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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纽约往事 凌伊 3212 2024-02-10 13:15:34

尹寒甚至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回的长岛别墅。

他进门时面无血色。

徐妈见状,惊讶又担心,“怎么就去了一趟唐人街,整个人精气神都掉了?”他带着棒球帽,径直往画室走,帽檐下一双眸子透着瘆人的异色,“如果我没出来就不要叫我了。

谢谢徐妈。”

画室门关上的一瞬,他背靠门板滑了下去,两手捂着帽子坐在地上,牙齿磨得咯吱作响。

他才十八岁,因为一段惨痛的过去,孤注一掷踏在黑白两界。

光影善恶他都裹混其中,没打算抽身出来。

可他毕竟只有十八岁,不知道原来人心可以有那么坏。

坏得禽兽不如,全无底线。

他满心想着的都是程景森,想着他不知是倚靠什么熬过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一只手随之伸入裤袋,又摸到了那支U盘。

陈瑜把这段音频保存了十几年,必定是指望它有朝一日能派上用场。

尹寒强压着揪心的感觉,一点一点回忆起那段七八分钟的录音。

他知道自己已经心软,不再是那个执意只要复仇的人。

对于程景森,他的感情渐渐压倒在仇恨之上。

这段录音里应该还有其他更具价值的线索,如果他愿意反复细听,肯定可以有所发现。

但他没有勇气再听第二次,那仅有的一遍已像钝刀割肉,把他剜得鲜血淋漓。

他在画室里关了很久,看着外面的天光一点一点沉没下去,最后彻底坠入黑暗。

他的手机没电了,画室里也没有钟表,不知道具体时间。

当他最终做出决定时,那只U盘已被手心握得满是细汗。

他要退后一步,他对自己说,这是程景森最不堪的过去,自己不能做那个落井下石的人。

陈瑜已经死了,这段录音最好的归宿就是被彻底销毁,从程景森的记忆里剔除,也永远不被人发现。

他一手插在裤袋里,开门走出去,准备到后院处理U盘。

不料外面竟是一片昏黑,整栋别墅不闻半点人声。

尹寒愣了一下,继而明白程景森已经回来——而且,什么也都知道了。

他很慢地走出回廊,前方客厅里只开着一盏壁灯,沙发上坐了一个人,穿着黑色西装,打着黑色领带,似乎刚到过葬礼现场。

尹寒想,他终究还是去送了陈瑜最后一程。

程景森阖上笔记本电脑,视线转向他,语调平缓地问,“吃过晚饭了吗?”尹寒站在距他三四米的地方,“还没。”

“已经九点了,怎么没吃?”“不觉得饿......”他说着,把揣在裤袋里的那只手抽了出来。

程景森顺着他的动作,垂眼一看,平淡道,“陈瑜给你的录音,听了吗?”尹寒站着不动,也不说话。

他唯一的念头是,他们之间始终还是晚了这一步。

尽管自己经过一番内心交战,已经想要放下复仇;程景森却因他的私自离开和触及那段不能提起的过往,无法再原谅他。

尹寒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用了,天意如此。

索性付之缄默。

程景森说,“那段录音是我让陈瑜录的,知道为什么吗?”尹寒盯着他,慢慢摇了一下头。

“我那时候已经熬不下去,想过杀掉程琅一了百了。

可是我太年轻,除了陈瑜没有其他帮手,也没有可行的计划,于是录下这段证据,准备在杀人之后能够作为法庭上的证据,以求免除一些刑责。”

——但他最终放弃了粗暴直接的杀戮,在蛰伏隐忍长达三年后才真正动手。

这段录音却一直留在陈瑜手里。

两个人之间静了几秒。

尹寒问,“程琅只是你名义上的父亲吗?”程景森勾了勾唇,“这件事说来话长。

我好像从来没跟人提过。”

尹寒深吸一口气,“我一知半解的地方太多了,程先生给我一个答疑解惑的机会吧。”

尹寒了解程景森,他展现出如此平静的一面,恰恰是被深度触怒的表现。

今晚不知有什么在等着自己,既然逃不掉了,尹寒只求有个明明白白。

程景森半眯着眼,低叹了一声,“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就是喜欢你这种明知再走一步就是万丈悬崖,也要纵身而下的性格。”

说着,他伸出手,尹寒顺从地走到他身边,被他长臂一捞,揽在了怀里。

“为什么不吃饭?……是听了录音恶心得吃不下去?”程景森说起那段不堪往事,不见半点情绪,仿佛是在聊隔壁邻居的猫。

尹寒觉得心惊,他是用了什么办法才能如此冷酷地面对一切?“没有恶心……”少年有些苦涩地说,“只是对人性失望透顶。”

——就算不是生父,何至于如此对待自己的养子。

程景森将他搂紧,“你还小,不要动辄提人性。

人性就像深渊,越靠近越不能直视。”

尹寒看着他,“我没有认识你之前,以为你只是一个胡作非为、仗势欺人的黑道继承人。”

可是当程景森讲出人性像深渊这种话时,尹寒倏然想起林湖山在博物馆里的那句话——很多人都不是表面看来的样子。

他觉得程景森尤其是。

程景森淡笑问他,“你知道陈瑜和我睡过吗?”尹寒愣住,心里突然一扎,“......不知道。”

“那时我刚满十五岁,陈瑜在我的饮料里下了药,于是我的第一次是和她做的。”

程景森略微抬头,看着怀中难掩惊愕的少年,继续道,“程琅不是我的生父。

我母亲背着他和保镖偷情,才有了我,程琅一直被蒙在鼓里。

到我十五岁那年,母亲受不了他的独裁专制,准备和保镖私奔。

逃走的前一夜把我叫到身边,恳请我留下,说她只会带走妹妹吉泽尔。

因为我是琅帮的继承人,只要我留在帮里,我父亲就会放她一条生路。”

“我答应了她。

只愿她带着吉泽尔从此平安自由。”

“可惜他们在十个月后,被我父亲的手下找到了。

我母亲、吉泽尔,还有那个保镖,都在乱战之中遭到枪杀。

接着程琅对我做了亲子鉴定,发觉我和他没有血缘,我也是那时才知道自己的身世。

更讽刺的是,吉泽尔却是程琅的亲生女儿。”

“中国有句古话是怎么说的,狸猫换了太子,是吗?我并不是众人口中的黑道太子,只是一个偷情后的产物。”

“程琅派人杀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却把一个毫无血缘的儿子养大了。

对他这样一个叱咤风云的黑帮老大而言,该是多大的侮辱?他出于面子,不能对外声张,于是我成了他发泄愤怒的唯一途径。”

-上下六百平的别墅,仿佛一座冰冷而沉重的碑,压在无边夜色之上。

程景森身着一袭肃杀黑衣,冷白的脸上波澜不惊。

他的生父生母都被名义上的父亲杀了,后来他杀掉名义上的父亲,到如今那个和程琅睡过又和他睡过的情人,也已长眠于地下。

他听闻过他们的死讯,出席过他们的葬礼。

生死最终抵消一切仇恨。

尽管双手沾满鲜血,但他是那个唯一活下来的人。

尹寒听着他以寥寥数语将前尘带过,一时只觉痛不可当。

他抬手从程景森的侧脸抚过,“Sean,我很抱歉......”原来这是一段全员恶人的往事。

下药的情人因爱生恨,暴戾的男人屠杀骨肉,出轨的女人自私薄情......没有一个心存善念。

可是承受恶果的,却是手无寸铁的少年。

无论是Sean程景森,抑或Giselle吉泽尔,他们都被万丈命运毫不留情地推到了深渊的边缘。

跌落死去的人,已经无法挽回;苟延活着的,却要一次一次地经受凌迟。

程景森叹了一口气,“小寒,你为什么要问呢?”说着,拿过那只抚在自己脸上的手,放在唇边一吻。

他们之间大都是灼热的缠绵,这一次的触碰却冰凉、浅淡,没有温度。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魔。

你不应该把它放出来。”

话音落下,程景森倏然将他抱起。

尹寒心里猛地一沉,视线虚虚环顾,“徐妈......她们呢?”“我给她和玛姬放假一周,只要每天轮流来这里工作两小时。”

为什么要放假?尹寒不敢再问。

伴在程景森身边这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想要直接求饶。

男人看着他微颤的长睫,问,“害怕么?”尹寒点了一下头,没有发出声音。

“我给过你机会,是吗?”程景森又问,眼底竟似泛起一抹温柔。

第一次,他同意放他走,他选择留下。

第二次,他让他换一个生日愿望,他执意不改。

第三次,他劝他不要重返唐人街,他却又一次孤行违逆。

尹寒说,“程先生给过我退路,可惜我是那个执迷不悟的人。”

程景森抱着他穿过书房,将他放在卧室床上,欺身压近他,“你不是执迷不悟,而是太恨我。”

尹寒抬眼对他对视,喉间干涩难咽,讲不出“原谅”二字。

程景森看进他眼底,沉声道,“我隐忍三年最终杀了程琅。

你呢,你要忍多久,才会对我动手?”尹寒心跳愈快,从裤兜里摸出那支U盘,递到程景森面前,“我本来想在你回来之前,把这个原件毁掉......”他不可能屈身求他,更不可能说出“放过彼此”一类的话。

他们之间种种爱恨纠缠,也曾无数次午夜痴缠,终究不是虚妄无情。

他只能告诉他,自己没有想过在他的陈年痛处再洒一把盐。

程景森伸手握住他的面颊,将他压倒,“太晚了,小寒。

心魔这种东西一旦放出来,就收不回去。”

说着,推抵着他,将他直接拖到床头,另只手拉开一旁的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副手铐。

金属器具在暗室里发出冷厉的声响。

尹寒头皮发麻,挣扎要逃,却被程景森紧紧扣住,单只手铐搭上他的手腕,又在从镂空床头绕过,将他的另只手也铐入其中。

“你这么不听话,我只能再把你看紧一点,对吗?”程景森又从抽屉里摸出另一个小巧器物,尹寒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下颌已被男人钳住。

一根冰冷的针旋即贴在他左耳垂上。

他立刻明白过来,这是一把耳钉枪。

“Sean…!Sean,住手!”他话音未落,尖锐银针已从他耳垂穿过,发出刺破血肉的一声闷响。

尹寒咬牙不吭,扣在手铐里的两手却已攥紧成拳。

针尖随之退出,程景森拿起一个坠有黑石的银环慢慢穿过流血不止的耳洞。

“这里面有为你订制的定位系统,以后你戴着它,我不会担心你再走丢了。”

程景森薄唇勾着笑,视线盯住他。

少年微微喘着气,细白脸颊的一侧沾上了丝缕血痕。

就这样一点浮动的腥味,却仿佛一记强力催化剂,迅速引起另个人嗜血的本能,那两只褐色的瞳孔染上幽深暗色,眼底尚存的一抹温柔也褪尽了。

“尹寒,我的故事还没讲完。

程琅对我做的远不止录音里那一点,既然你想知道,我们就继续吧。”

他的一只手轻轻揉着少年微颤的唇,另只手里拿起了一根针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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