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高悬天际，久久不散。

舰队自高空缓缓降落，这颗星球上仅剩的还没被植物淹没的城市，成了唯一可供落脚的地方。

赫黎安带着一批自告奋勇的瑶光星子民从星舰上下来，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里，他几乎已认不出这座满目疮痍的城市，是昔日约斯利的封地。

人们抱在一起，相拥而泣，一时间没人能说得清楚，他们究竟是高兴还是悲痛。

特效药制造出的雨雾尚未停歇，细小的雨珠打在赫黎安脸上，渐渐在眼尾汇聚成线。

这个被惨无人道的实验折磨多年，没掉过一滴眼泪的战士，似在无声哭泣。

陆霖和季琅也从星舰上下来，陆霖打开手提箱，里面是一批由玉衡星研发的监测装置。

“让你的人把这些装置分散到城市各处吧，”陆霖说，“装置精密，尽量轻拿轻放。”

赫黎安回过神来：“好。”

安放监测装置，这是他们此次的任务。

在这座城市里放装置尚且容易，但其他城市早已被植物吞没，甚至当年的地图都不管用了，他们只能根据大致方位一步步摸索。

异变的植物还没完全失去攻击性，执行任务有一定危险，玉衡星的军官会负责保护他们的安全。

虽然狐狸陛下说不愿让自己的子民冒险，但这些人都是自愿的，顾忱也只能让他们佩戴好防护装置，万事小心。

雷总指挥根据赫黎安提供的旧地图，给部下们分派了任务，舰队分散开来，向着不同的方向出发。

季琅已经摆弄好了一个监测装置，第一时间测试了空气中的活化素浓度。

看清仪表上的数值，他露出惊讶的表情：“教授，您的药效果还真是立竿见影啊，才这么一会儿，这里的活化素浓度已经快要降到安全范围内了。”

“毕竟这里比较开阔，植物不多，药物很容易抵达地面，不会受到阻隔，”陆霖说，“密林里的活化素浓度一定比这里高得多，想要完全降下来，并不是容易事。”

他按了下腕上的光脑，接入通讯频道：“你们小心行动，如果遇到异变动植物，可以使用信息素压制。”

“收到。”

“明白。”

“陆教授放心吧。”

“我们也该去干正事了。”陆霖看向季琅。

季琅点点头，站起身来。

两人来到声波发射塔。

上次他们留下的能源，到现在还很充裕，应该还能再撑个一年半载，足够坚持到修好瑶光星的电力系统。

之前在研究基地时，陆霖让能量分析科的科员从珍珠上提取到了完整的人鱼歌声。

现在，只需要将这段频率输入声波发射塔。

操作面板已经十分破旧，有些不灵敏了，看得出曾被频繁使用过，季琅鼓捣了一会儿，终于顺利将频率导入。

为了避免声波间互相干扰，先前用来阻止植物靠近的频率被迫终止，好在已经泼洒了特效药，这段坚守了近七年的旧日的声音，也终于可以休息了。

频率切换，空灵的人鱼歌声在城市上空响起。

那歌声仿佛能穿透人的灵魂，歌声响起的刹那，所有人齐齐停下手中的工作。

他们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望向天空。

“教授您看！”

耀眼的金光自声波发射塔迸射而出，冲天而起，凝聚成金色的人鱼虚影，于浩渺天际之上漫游。

人鱼顺着那未散的彩虹游曳而上，天与海在仿佛于此交汇，从未出现过的奇景倒映在每一个人眼中。

这是来自另一颗千疮百孔的星球，跨越时空的救赎。

陆霖望着天空中起舞的人鱼，良久，才收回视线。

“等这边事情办得差不多，我们也该去天枢星看看了。”他说。

祝子恒那家伙……应该还活着吧。

不知道人鱼殿下怎么样了，有没有重新降生，又还是不是以前那个人。

“嗯，”季琅说，“对了教授，赫黎安之前说他想去看看弟弟的墓，要不您带他去？”

“那你呢？”

“我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去确认。”

“看看莫伦的尸体还在不在？”

“您可真了解我，”季琅笑了，“这么多天过去，希望他已经死透了，不然我还得再给他补一刀。”

陆霖摇了摇头。

何止是死透了，只怕连骨头都被植物消化完了。

但季琅不亲自看一眼，肯定放不下心，他便也没阻拦：“你去吧。”

季琅敲了敲耳朵上塞着的耳机：“我们保持联络。”

两人分头行动，陆霖带着赫黎安和瑶光星子民去了城郊墓地。

季琅则回到上次和莫伦决斗的地方，寻找那位传奇帝王的遗骸。

墓地还和上次他们走时一样，有季琅的信息素镇压，没有再遭到动物破坏，当然，也没有自己变好。

还是有数不清的骸骨散落在外面，看起来一片狼藉。

有瑶光星子民认出了墓碑上的名字，那里葬着他们的家人或者朋友，他们跪倒在地，抱着墓碑号啕大哭起来。

赫黎安听着这哭声，眼圈也有些发红，他小心避让着散落的骸骨，来到约斯利的墓前。

墓碑上并排刻着两个名字——

莱恩·夏·卡斯珀

约斯利·西奥

赫黎安有些哽咽，他看出那墓碑上的字迹分别来自不同的人，一个是他弟弟的，另一个则很陌生，应该是季琅的。

他颤抖着问：“你们……把他们葬在一起了？”

陆霖点了点头：“我不知道按照瑶光星的传统，公爵该以怎样的方式安葬，条件简陋，时间仓促，还望殿下莫怪。”

“怎么会呢，”赫黎安深吸一口气，“能有人帮忙安葬他们，我感谢还来不及，我想，这应该也是他们所期望的吧。”

“还有这些骸骨……”陆霖环视四周，“上次我们来去匆忙，也没顾得上一一整理，如果殿下需要，我可以帮忙。”

赫黎安连连摆手：“不必了，不必了，陆教授已经帮了我们太多，我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您，这次我带来的人里有个法医，既是瑶光星的子民，就让我们自己整理吧。”

“也好。”

赫黎安再次看向墓碑。

他将仅剩的那只手按在胸前，闭上双眼，在墓碑前静默伫立。

陆霖没再打扰他，走到一边。

光脑的私人通讯频道里传出季琅的声音：

“哟，这不是我的好陪练，捕蝇草兄弟吗，几天不见，怎么这么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