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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禁足

不净身 不道不道寒 3156 2024-01-06 09:25:30

午后,殿前一众翰林学士受阮青洲恳请,无奈退身,御前亲卫遵旨把守周侧,谢存奕闻讯赶来,进殿求见,被阮青洲拦下。

“天子金口玉言,难收成命,国公不必踏入污淖,受我牵累,也请回吧。”

言罢,阮青洲径直行至骄阳下,正要揭袍屈膝,闻声停了动作。

“臣知道,殿下没做过煽风点火之事。”

谢存奕站他身后,阮青洲许久没有回首,还是屈起双腿,膝头点了地。

“国公错了。”

阮青洲看向眼前銮殿。强光灼痛双目,阮青洲已然无感,徐徐念道:“我也错了。”

——

谢存奕终被劝回,殿前空地了无遮蔽,亦无人影,阮青洲独身跪在烈日之下,面颊潮红,唇色发白,却见眼前袍摆轻动,正有一人踩影朝他走来。

那人至他身前半蹲,手拿一方布帕轻拭他额角珠汗。阮青洲合眼不愿看他。

阮泊文毫不在意,继续耐心地用帕拭过他的眉梢,淡淡道:“既然那日都没出面阻拦,殿下今日就不该来。焚尽流民只不过一句空口白话,殿下就要提请三司会审,可有想过亲王冠的也是阮姓。”

阮青洲不语,阮泊文便平静地挪着视线,顺着汗水往他下颌擦去,动作轻缓。

他低声道:“我是烧尽了流民,多数生焚,少数杖毙,却也不只是为了灭口和震慑。因为只有让殿下看到我的残虐无道,才会闹成今日的局面。”

阮青洲眉头蹙动,抬眸冷冷地看向他。

阮泊文淡然直视他的双眼,神色不动,冷静万分:“可我现在说了,殿下又能如何?敢做这些事,那么纵是只剩些肢体残骸,我也不会轻易留下把柄供人威胁,之所以会让锦衣卫顺利带回完好的尸身,又让那对母子身陷囹圄,也不过是想让殿下亲自上门向臣弟问责罢了。只要东宫十率府一出兵,动荡闹得人尽皆知,你觉得那时父帝想的是替流民讨回公道,还是会和今日一样委屈殿下、瞒过此事,保全皇室的威信和尊严?”

他淡淡一笑,抬手替阮青洲拨开颈间沾的湿发,细细地擦着。

“其实就算今日父帝允许三司会审,殿下也未必就能得偿所愿,毕竟我也想不出,殿下如何能证明锦衣卫寻到的尸骨就一定是流民,又怎么敢确信,我不会想法子雇其他人来顶替流民,掩盖真相呢?这些殿下早该想到的,而今臣弟此举正合父帝心意,殿下召集翰林学士相逼又有什么好处。既然避过一难,继续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殿下选错了。”

阮泊文说得风轻云淡,似是与此事全无半点关系那般,只管将阮青洲的热汗擦净,才收手将帕子翻叠着,掖回袖口。

“殿下巡过南望河山,是比臣弟见过更多疾苦,可当政者最忌心慈手软,臣弟所作所为也只想让殿下明白,既要稳坐储位,接手江山,往后殿下铭记的就不该是普度众生,而是,”阮泊文徐徐起身,拱手一拜,“太上无情啊。”

——

未至日落时分,阮青洲禁足东宫的消息一经传出,阮誉之的旨意便已下达内廷,要在次日将东宫三师停职罚俸,留十率府继续驻守护卫东宫,另将东宫宫人分配至各监各局,只余两人照顾太子起居。

司礼监最早到了东宫,清点完东宫宦官,只留小李子一人,便自掌事手中将人全数领走了。

段绪言带伤走得慢,就跟在长队末尾。恰逢日落,暮色渐重,听完一路闲谈后,队伍正自銮殿外经过,便远听殿外梁奉正朝一人拜道:“时辰已到,殿下可回宫了。”

段绪言循声抬首望去,见殿前那人孤影凉薄,迟缓地抬膝起身,可双腿却因失力再又跪倒在地,旁人看着,无一敢上前搀扶。

阮青洲就这么一手撑地,半跪着静了许久。

身侧,梁奉抬首正当瞧见行过的长队,手持拂尘,冷冷一甩,便也静声审视着群人走远。段绪言走在队末脚步渐慢,可远见梁奉朝此处看来,他沉郁着脸,还是收回了视线,随着队伍朝前离去,没再回首。

——

面色不比白日那般涨红,此时已近乎惨白,阮青洲扶墙行在甬道上,步履渐重。跪久的双腿提不起力,每行几步便瘫软着再次跪地,摔多了,双膝便磨出了血,阮青洲已不在意这些,活像具无魂的走尸,可猛一崴了脚踝,便连站都再站不起。

四下无人,晚风自余晖处拂来,吹散了暑气,几片残叶自宫墙凋落,他跪坐地面,在一片萧索中垂下眼眸,默不作声。

忽而凉风停歇,近身的衣摆蹭过肩头,又随来人蹲身时的动作落在了手边,带来一股极淡的药香。

阮青洲双眸微抬,却仍滞在原处一动不动。

那旁,手已揉上脚踝,视线再一挪,见他膝上渗着的血红,段绪言冷了眼眸,一双手就往阮青洲臂下穿过,正想将人打横抱起,却被按住了手臂。

“步行回宫,是御旨,所以还是……”阮青洲动了动唇,声音虚弱,又轻又哑,“不要与我再有干系了。”

何处跟着一颤,段绪言似被扼着喉,神色冷得难看,他只当听而不闻,继续伸臂揽人,将阮青洲的手臂牵来搭在肩上,还想把他托抱入怀。

可阮青洲却沉着双腿,不愿起身。

“你想继续坐的话,我陪着。”段绪言没再强求,只半跪在他身侧,拂开他袍上落的叶,又替他理着发冠和衣襟,指尖最后还是落在了毫无血色的面颊上。

触感带着些出汗后的湿漉,可阮青洲摸着却是冷的,段绪言蹙了眉,将他侧过的脸转正了,手中却似捧着个用冰打成的瓷瓶,再用力就要碎了。

他逐渐松了手中力道,只敢虚拢着那张面颊,轻轻抚着。

“很疼,是不是?”段绪言问。

似有所感,眼睫终于缓动了几下,阮青洲渐也抬眼,在与他四目相对的刹那,忍耐已久的委屈和痛苦一并翻涌而上,惹红了眼眶。

“是。”

阮青洲停顿良久:“很疼……”

几近失声,他再道不出一句话,无助地垂首靠向段绪言的胸膛,被托起后脑,纳入了怀中。

一点湿意很快渗进肩头,段绪言知道他在哭,却听不见一点声响,掌心摸见的只有衣衫间的湿冷,探到的脉搏也微弱。

恍然若失,段绪言徒生出一种惧怕,像是对着洞穴中空荡的锁链,贪着余留在此处的暖却再也求而不得那般。他不安起来,正想将人扛上肩头,衣衫却被轻轻攥起。

“再陪我,久些罢。”阮青洲低语着,手渐疲累地垂下,又被握进掌心托起。

“抱着。”段绪言带着他的手环上自己的后腰,收起手臂将人紧搂。

暮色四合,杳无光亮,甬道在暗色中渐缩成一条幽深长巷,独独藏着两个身影,不知藏了多久,也不知藏到了何时。

——

太子禁足,何人都知实为幽禁,阮青洲事权被夺,东宫仅剩空壳,便也成了一座狱。

可纵然阮青洲受罚,传言也未被压下,接连几日皇都内对此众说纷纭,免不得让人对城内流民的下落产生猜疑,话一传开,不知怎的便也流到了城外,引得聚来的流民和农户诸多不满,几番叫门讨要说法,更是闹得城内城外惶惶不安。

未料事态会扩散至此,晟王府多宿灯火不绝,司礼监内更是频频不见梁奉身影。

而阮青洲自禁足之日起渐受冷落,东宫实也萧瑟,成日粗茶淡食,便连用的药也敷衍。眼下阮青洲病了多日,双膝受损,下不了榻,手边唯可差遣的也便只有掌事和小李子二人。

可病不见好,阮青洲愈发昏沉,掌事见状几番求情方能到东宫外去请御医,小李子一人守在寝殿内,听阮青洲迷迷糊糊地喊着渴,便取来水杯小心翼翼地喂进几口,可阮青洲吞咽时似呛了嗓,咳了几声后却是扶着床沿大口地呕出血来。

手一颤,小李子看着两手猩红瞬时慌了神,他扯嗓高喊着救命,脑中还能想到的便只有那日将阮青洲背回东宫的段绪言,眼看阮青洲嘴边淌着血水,他不敢再等,一个箭步闯过守卫,最先冲向了司礼监。

不多时,寝殿半开半合的门经人一踹,险些砸出木屑来。段绪言双眸阴沉得骇人,径直行至榻边俯身下去,把阮青洲托抱怀中,便走出了门。

可方才跨进廊下,守卫已扶刀上前拦了人。

“陛下有令,殿下不得踏出东宫,掌事已去寻医,严公公身为司礼监秉笔,还是不要与我等为难了。”

段绪言因着先前多次护卫太子有功,早几日便得赏,现已被提做司礼监秉笔太监,只是手底下多的是梁奉培养出的亲信,总会多仇视他几分。

段绪言不屑于在乎这些,眼前他有了这地位,梁奉也无暇打压,旁人见了他自要点头哈腰,可毕竟这是东宫,如何行事还都要被阮誉之的那道御旨拦着。

见守卫无意退让,段绪言收紧双臂,怀中那人的呼吸却低弱至难以察觉,他骤起杀意,寒声道:“太医院多番怠慢东宫,掌事前去寻医也未必就能寻到人来,耽误再三,若是殿下出了差错,司礼监暂代东宫左右春坊协理事务,尚且躲不过失责之罪,你就敢担待?”

守卫正犹疑,段绪言已再行起步,才下阶便又被众人拦住。铮铮几声,刀刃露出一截,段绪言冷面以对,寒着一双眼,搂紧阮青洲,就敢迎刀朝前行去。

见这剑拔弩张,小李子在一旁已急得颤了声:“对自己人拔刀算的是什么事啊!殿下嘴边都见了红,可不是小病小痛!若真出了事,这里头站着的谁能置身事外,求求各位大人大发慈悲,也算是为了自己着想,可莫再耽误殿下了!”

“我看谁再敢耽误他!”

听这一声,众人收刀循声望去,阮莫洋已快步行来,身后正跟着东宫掌事和太医院的陈院判。

“见过暻王。”守卫纷纷让道,行礼时却挨了一踹。

“眼瞎耳聋的废物!”

阮莫洋骂着,转眼见阮青洲衣襟染红,不省人事,登时便怒道:“说是护卫东宫,十率府养着你们这群不护主的狗东西有什么屁用!都拎着耳朵听清了!矜妃抱恙,本王今日入宫侍疾,却见太医院漠视东宫求医之需,无视储君贵体,陈院判恪尽职守自请前来看诊,却被守卫以请旨为由拦在门外,所以人是本王执意带来的,门也是本王带头闯的,要向父帝如何参奏随你娘的便,但今日太子若是有个万一,本王就算拜请父帝也定会要了你们的脑袋!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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