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宫前, 裴淙少不得又对妻儿一番叮嘱,尤其是儿子裴椹。
“……到了宫中不要乱跑,要跟在你母亲身旁, 千万别惹事, 但若被欺负了,也别闷不吭声——当然, 不是让你直接打人家, 是去告诉你母亲。”
“等见了小殿下, 要有礼貌, 他比你小五岁,是弟弟,做哥哥的要照顾弟弟是不是?当然, 你千万不能真喊他弟弟……”
裴二夫人一阵无奈, 打断丈夫道:“行了,椹儿虽然年纪小, 但又不是才三岁, 这点道理他能不懂?”丈夫未免太过小心了。
裴淙讪讪, 想了想,又小声对儿子道:“要真见着小殿下, 尽量好好相处……”
裴椹自幼聪慧,一听就猜他爹还没放弃想让他给那位才五岁的小皇太孙当伴读的念头, 小大人似的掀了掀眼皮。
“父亲, 你想讨好的话,不如带弟弟进宫,他兴许能和小殿下玩到一起。”我不适合, 我已经长大了, 真跟小娃娃玩不到一块儿。
裴淙:“……”臭小子, 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才翻白眼。
至于也带小儿子一起进宫,他倒是想,毕竟两个儿子,被挑中的机会更大一些嘛。但小儿子年纪又太小,才四岁,更不适合。
裴二夫人这时也道:“行了,你别把钻营的那套教给儿子,他还小呢。”
裴淙被妻子一教训,又是讪讪,忙说:“没呢,听这小子瞎说,我就是让他好好跟小殿下相处。”
哄完妻子,一回头,裴淙又“报复”地捏捏儿子的耳朵,小声道:“臭小子,你还别不识好,这次进京的官员,数你爹我官最低。他们的孩子也都个顶个优秀,你还真不一定能被选上。”
小裴椹解救出自己的耳朵,揉了揉,面无表情:“呵,激将法。”
他才不会上当。
裴淙一噎:“行行,你小子傲着吧。”
裴淙也不是真要让儿子去讨好,就是想着俩小孩要是能好好相处,也没坏处。但偏偏每次被儿子一怼,他就气得说歪话。
千叮咛万嘱咐后,裴淙才带着十二分的不放心,和妻儿分开,先去面见圣上。
小裴椹在他爹走后,也忧心起来。
和亲爹裴淙不一样,他认为自己能文能武,在并州就没几个小孩能比得过他,万一真被选去给奶娃娃当伴读,回不了并州可怎么办?
唉,愁人。
小裴椹忧愁望天,第一次为自己过于优秀感到一丝烦恼。
裴二夫人不知儿子的苦恼,还好笑地安慰一通:“你爹都是说瞎话的,别听他的。”
虽则裴二夫人刚才嫌弃丈夫拿“钻营”教坏儿子,但到了皇后宫中,面见皇后和太子妃时,还是为丈夫考虑,努力亲热地和皇后、太子妃亲近。
小裴椹跟在母亲身旁,该跪时跪,该拜时拜。
殿中已经来了不少命妇,皇后忙笑着让母子俩起来,又见裴椹年纪还小,不由转头对太子妃说,让裴椹也跟其他孩子一样,去和李禅秀一起玩会儿。
太子妃因着那日太子的话,也对裴椹这个小孩多有打量,此时见他小小年纪,便气度沉稳,第一次到宫中,却不卑不怯,样貌也十分俊秀,当下心生好感,笑着让人领他过去。
裴二夫人闻言,顿时有些紧张。倒是小裴椹握了握母亲的手指,示意没事,自己一个人可以。
不就是陪奶娃娃玩,没什么难的。万一那位小殿下顽劣,不好相处,他忍忍就是了。
被宫人引着往偏殿走时,裴椹一路小大人似的想。
然而刚见到那位小殿下,裴椹就有些愣住。那是个极漂亮的小娃娃,红扑扑的脸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眼睫扑闪,似是听见门口动静,正好奇朝裴椹看来。
裴椹觉得他像极了自己吃过的一种小糖糕,看起来软糯糯。
旁边的宫人很快提醒他,该向小殿下行礼了。
裴椹这才回过神,忙向前方的小人行礼。
他忽然有些理解父亲的担忧,这样软糯糯的小殿下,确实看着容易被欺负的样子。
李禅秀也正好奇打量他,他今天一早起来,就被阿娘逮着穿上比平时好看又有些厚重的衣服,还带了许多珠珠和玉。
听阿爹和阿娘说,今天会有许多小哥哥来陪他玩。阿娘还叮嘱他不要调皮,千万别捉弄小哥哥们。
李禅秀晃了晃小腿,仔细盯着面前的裴椹,心想,这是他今天见过最好看的小哥哥。
他忽然一个下滑,在宫人惊呼声中滑下座椅,小跑到裴椹面前,声音有几分软糯,又有几分理所当然道:“哥哥,你陪我玩。”
裴椹没觉得这话颐指气使,反倒被“哥哥”两字击中,一时有些晕乎乎。
好在他还记得父亲的话,不能真喊太孙殿下“弟弟”,于是恭谨喊“太孙殿下”。
李禅秀却微微失望,瞬间觉得他跟自己身旁的宫人们一样,像个木头,好没意思。
正好这时薄胤的儿子薄轩回到殿中,提着一个小金笼,高兴说:“殿下快看,我找到笼子了,你以后把捉到的蝈蝈放在笼子里,就不会跑啦。”
他身旁还跟着一个比他高许多的少年,约莫十二岁,是幽州涿郡郡守的长子,陆骘。
裴椹不认识这两人,只看见方才还对自己笑眯眯的小殿下,忽然就高兴跑到那个说话的小矮子面前,惊喜得一阵“哇哇”。
裴椹呆了呆,忽然一阵莫名失落。那小笼子也没甚稀奇,有那么值得惊讶吗?
可低头再看看自己的手,又一阵黯然。起码那个小矮子有个笼子,自己什么都没带。
裴椹不由一阵懊恼,后悔进宫时没带点什么,譬如自己那柄小宝剑……哦,进宫不能带兵器,但没关系,他还有一柄木做的宝剑,他五岁时极为喜欢。小殿下现在也五岁,或许也会喜欢呢?
正当他出神时,李禅秀已经和薄轩以及其他几个同龄的孩子,在逗笼子里的蝈蝈了。
陆骘年纪比这些孩子都大一些,一直含笑站在旁边,没有参与。
忽然他看见和自己一样站在旁边,但好似备受冷落、融不进去的小裴椹,愣了一下,不由好心想帮他。
但这时,李禅秀一骨碌爬起身,主动拉着裴椹加入,道:“哥哥,你也玩。”
虽然这个哥哥像根木头,但他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旁边,没人跟他们一起玩,也好可怜。
李禅秀从小被太子和太子妃教得好,虽偶尔顽皮,但不骄横。
裴椹被他牵住手,一时心中暖暖。
倒是薄轩,忽然警惕盯着这个刚来的小子。
虽然薄轩今年才八岁,但母亲早逝,自幼在继母手下讨生活的经历,已经让小小年纪的他,有八百个心眼子了。
在来洛阳之前,舅舅就私下叮嘱他,让他到洛阳后,一定要和皇太孙殿下处好关系。只要他和太孙殿下关系好,甚至被选为太孙殿下的伴读,继母和弟弟就威胁不到他,父亲也将不得不看重他。
想到这,小博轩握了握拳,道:“小殿下,我还有一个好玩的东西……”
“咦?”李禅秀果然好奇转头。
裴椹郁闷极了,觉得这个叫薄轩的小矮子分外碍眼。对方也不知平时跟多少纨绔混在一起,竟能想出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玩法,勾引小殿下注意。
裴椹五岁开蒙,如今已经读了五年书,此刻觉得薄轩就像史书上的大奸臣,想方设法带坏……呃,小殿下还不是君主。
但是,总之,薄轩的“谄媚劲儿”,简直比他爹裴淙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裴椹向来不喜这种阿谀谄媚的行为,但是,但是……
他忽然上前一步,矜持道:“殿下,我也知道一个好玩的事。”
“咦?”李禅秀水灵灵的眼睛立刻又转向他。
裴椹深吸一口气,终于,他也成功把小殿下的目光“勾”过来了。
一刻钟后,几个小萝卜丁顶着大太阳,在花园看裴椹手持小弓,一阵“嗖嗖”,十箭连中靶心。
“哇!”小萝卜丁们顿时发出惊叹。
李禅秀也眼睛晶亮看向裴椹,裴椹察觉,不由挺了挺胸膛,站得更笔直了。
旁边陆骘看到靶心的情况,也十分惊讶。虽然靶的位置距离他们,不像军中靶场那么远,但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能射成这样,已经十分厉害了。
陆骘自诩比他大两岁,同样长在军中,自幼练武,但估计也只能射出差不多的成绩。
与此同时,太子与裴淙等几位进京的官员经过花园,远远看见这一幕。
太子脚步微顿,一眼认出裴椹。看完这小孩射箭,他满意点头,还好,没被养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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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裴卿的儿子?小小年纪,有此箭术,裴卿教子有方啊。”他随口夸了一句。
裴淙一愣:诶?
忽然就被夸了?
回过神后,他心中一喜,连忙谦虚说“哪里哪里”。
太子一行人很快离开,花园里,小萝卜丁们惊叹后,渐渐又开始无聊。
因为……他们都射不中啊!而且太阳真的好大。
只有同样已经学骑射的薄轩,还在暗暗跟裴椹较劲。
李禅秀也十分感兴趣,同样拿着小弓在射。但他毕竟才五岁,臂力不足,射的歪歪扭扭。
裴椹手把手教了他一会儿,也觉得太阳太烈,温声说:“学箭不宜急于求成,而且殿下年纪尚小,这样已经很厉害了,不如今天就玩到这,太阳很烈,殿下先回殿中歇歇?”
李禅秀依依不舍放下小弓,说:“好吧。”
旁边同样已经很热的薄轩也松一口气,又悄悄看裴椹一眼:谄媚!
作者有话要说:
薄轩:裴椹这个奸臣
裴椹:薄轩这个奸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