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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江南

谁敢教为师做人 河汉 3005 2024-06-28 09:31:31

至尊天地人和主,梅长板斧瓶六五。

杂九八七五对补,天杠地杠从九数。

破开清晨的薄雾,船桨在微波粼粼的湖面上划开两道水痕,一艘乌篷船慢慢悠悠地前行,深入到层叠的荷花丛中,打晃了尚未绽开的红粉花苞。

与这安逸宁和的意境截然相反,穿中的气氛堪称剑拔弩张。

凌厉的眼风扫过全场,姬凭戈提神运气,狠狠拍下两张牙牌:“斧对!”

曹肆诫蹙眉冥思,在手中的八张牌中斟酌再三,倒扣下两张牌,按着向前推出:“要不了,垫两张。”

左年无牌与之争锋,算好自己的路数,也垫了两张倒扣的牌。

许翠微轻轻拂袖,笑吟吟地码出两张牌,叠在那对斧头牌的上方:“——梅对。姬宗主好大的威风,两把斧头就敢称雄了?真以为旁人接不了手吗?”

听出她话里有话,姬凭戈冷哼:“既然觉得自己能接手,那便由得你先出。”

许翠微码出三张牌:“——三武人七。这把是姬宗主坐庄,我们作为闲家跟着走就是了,只是下一把,合该要换个庄家了。”

姬凭戈很是不屑:“未到终局,岂是你想换庄家就能换的?”他勾唇而笑,气势如虹地拍出三张牌,“——三武天九!我这边人多势众,还都是大牌,你待如何?”

三武天九乃是三武牌中最大的牌面,结结实实地压了许翠微一头,曹肆诫和左年对视一眼,默默放下自己的垫牌。

神仙骂架,他们这些凡人哪敢插嘴。

姬凭戈那日战败,不止身上受了伤,精神上也遭到了凌辱,他对这一结果颇为不服,连日来都憋着股闷气,恨不得轰轰烈烈地发作一场。而这位名叫许翠微的,只说自己是什么小财神座下弟子,也不说清楚为何要把他们掳到江南来,又要逼迫姬凭戈领什么罚。

牌局就在这般令人窒息的气氛中继续下去……

曹肆诫总算有牌可出,丢下一对地八,斗胆问道:“许姑娘,在下实在好奇,你年纪轻轻,在江湖上亦是名声不显,究竟修炼的是何种功法,竟比姬宗主还要强势出众?”

跟姬凭戈那股闷气一样,这话他也是憋了好久了。

说起那日的交锋,他至今都有些恍惚,高手对决他不是没见过,比照着师父的能力,姬凭戈的武学造诣他也心中有数。可这女子真如天神临世,他都没看清她是怎么出手的,就见姬凭戈那浩瀚无边的云想天外功猛地消散,被她当胸一掌打落,随即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如今过去了小半个月,他们已从曙岭城的巍巍群山来到了绵柔温软的江南。这一路上他不断回想,只觉那时的所见所闻处处透着一抹诡异,越琢磨越是亦真亦幻。他自己也与许翠微交了手,当时他刚刚见证了姬凭戈的一败,莫名对这女子心生畏惧,明明来的是平平无奇的一招,却让他产生了渡天客荡尽天下的错觉。

一如许翠微的眉目面容,那会儿让他晕头转向勾魂摄魄的美貌,待到再次醒来,只是觉得温婉清丽,美则美矣,算不得惊天动地。

她真是渡天客?还是用了他们未能参透的手段?

曹肆诫不敢问一碰就炸的姬凭戈,思来想去,倒不如趁着大家打牌消遣的机会,探探这位许姑娘的口风。

许翠微坦然回答:“单论武技,我未必能一招制住姬凭戈。”

她说的是“未必能一招制住”,没说“敌不过”,曹肆诫和左年对视一眼,心中不由一沉,看来这名女子的功夫当真深不可测,不管是不是渡天客,他们俩恐怕都不是对手。加之姬凭戈暂且无心反抗逃走,他们也只能继续陪着。

闻言,姬凭戈把一对地牌拍上案几:“她使诈!”

***

许翠微轻笑:“都是自己人,我不愿大动干戈,也不愿取你们性命,便只能略施小计。眼下这般不是很好么,大家都轻松些。”

左年垫了牌,无声质问她:你下了药?

在他单纯的认知中,下药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当年那些贪婪恶毒的假道士,就是用他的血炼药,以图控制许多无辜百姓。

许翠微摇了摇头,剔透的耳坠映着外头清澈碧绿的湖水,灵动的步摇随着小船的起伏轻轻摇晃,纤细白嫩的脖颈弯出优美的弧度,举手投足显露出惹人垂怜的脆弱。瞬息之间,她周身的气场陡然变化,若是寻常人在场,大概会觉得她清纯无害,可惜,在座的全都吃过她的大亏,轻易不会被她迷惑。

她摸了摸耳垂,那种朦胧的印象如风吹雾散,整个人又恢复了常态。

曹肆诫终于看出了些许门道:“是魅术?幻术?”

左年一脸茫然:??

许翠微朝曹肆诫解释:“有时候一些小小的幻术,可以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不过,这招只对你这样的凡夫俗子有用,至于这对师徒……左年心性天真,虽是个奇才,练武却不勤快,想要赢我,少说还要再练个七八十年吧。”

左年:……

曹肆诫愕然:“七八十年?到时候再来对付你一个老太婆吗?”

不理会他的冒犯,许翠微接着说:“姬凭戈就稍微麻烦点了,我必须先开粒子环干扰他脑袋里的芯片,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撂倒他。”

曹肆诫不解:“粒子环?芯片?”

“总之是让他短暂失控的手段,属于多罗阁的不传之秘。”

“难怪你说都是自己人……所以你口中那位小财神金如归,也是阁主的分魂?”

“哟,你知道得还挺多。”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姬宗主的前缘因果已然了结,不是跟多罗阁清账了吗?怎么又来一个找他领罚的?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同什么根!少啰嗦!”姬凭戈打断他们,没好气地催促许翠微,“该你出牌了!”

“呀,这把是我输了。”许翠微瞟了眼案几上的牌面,扣下手中残牌,张罗着重新洗牌。

“慢着!”姬凭戈拦下她,从她手掌下方摸出两张牙牌。

这是一对天牌,文子对中最大的牌,足够压他的地对。

姬凭戈眯眼:“你分明可以赢,为何弃牌认输?怎么,故意放水,想全了我的颜面?”

许翠微嫣然一笑,侧身凑到他耳边,轻声说:“因为只有人才在乎输赢。师父让我提醒你,当了太久的人,切记不要忘乎所以啊。”

姬凭戈冷哼:“他管得未免也太宽了!”

“我倒是觉得,是我师父先前管得太少了。”许翠微站起来,越过众人走到船头,遥遥望着远处高大华美的画舫,“多罗阁出了这么多差错,再不管,大家都得死。”

她横笛吹奏,悠悠笛声穿透浩渺烟波,飘到了那座画舫上。

小财神来接他们了。

***

在见到金如归之前,曹肆诫觉得自己算是富甲一方了,凛尘堡生意兴隆,足够他家几代人不愁吃喝,还能荫庇封寒城的诸多百姓。

在他看来,钱只要够花就可以了,没必要摆到台面上来供人欣羡瞻仰,反倒显得低俗不堪。更有那些豪奢纨绔的子弟,成日不务正业,只知玩乐挥霍,沾染一身又赌又嫖的恶习,要才学没才学,要本领没本领,活得如同住在黄金里的蠹虫,他最是嗤之以鼻。

可当他见到金如归之后,才发现这世上竟有能将穷奢极欲和忘尘脱俗凝结于一身之人……

初登上画舫时,迎接他们的是另一位妙龄女子。

她不像许翠微那般美得动人心魄,只顶着一张素淡的脸,连脂粉也未施,她肤色又白,以至于面颊上的诸多浅色小痣无法遮盖,粗略看去就有六七颗。然而就是这样一张颇有瑕疵的面容,却莫名让人觉得很舒服,似乎永远不必对她起戒心。

许翠微同她打招呼:“阿痣,怎地亲自来迎?”

阿痣微微福身:“主人让我先行认一认几位,从前都是远远瞧着,总归是不够真切。”

曹肆诫又仔细打量了她几眼:“阿痣姑娘,我们曾见过吗?”

阿痣不卑不亢地回答:“我见过你,但你不曾留意过我。你是江故的爱徒和八厄,我若一直盯着,他恐怕会不大高兴。”

听到这番说法,曹肆诫猜测她可能是多罗阁的密探,专门行跟踪打探之事。

姬凭戈有些不耐烦:“闲话休说,带路。”

阿痣对他更为恭敬一些,闻言便不再多话,领着他们往画舫中走去。

行行复停停,曹肆诫和左年看得眼花缭乱。这座江南第一画舫足有五层楼高,说白了就是一座移动的水上销金窟。

顶层是船主的居所,名为上青冥,未经许可外人一概不准踏入;

第四层名卷帷月,是会客飨宴之处,据说小财神从不下船,与他来往的生意都必须在这里谈,他本人还极少露面,有资格坐在这里的,大多也只能与他的得力心腹推杯换盏;

第三层名隔云端,红酥手,黄藤酒,可谓歌舞升平,芙蓉帐暖。从这一层往下,俱是接待外客的,只要有足够的脸面,或是足够的金钱,或仅仅是入了小财神的眼,就可以在此玩个痛快,什么人间疾苦战乱兵荒皆可不顾,只需换得片刻欢愉;

第二层名千金掷,顾名思义,就是赌坊,什么都可以拿来当赌注,什么都可以拿来当抵押,据坊间传言,曾有个异域王子,在这里赌输了一座矿山;

第一层名人间烟,是处永不关张的集市。江南人人皆知,小财神喜欢热闹,什么曲艺杂耍,好吃的好玩的,他都要搜罗到自己的画舫上。这里的商贩个个都有一手绝活,他们日日轮值,哪怕从未见到过小财神本人,也是赚得盆满钵满,毕竟请他们上船的雇佣费就是天价,寻常市井商贩都是铆足了劲想往船上蹭。

曹肆诫本以为阿痣会让他们止步于卷帷月,在这里等候小财神“下凡”,谁知阿痣径直将他们带入了上青冥。

有她带领,明里暗里的护卫都给他们放了行。

价值不可估量的珠帘掀起,里头传来一把少年嗓音:“你们来了。”

姬凭戈再也按捺不住压抑许久的脾气,闯进去破口大骂:“装什么大爷!还敢让我领罚?信不信老子砸了你这销金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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