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霖沉默。
似乎还真有可能。
他扶了赫黎安一把，对他说：“你不用向我道歉，即便你恨我也没关系，虽然将活化素运用在战争上并非我本意，但从结果来看，我的确是助纣为虐了。”
“因为活化素，给两颗星球的人造成了不可磨灭的伤害，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季琅：“教授……”
陆霖冷峻的眉眼低垂，复又抬起，几日来的茶饭不思让他显得愈发清瘦，但笔挺的脊背依然坚韧不拔。
“但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我能做的只有尽全力帮助瑶光星恢复生机，让流离失所的人重新回到故土，所以我们需要你，赫黎安。”
赫黎安浅碧色的眼睛与他对视，深邃英俊的面容上流露出一丝惊讶：“您的意思是……”
“这场对艾利克斯的讨伐，由你牵头，将是最合适的选择，”陆霖说，“由你揭开他的身世，揭穿他的卑劣行径，告诉全天下，他不配做天权星的皇帝。”
赫黎安心中巨震。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能迎来重见天日的时候，还能重归故里，甚至有机会手刃仇人，为家人，为朋友，为所有在战争中罹难的瑶光星子民报仇雪恨。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这残败之躯，这亡国之身，他这西奥家最后的继承人，终将举起圣剑，讨伐那阴险歹毒的不义之徒。
他用力地攥紧拳头，郑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哎呀呀，西奥兄肯出面，我们的胜算又大了几分，”顾九曜愉快地摇着扇子，“此次行动真是顺风顺水，连雷叔都没打过这么轻松的胜仗吧。”
说着看向季琅：“还要多谢季小兄弟深入虎穴，为我们取得重要情报，若是季小兄弟肯来玉衡星，我定让父皇封你为少将。”
“这就开始挖墙脚了？”季琅抱着胳膊，“教授在哪里我就在哪里，他要是不去，你也别想挖动我。”
“自然是邀请你和陆兄一起，知道你们二人情比金坚，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形影不离……”
“咳。”陆霖打断了他的话，要是放任这狐狸说下去，他能找出一万个形容词来。
“这件事以后再说，还是先把眼下的事办好吧。”他道。
“明白，陆兄有充足的时间考虑，玉衡星的大门永远为二位敞开。”顾九曜合上扇子，冲赫黎安作了一揖，“感谢西奥兄深明大义，你且先休息，我将消息回传给父皇，让他们早作准备。”
送走了狐狸，病房里安静下来，陆霖看了看赫黎安，又说：“还有一样东西，我得交给你。”
“什么？”
“我现在去取。”
“我跟您一起吧，教授。”季琅说。
某人的易感期还没完全过去，黏人程度不减反增，离开他一秒恐怕都是煎熬。
陆霖点点头：“好。”
季琅已经猜到他要拿约斯利的日记本，因为那东西的重要性，陆霖没敢将它随身带着，而是放在了实验室中。
季琅陪他拿到了日记，又返回，路上，陆霖忽然问：“现在知道要和我一起行动了？”
季琅脚步顿了下：“我不是一直和您一起行动吗……”
“是吗，那也不知道是谁擅离职守了五天，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地回来。”
“……教授您怎么还在翻旧账啊，”季琅讨好地摇了摇尾巴，“我们都这么亲密无间了，这事就过去吧。”
感觉要成为一辈子的把柄了。
不过就算把柄落在陆霖手里他也心甘情愿，教授越是不肯放下这件事，就说明越在乎他。
季琅的嘴角美滋滋地翘了下。
“之前说好的惩罚还没给你，你别指望能蒙混过关，”陆霖又说，“我看你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今晚执行吧。”
季琅翘起的嘴角骤然僵住。
“惩罚？什么惩罚？”他快走两步拦在陆霖面前，“不是，您说清楚啊！别吓唬我！”
陆霖绕开他继续往前走。
“教授！！”
陆霖没再搭理他，任他怎么大吵大闹也充耳不闻。
两人回到病房。
又休息了一会儿，赫黎安看起来比刚才更好些了，正……呃，正捧着一袋血吸食。
从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科员已经吓得躲进了角落。
见到他们回来，赫黎安忙停止了进食，擦了擦嘴，将血袋藏到身后：“十分抱歉，让两位看到我不优雅的吃相。”
“你的吃相倒是挺优雅的，但你吃的东西不太优雅，”季琅给出评价，“你们西奥家的人，都是以鲜血为食吗？”
“其实我们有自己的血液仿制工厂，会生产替代品，制作成营养补充剂的样子，不会引起外人恐慌。”
季琅咧了下嘴，听起来比斗兽场发的补充剂还难喝：“血味儿的营养补充剂？”
“差不多……是吧。”
“你继续吃吧，”陆霖善意提醒他，“你先吃完了，我再把东西给你。”
赫黎安默默转过身去，继续进食。
如果不是他太久没吃东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他也不会选择在这种时候进食。
季琅看着他的背影：“我听说玉衡星有种美食，叫鸭血火锅，你说这血如果煮熟了再吃，和生吃有区别吗？”
赫黎安：“……”
“你是不是又饿了，”陆霖问，“刚刚顾九曜还在的时候，你应该问他才对。”
“回头去珍味轩尝试下吧，”季琅开始畅想，“一定要吃麻辣的，多多下肉……嗯，还得给教授加点菜，教授您能吃辣吗？要不点鸳鸯锅？”
赫黎安沉默。
手里这血袋突然就不香了。
等他吃完，陆霖才拿出约斯利的日记本。
看到扉页上的名字，赫黎安浑身一颤，眼圈瞬间红了：“这是……”
陆霖：“之前我和季琅去了一趟瑶光星，在那里找到了约斯利的实验室，还有……他和莱恩的遗体，以及这本日记。”
赫黎安一只手没法翻看日记，只能将它放在桌上，指尖颤抖着划动虚拟面板。
“他……是怎么死的？”
虽然他早就知道西奥家的人都不在了，被艾利克斯关在实验室的那几年，那个疯子总是会跟他说，他的家乡早已沦为一片废墟。
他最小的弟弟选择了留在故土，没有跟着民众们一起撤离。
西奥家的人不惧生死，即便是他这个不合群的弟弟，总是研究一些稀奇古怪的药剂，对着动植物说话，他不受父王恩宠，但最后是他站了出来，坚守到了最后一刻。
他从不是什么古怪的药剂师，他是西奥家的骄傲。
“他为他的子民而死，为他的爱人而死，”陆霖说，“在他的护卫官去世的那一天，他选择了随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