国了,在岛城随便选了个大学,开始搜罗合适的人重组宴。

他知道,多少年的平静生活,也抹不去许熙心里的复仇愿望,就算没有复仇,许熙迟早也会再组一个犯罪团伙,过他刀尖上做游戏的日子。

他大学第一年,许熙查清了自己的情敌;他本科毕业,许熙已经网罗了不少逃犯;他每年假期回去,许熙就会把另一些合适的非死刑犯名单交给他,让他去带回来,补充保安队成员。

他本科毕业的时候,第二代宴就已经基本成形了,也有人被他们淘汰掉,不过大部分人都很老实。许熙就有这样的力量,能洞悉人心,挑选合适的棋子。

不光有了宴,还有了“少爷”这个名字。

决定自己的犯罪组织仍然叫“宴”,许熙费尽心思要给自己起一个代号,想了好几天都不满意,最后抱着他的胳膊吵他,导致他该杀的小白鼠没杀死,满实验室乱窜。

“就叫少爷吧,又有传承感,又占人家便宜。”他其实是敷衍了一句,结果许熙欣然同意,叫着叫着,他也喜欢上了这个名字。

很有仪式感,就像他的一生,为许熙而生、随时准备为许熙而死。

·

在一起的二十年,他和许熙几乎没有争吵,他没有太多情绪化的言行,遇到问题只提解决方案;而许熙对他有一种“乖巧的占有欲”,大部分时候喜欢缠着他,不太摆出上下级的架子。

他们从来不是上下级的感觉,他放假回家,就会被许熙缠着唠唠叨叨,一般回去的头几天整晚都睡不好。

但他不讨厌这个感觉,从小时候开始,许熙就是他唯一不讨厌的声音。

然而他俩似乎也不是真的灵魂伴侣,他确实喜欢许熙,许熙确实喜欢他妈妈。

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齐秋雨十二年前的失踪,成为了许熙的执念。

所以他嫉妒邓伯轩,他几乎倾尽全力,才能模仿齐秋雨管理宴,才能博得许熙对替代品一样的喜欢,但邓伯轩只是会弹钢琴,就被许熙当作好朋友。

他和他爸一样,一生没有同伙,没有朋友,而许熙似乎过得很随性,一边维持着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一边居然可以跟好多组织里的人“交心”。

爱情是排他的,他爱许熙,就容不下其他人掺和。

所以他们吵架了,他试图引诱专案组调查十几年前的旧案,让专案组跟程颂斗;但许熙沉迷和程颂争风吃醋,非要亲自把妈妈的尸体找出来不可。

“你可以占有我的人,但不能左右我的计划。”许熙咬牙切齿地警告他,很少流露出这么凶狠的神情。

“不行。”他平静地告诉许熙,“爱情是身心的占有,我连你妈都嫉妒,巴不得毁了你的好事,让你再花十年准备,我又可以多被你依赖十年。”

“我不靠你也能搞垮程颂,找到我妈。”许熙赌气道。

“那你就试一试。”他不信。

许熙可以失败,但最恨被人质疑,于是他就被派到了电视塔,作为惩罚,来多少炸弹,他就有多少胜算。要是找到尸体,皆大欢喜,只对付一个程颂没那么难;找不到尸体,他就坐等被专案组围追堵截,纵身一跃,死在许熙面前。

国庆节的电视塔热闹非凡,但他听不见太多声音,耳边都是许熙的唠唠叨叨,许熙一边跟他一起修正计划,一边对他的死百般遐想。

他跟其他棋子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同,一样是少爷眼里赴死的工艺品。

所以后来他不说话了,只默默听着许熙的声音,直到专案组到来,再完成自己的失败惩罚。这就是他的一生,一个定制的替死鬼。

但这不是他死心了,他反而非常自信,就像齐秋雨死得不是时候,就变成了许熙的执念一样。他这时候死正是时候,时间和生活会教会许熙想他,没他不行。

他只是看不到许熙后悔的那天,不是输了,谁让他喜欢的人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所有对专案组的表演都是精心计算的结果,最多就是他想挑起专案组对旧案的兴趣,许熙不让,所以最后没说出来罢了。

他几乎没有好好听陆远哲和程墨说话,演完所有的内容,就轻飘飘地翻过了瞭望台的护栏。

演少爷那样的人很难,很多人一生都无法遇见这样的变态,更别提理解了。但他很轻松,朝夕相处,他不擅长预测人心,唯独特别擅长预测少爷的言行。

从99层一跃而下,他扔了耳朵里的对讲机,什么话都没有留下,只咬碎了嘴里的胶囊。

他不是不要命的变态,不想死得那么痛苦,少爷喜欢血花飞溅,就看他的尸体就好了,他没必要活着落地。

从毒发到死亡可以用秒来计算,周遭的一切在告诉坠落里完全看不清,他眼前一黑,彻底丧失了神志。

他完美完成了他作为定制品的一生,冷静、理智、不做无意义的事情。

他死得很有信心,不需要太久,两个月?三个月?少爷就会因为没有他,开始想他,开始真的爱他。

他是无神论者,以前不相信轮回、灵魂,但他第一次有了期待。

如果人有灵魂,他愿意在阴曹地府等一等,不会太久,他们就会继续一起前行。

他明明是个用逻辑代替情感的人,为什么在想这些?

算了。机器都有bug,何况人呢?

·

【许熙·偏执】

万籁俱寂,柳文诺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许熙什么尖叫声都没听见。

不是他聋了,是绝大多数人都被这个场景震懵了,真的没有发出声音。

直到柳文诺在巨响中坠地,许多人都没回过神来,全是被少部分人带着尖叫。后排的就更不知道怎么回事了,什么都没看见,也在鬼吼鬼叫。

但这时候,对许熙而言,也仍然是万籁俱寂。

他手里的镜头对着地面,正拍到柳文诺砸在地上的画面,他自己的眼睛则追着柳文诺从高楼上逐步接近,最后拍在地上。血液仿佛散进了他的视网膜里,好一会他感觉全世界都是鲜红的。

柳文诺没有送过他玫瑰花,这时候他好像第一次收到情人递来的花束一样雀跃,视网膜里的血色渗透到了他脸上,他仿佛被求婚一样激动了,差点在现场捂着脸欢呼。

被同事拉离现场,他的灵魂都没有离开那里。他的灵魂还隔着警戒线跟柳文诺的尸体对视着,或者说,跟柳文诺的灵魂对视着。

他相信天堂地狱、相信魂魄、相信人类还有未解明的其他形态,相信世界是个循环。

他是个文科生,跟柳文诺不一样,盲目也好、眼光更远也罢,他喜欢用浪漫的方式解释人类行为。

从他的视角看,地上那条半人高的警戒带就是阴曹地府的大门,他只要想念柳文诺,随时都能够越过。

但他现在还不想越过,他甚至有点生气,柳文诺死前,什么话都没留给他。

他期待了很久,期待柳文诺能在死前留给他一点什么,就跟那些被他们弄死的人一样,死之前,总要为自己的生命倾诉或呐喊点什么吧。

但柳文诺没有,平静地进入电视塔,平静地完成自己的任务,平静地坠楼,平静地砸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那片血花就是柳文诺的陈述——我会用行动说服你。

柳文诺赌自己的死会让他的生活乱七八糟,会让他懂得柳文诺的重要,会让他必须再花许多年重整旗鼓,在漫长的时间里重新评估自己的感情。

而他赌自己能完成自己的复仇,赌自己不会变。

柳文诺不懂人心,他懂,柳文诺无非就是对他涌起了十足的占有欲,希望能跟他度过更多岁月罢了。如果不能,起码也要让他的心彻底属于自己。

所以他们才吵架,他们都是偏执狂,绝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三观。

就算柳文诺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对生死有更多敬畏,他还是会把自己的动静越造越大,直到把自己作死为止。

普通人最好的一生是健康地活着,然后到了寿命快速死掉,千万不要卧病在床三年五载,一点没有生活质量。他也一样,最好一生都在追求刺激,然后嗖地一下死掉,一点也不会觉得无聊。

柳文诺绝不放他作死,他绝不苟活,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矛盾。

·

他从小就不正常,大概三四岁,他妈就给他下了判决书。

不过他妈也不正常,发现他是个混世魔王,一点也不难过,反而觉得十分有趣。

作为家长似乎不应该这么想,不过他们家本来就不是父母孩子的关系,他妈妈是他的玩伴,他爸爸是个废物,他是他妈妈为自己培养的接班人。

他和一般缺乏同理心的反社会人格不一样,他不那么喜欢虐待小动物,只能偶尔用来调节调节心情。他从一开始就喜欢杀人,喜欢人这种能明确表达痛苦的动物。

当然了,对于柳文诺来说,他已经算是喜欢虐待小动物的了,柳文诺只喜欢死的、不会动的尸体,都像工艺品一样冰冷。

他从三四岁就开始听他妈妈说起柳文诺,他妈妈说,这个是给你找的替死鬼,是个老实人,控制得好,会是最好的搭档。

他问,是跟他一样的小魔王吗?

他妈妈说,不是,是跟柳叔叔一样的闷葫芦。

他记得当时自己很不满意,他妈妈怎么给他找个闷葫芦做搭档。结果六岁那年,他捧着蛋糕见到柳文诺,突然又很满意。

他擅长揣测人心,这个柳文诺他却不怎么看得透,真有趣。

他妈妈说:“这虽然是给你定制的替死鬼,但他比你大一岁,所以只能你迁就他的生日,我就剖腹产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唯一一点迁就,他见到柳文诺,第一次有了弟弟般的乖巧。

他以前叫小洋,现在不了,他看不起那个爸爸,比较喜欢妈妈给的名字,也喜欢这个哥哥。

这个哥哥虽然冷漠,但好歹有点冷幽默,虽然不爱杀人,但好歹能理解他的恶趣味。

最重要的是,好像被下了魔咒,到死为止,绝对不会离开他。

他这种反复无常的人,理论上应该时刻害怕被背叛,就像他妈妈,时时刻刻都在提防她喜欢的人。

但他就是知道,柳文诺不会偷偷弄死他。

·

柳文诺死后,他独自在别墅里冷静了两个月,反反复复看着那段视频,每每细细品味,都有坠入爱河的感觉。

用常人的诊断来看待自己,他没救了,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变成普通人。就像吸毒成瘾的瘾君子,一旦尝到了毒品,就没法把日常生活的快乐当真的快乐了。

凌迟、虐待、玩弄人心,这些的快乐是十级,其他都是一二三。他控制不了自己,不杀人,宁可杀自己。

普通人也可以理解这种感觉,一个人如果视力模糊、听觉模糊、没有触觉、没有嗅觉,唯独杀人的时候,舌尖都是血液的甘甜,你也会沉迷杀人的。吃过了糖,怎么甘心只喝白水。

再说了,他真的不认为人和猪马牛羊有什么区别,普通人有功夫谴责他,怎么不谴责热爱吃肉的自己。科学实验也有残忍的时候,怎么不谴责科学和医学的进步。柳文诺不爱杀人和动物,也要用活物做实验。

不过他不杀人的时候,还是很喜欢人的,就像猫猫狗狗一样,心思简单、容易诱导。

他比柳文诺爱跟人交流,所以去做了记者工作,很多时候都把自己伪装得像个普通记者,跟各种各样的人打交道。

他就靠着这样到处采访的经历,搜罗了现在宴的所有成员,虽然有些是柳文诺帮他拉进来的,但他每一个都了如指掌。

资金都是柳文诺在管,但他其实也很懂资金周转,甚至比柳文诺会赚钱,有时候还炒炒股票之类的。不过他没有那么多耐心去记录流水,钱要是管在他手上,可能很快就挥霍完了。

所以他不是没有能力再来一个宴3.0,宴4.0,是实在没有耐心了。

柳文诺虽然不擅长谋划,但猜的都对,专案组找到了他的旧家、找到了他妈、揭穿了程颂,如果柳文诺还活着,他们本来可以谋划全新的游戏,过上全新的日子的。

但他不愿意被柳文诺控制,这是柳文诺背叛他,必须要付出代价。他的控制欲也极强,不允许任何人左右自己。

而他是宴的老大,他也要付出代价,走到最后,非死不可。

他不想再来一次了,就让宴的故事在他这里结束吧。这是他和他爱人们的故事,从他爱的人开始,到他为止。

·

出发去会议厅的前一天夜晚,他请了半天假,早早回别墅睡下了。

比起那栋被专案组查封的别墅,他更喜欢这里,这里是他们真正的秘密基地,可以放肆玩耍。

柳文诺只把这里当作他的领地,能来造访,就算入侵对方的领地。而他觉得这里的一切都有生命,这里有他们俩的气味、有他们的生活习惯、有他们看电影的播放记录、有柳文诺整理得一丝不苟的衣柜。

在柳文诺的生活痕迹从他的生命里消失之前,他决定要去赴死了。

他是个疯子,他不光喜欢看到别人死亡瞬间迸发的生命之火,也想看看自己的,想把自己展示给别人看。

就像他妈和柳文诺说的,他还是个小孩子,需要陪伴。

柳文诺就是不想看到他作死,才先带走他重组的宴,指望他又为了报复程颂,重新谋划十年。但他不想活了,他要去现场炸死程颂,然后给大家说说他们的故事。

他们活在传说里、活在案件记录里,也都算活着。如果人没有灵魂,死后就不会难过;有灵魂,大不了一起投胎,柳文诺绝对会等他。

他想起柳文诺某一次医院聚餐,被迫喝到彻底醉了,回来难得喋喋不休的事情。

柳文诺的人生本来就是为他保留的,加上缺乏情感,平时很少有不必要的情绪。唯独这天,问了很多幼稚的问题。

“你说,爱情是排他的,你到底是爱我,还是爱你妈?”柳文诺问他。

“爱是排他的,但不一定是唯一的,不然哪来的花心萝卜、大猪蹄子?”他笑道,难得有机会跟“真实的”柳文诺聊感情,耐心地回答道,“我喜欢我妈,也喜欢你,是个渣男,不行吗?”

“那你妈要是还活着,我俩迟早斗到没有对方,你帮哪个?”柳文诺还没有醒酒。

“都不帮,多有趣啊。”他笑道。

“要是我杀了她呢?你也会找我报仇吗?”柳文诺看着他,醉酒的眼神比平时更有攻击性。

“嗯……”他歪头思考了一瞬,“我觉得她会特意叮嘱我,不要向你报仇的,她多喜欢有挑战的事情啊。”

“那她如果杀了我呢?”柳文诺又问。

“她不喜欢我,不会杀了你。”他轻叹一口气,捏了捏柳文诺的脸,“你醉到逻辑都没了吗?”

哪怕这样,柳文诺都没有醒过来,最后问了他一句:“那不讲如果,我和你妈,你更爱哪一个?”

他思考良久,没能回答这个问题,就看到柳文诺眼里的光彩落下去了。

一半是被酒精催眠了,一半是难过。

他很少看到柳文诺这么直白地表达难过,柳文诺内敛,内敛到他都读不懂。

这也是他少有的心痛时间,心痛到他兴奋,原来他是会心痛的。为了体会这份双方的心痛,他故意没有回答问题。第二天柳文诺醒来没有再问,看不出还记不记得。

为此,他有点同情柳文诺,喜欢上了他,好像本身就是灾难。柳文诺因为他捡回一条命有什么用,生命不在于长短,在于快乐。

·

会议厅外布满了公安局的人,陆远哲他们后来才到,但是是冲着他来的,看来已经完全解开谜题了。

想说点故事拖到程颂出来,他把他跟程颂的情敌关系说得天花乱坠,但说到最后,反倒没有来得及细说柳文诺的故事,让他有点意犹未尽。不过没关系,他留下了长到可以当作小说来读的日记,供专案组八卦。

赴死之前,他又想起柳文诺问他的话。

他到底是更爱他妈妈一点,还是更爱柳文诺一点?

他这么固执的人,好想就应该回答更喜欢他妈妈一点,从一而终,到最后都做个恋母的疯子。而且毫无疑问,他的执念都来源于他妈妈,他跟程颂斗得津津有味,全是因为他是真的把程颂当作情敌。

但他的生命里没有应该,没有精密的逻辑,只有直觉。

好像还是他跟柳文诺的感情更接近“爱情”一些,他爱柳文诺像他妈妈的部分,也爱柳文诺的一丝不苟、禁欲和占有欲,爱得更多一点。

他咬碎了嘴里的毒药,连毒药都是柳文诺为他准备的。

再快的毒药也有疼痛感,这种疼痛从他的胃里开始迸发,一直到四肢百骸,他眼前一黑,脑子像冒雪花的电视机一样思维模糊。

他兴奋地品味着来自体内的死亡感,但在兴奋的极点还没死掉,还回落了些许、忐忑了片刻。

这忐忑也让他有别的幸福感,原来他虽然不把自己当人,但好歹是生物之一,和机器不一样,还是会为自己的死亡感到空虚的。

不过他很期待,期待人有没有灵魂、有没有轮回,期待有没有天堂、有没有地狱,期待有没有审判、有没有惩罚。

也期待柳文诺在生与死的警戒线那端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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