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琅沉默了一下，也潜进水里游走了。

“不是，你们等等我啊！”祝子恒急得在岸上大叫，“我的青蛙……我的雇主怎么办？青蛙泡在海水里会死的吧？”

原本已经游走的陆霖又从水中冒头，他的银发在水中柔顺散开，眼尾鳞片闪闪发光：“拿来。”

祝子恒将饲养箱抛给他。

陆霖将青蛙收进了自己的储物手环，手环上的红条一下子涨了一大格。

他以前没往手环里收过活物，没想到这么占存储空间。

他冷冷对祝子恒道：“你就没有想过，将淡水青蛙送往海底王都，这委托有哪里不妥吗？”

“的确不太妥，可谁让它值六百万呢。”

陆霖：“。”

没再理会这个掉进钱眼儿里的护卫官，他再次潜水游走了。

虞章正在前方等他们，季琅已经在好奇地四处游动了。

水下的世界远比他们想象得更加瑰奇，湛蓝的海水当中，数不清的绚丽珊瑚随波摇曳，叫不出名字的鱼群从他们身边游过，白沙细软，怪石嶙峋。

季琅从珊瑚间游过，鱼尾搅起海沙，又肚皮朝上地游到他身边，张嘴吐出一道气泡圈。

恰好有水母从他身边游过，被搅进气泡圈中，高速旋转起来。

水母：“…………”

陆霖抬手搅散了气泡圈，水母晕头转向地漂走了。

季琅张嘴又想吐气泡，被陆霖一把按住。

祝子恒终于追了上来：“我不明白啊，为什么你们都是顶级猎食者，只有我变成了食物？”

陆霖和季琅同时回头，看到他的兽化特征变成了……海豹。

圆圆滚滚，憨态可掬。

季琅对他发出了无情的嘲笑，陆霖摇摇头，鱼尾一摆，向前方游去。

巨大的阴影忽然笼罩在他们头顶，是条足有十米长的魔鬼鱼，它温柔地一卷鱼翼，水流将他们带上脊背。

魔鬼鱼载着他们向深海游去，虞章用吸盘将自己吸在了鱼腹下。

越来越多的鱼群加入了他们，簇拥着，形成一条看不见首尾的银色河流。

虞章慢慢从鱼腹下爬了上来：“三日后即是殿下的加冕仪式，吾等已在这里等候您太久，大家都有些激动，还望殿下不要在意。”

陆霖：“……”

有没有可能，他是鲛人，不是人鱼。

他试图挥开不停往他身上贴的鱼群：“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我只是来找‘海神的赐福’，不是你们要找的‘殿下’。”

“在加冕仪式的尽头，您会得到您想要的。”

“……？”

陆霖还想再说什么，一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只有气泡却从唇边逸散。

怎么回事？

他怎么……不能发声了？

在水下他们没法用人类的声音交流，靠的都是声波，可此刻他却无法再发出声波，甚至没办法呼吸了。

仿佛有一双手掐住他的喉咙，剥夺了他说话和呼吸的能力。

两鳃酸痛无比，用来呼吸的鳃纹正在渐渐消失。

陆霖心中一惊。

糟了。

是兽化特征改变剂失效了？

怎么可能……那一支药的剂量至少够维持七八个小时，他们才下水多久？

这变故来得毫无征兆，他心里不免也慌乱几分，他越想呼吸，体内残存的氧气就散得越快。

成串的气泡从口鼻间溢出，窒息感瞬间袭来。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攀升到顶点，他迅速做出了反应，挣扎着想要向上游去，可偏偏的，鱼尾也开始不听使唤，在向人类的双腿转变。

“教授？”季琅第一时间发现了他的异常，感觉到他在挣扎，“您不舒服吗？”

可陆霖已经听不清他的声音了，那声音落在他耳中变成了虎鲸的叫声，他只能掐住自己的脖子，以向他表达自己没办法呼吸。

季琅面色一变：“教授！”

他陡然抬高的音量也吸引了祝子恒的注意，后者向他们看来：“怎么了？”

季琅顾不上回答他。

他已经反应过来陆霖身上发生了什么，没有一秒钟犹豫，迅速将他抱起，黑白鱼尾摆动，奋力向上游去。

虎鲸强有力的鱼尾在瞬间带着他们游出去十几米远，可不知不觉间，他们竟已下潜了太深，海面的阳光几乎看不到了。

季琅不敢停下，漆黑的深海之中，万籁俱寂，只有他陆霖抱着不停上升，再上升。

闪着光亮的海面是如此遥远，这段距离漫长到令人窒息。

他擂鼓般的心跳不停催促他，可怀中的身躯挣扎幅度却越来越小，直到彻底没了动静。

慌乱之中，他再来不及细想，用力覆上陆霖冰冷的唇，将氧气送入对方口中。

强烈的窒息感让陆霖头脑一片昏沉，剧烈的晕眩里，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而扭曲。

忽然间，他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覆上了唇瓣。

大量氧气被渡进口中，即将沉入黑暗的意识被重新唤醒回一丝，他错愕地睁开双眼。

季琅的面容在晕眩中变得无比模糊，他看不清他，但他知道，对方正试图救他。

一滴生理性的眼泪从陆霖眼角滚出，顺着半透明的细鳞跌落，融入海水，变作一颗莹白的珍珠。

季琅拼命往他口中渡气，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带着他跃出海面，声嘶力竭地唤他：“教授！”

人鱼银白色的鱼尾几乎消退殆尽，陆霖没有回应。

不远处有一座海岛，季琅以最快的速度游过去，将陆霖放在沙滩上。

陆霖已经不省人事，面色惨白，抿紧的薄唇没有一点血色。

“教授！！别死……求你，求求你！”季琅语无伦次，双手用力按压在他胸口，浑身颤抖得不像话，“醒醒啊，醒醒啊！陆霖！！”

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季琅立刻俯身，嘴唇颤抖着给他做人工呼吸，继续按压在他心口，一遍又一遍，一次又一次。

陆霖苍白的胸口被按得不停起伏，终于，他呛出一口水来。

意识恢复的刹那，他什么都看不清楚，只感觉滚烫的液体正一颗颗往他脸上砸。

随后听到的是季琅的嘶嚎，对方不知道叫了他多久，已经喊破了音。

身体疲倦异常，酸痛得一根手指也动不了，可他怕自己再不告诉季琅他没死，对方就要陪他一起去死了。

他只好艰难地挪动胳膊，一点一点，用自己冰凉的手指触上对方手腕，气若游丝地说：“……别嚎了。”

季琅停下动作。

“吵死了。”

“……教授？”季琅愣了下，他抹一把脸，似乎不敢相信陆霖真的活过来了。

紧接着他破涕为笑，一把将他抱住。

“教授！你再不醒过来，我就要给你殉情了！”

陆霖：“……”

倒也不必。

季琅紧紧抱着他，箍住他细窄的腰身，勒紧他冰凉的脊背。

陆霖被他抱得又快喘不上气了，忙咳了两声：“快放开。”

季琅急忙松了力度，抬起头，用通红的眼睛看他。

那双眼里全是血丝，以及陆霖从未见过的惊惶。

“……别哭了，”陆霖艰难将他潮湿的头发捋到耳后，“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