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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子嗣

谁敢教为师做人 河汉 3026 2024-06-28 09:31:31

刹那,一切都变得无比清晰。

姬凭戈是在连珥观所在的卓荫山中遇见那个孩子的。

他极为瘦小,浑身脏兮兮的,裹着半点不合身的破烂道袍,披散着头发,在密林里敏捷地穿梭,听到一点声响就会警惕蛰伏,在暗处等待着捕猎的最佳时机,像一只披着人皮的野兽。

想来这就是连珥观一切诡谲的缘由了。

以姬凭戈的眼神耳力,这孩子早就无所遁形,他也很快判断出来,这是个保有正常心智的孩童,会思考,甚至很聪明,不是什么精怪鬼魂,也不是痴傻疯子。只是他似乎很少与外人接触,年纪又小,看上去难以交流,不知道为什么会独自生活在这种地方。

连珥观那些道士都是他杀的?那些所谓的仙丹与他有关?他真的吃人吗?

也许吧,但那些事姬凭戈并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自从踏入这个地界,脑袋里的芯片就不断发出警示,说什么检测到同源基因个体,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他故意暴露破绽,留给这孩子可乘之机,准备在他扑出来袭击自己的时候一把擒获,却不曾想,这孩子在他靠近后竟陡然放弃了进攻,有些羞怯地站了出来。

他没有发出声音,只是殷切地望着他,用口型说:爹爹,你来接我啦。

芯片停止了示警。

姬凭戈心想,长得这么像我,这就是同源基因个体?

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这孩子似乎早有准备,拿起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写了两个字:左年。

能听见,会用口型说话,有名姓,会写字,说明有人教过他。

姬凭戈又问:“你从哪儿来?谁教你的?”

左年四下看看,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危险,便上前拉住他的手,自来熟地要把他往别处带。

姬凭戈下盘稳健,站着不动。左年一下没拉动,又使出大力气去拉,沾着泥灰的小脸憋得通红,细瘦的胳膊抻得笔直,活像一头犁地的小蛮牛。

眼见姬凭戈还是纹丝未动,左年不由得卸了力气,却没有松开他的手,转头疑惑地看着他,无声地动了动嘴巴:爹爹?

不知道触动了哪个点,姬凭戈被他这副不自量力的模样逗笑了。

向来凶神恶煞的魔教主君,握住了这个野孩子的手说:“走吧,你要带我去哪儿?”

***

他们来到一座山洞里,很显然,这就是左年的居所。

姬凭戈打量着这座山洞,眸中难掩惊奇。这么年幼的孩子,野人一样的穿戴习性,他本以为他的住处会像个乱糟糟的狗窝,谁料这里不仅桌椅床铺打理得井井有条,甚至还有能引流和收集雨水的竹筒,垒得漂亮规整的炉灶,砖石木板搭好的案几,以及能旋转的木柜……

那木柜共有三面,一面放着许多书册,比较新的是道家经书、丹药方子,估摸着是从连珥观得来的,还有几本特别古旧残破,是《三字经》《千字文》《弟子规》之类的读物,应当是有人用这些书给他开过蒙。

木柜的第二面放置了数十个木质机巧,全是姬凭戈也未曾见过的玩意,有些像是孩童解闷的玩具,类似鲁班锁、宴几图、机关球,有些像是兵器的模型,例如有个孩童巴掌大的扇形机关,竟是个能用来打鸟射兔的弓弩……

姬凭戈看得目不暇接,这山洞里只住着左年一个人,他是自己琢磨出了这些东西?这等心思手艺,搁在外头都不必拜师了,绝对是个不愁吃穿的能工巧匠。

他转动木柜,看到了它第三面。

这一面只挂了一幅画像,就是他本人的画像。不似寻常画像那般潦草写意,这是一幅极为精细的工笔画,将他的发丝、轮廓、眉眼尽数展现,并且上了色,是多罗阁给他的初始装束,红色发带,黑色武士服,没什么神韵可言,只是把所有细节和特点都展现了出来,简直像是官府通缉犯人的悬赏画。

姬凭戈瞥了眼落款,没有作画人的名字,只有一个年份日期。

这时左年兴冲冲地来到他面前,举起了手中的宝贝——一串风干的老鼠干。

他说:爹爹,给你吃。

姬凭戈垂眼,看着那一串三只老鼠,退了毛的,清了内脏,这大概是左年自认为最好吃的美味,迫不及待地与他分享。

但他没有接,拒绝道:“我不吃老鼠。”

左年失望地收回手。

姬凭戈问他:“你几岁了?”

左年放下老鼠干,伸出两根手指。

姬凭戈:两岁?不要骗人。

左年连忙摇头,开口:两百零三岁。

姬凭戈:……

跟这幅画像,差不多岁数。

作画的人使用了特殊的手段,让纸张不易腐朽,也让墨迹和朱砂不易褪色,这样的驻存方法或许也传承给了左年。

这孩子天天对着这幅画像,难怪见了他就喊爹。

可是,为什么一个两百零三岁的人还是这样的孩童模样,更重要的是,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同源基因个体,或者说,一个子嗣?

左年又跑到角落里翻出一个野果递给他,固执地跟爹爹分享着自己的食物。

姬凭戈犯愁地看着他。

良久,接过了这个野果,咔嚓一口。

酸得要死。

***

然后左年就一直跟着姬凭戈,离开了山洞,抛下了陪伴他两百零三年的寂寞。

姬凭戈也没嫌弃他,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人才,又跟自己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渊源,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着,免得被有心人利用了,给他自己平添麻烦。

不过他不准左年叫他爹爹,让他改叫自己师父。

左年对称呼浑不在意,反正对他来说,面前这个人就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喊什么都一样。

路过阴森萧索的连珥观,姬凭戈随口问道:“那些道士是你杀的?”

左年坦然点头,伸出自己的胳膊边比划边说:他们绑了我,割我的肉,采我的血,炼丹。

姬凭戈:“炼丹?那些给人治病又害人暴毙的丹药是用你的血肉炼制的?”

左年点点头。

姬凭戈评价:“这些人死不足惜,杀得痛快。”

左年腼腆地笑,想了想说:五十三年前,这里有个好道士,悄悄叫我念书识字。

姬凭戈:“嗯。”难怪柜子上有几本老旧的启蒙书册。

左年又说:他告诉我,去外面的话,很危险,要等爹……师父来接。后来,他老死了,再后来,他的徒孙发现了我,哄骗我,拿我炼丹。

姬凭戈大致了解了他的经历:“可你身上没留下伤痕。”

左年拍拍胸脯:都好了,我身体好,睡睡觉,很快就好。

姬凭戈:“……”

飞速的自愈能力,这一点也跟自己很像,只是他尚且要借助芯片对身体的调节,这孩子身上没有芯片,也能做到么?总感觉哪里不太对。

罢了,以后再说吧。

姬凭戈带他走出卓荫山,见识到了外面真正的模样。

左年看什么都好奇,尤其喜欢那些精巧的玩具机关,无论多么复杂的东西,只要在他手里过上一遍,转天就能做出复刻,有时甚至比原本的还有灵活好用。

不过在所有的玩具机关中,左年最喜欢姬凭戈送他的一朵小风车。

麻纸做的,路边摊买的,极其简单廉价。但这是师父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鼓着腮帮子吹了一天,也没有自己去做个更精致漂亮的。

因为在他心里,这个小风车第一无二,世上再没有人能做出比它还好的了。

姬凭戈乐得看他这副万事不愁的样子,只觉得他比自己还要无拘无束。虽然他已经脱离多罗阁许久,但有芯片在身,终归是要受制于多罗阁的规矩的,但这孩子不用,他就这么野蛮地长大,有自己的处世之道,就算与外界格格不入,那又如何?

然而姬凭戈忘记了,他自己招惹了一大票江湖门派,正到处找他寻仇。

前面他打上门去,杀了不少所谓的除魔卫道之人,包括无相门的几位长老,彼时诛我宗总坛已被毁坏,教内乱成了一团,姬凭戈便没带左年回去,转而向北前往封寒城。因为他听说凛尘堡的机关巧技最是精妙,全稷夏手艺最精湛的工匠都聚集在哪里,就想带这孩子去见见世面,顺便看看有什么值得偷师的。

作为师父,这一路他也认真传授了左年自己改良后的云想天外功,好让他防身用。可惜这孩子在学武上的天赋大不如他,不知是不是缺少芯片的加成,他的经络阻滞难通,内力无法流转,勉力运功之下,差点撑破丹田。

姬凭戈想了想,尝试催动自己的芯片,欲助他强行冲开体内淤塞,以达成内力灌体。

不曾想人算不如天算,在这过程中突然出了差错,姬凭戈至今也没想明白到底是自己走火入魔了,还是芯片不堪重负了,总之那时他脑中一炸,之后就沉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醒来,就是被人掘了坟……

***

充满修复舱的蓝色液体退去,姬小戈睁开了双眼。

甘棠君关切地问:“姬宗主,感觉如何?”

姬小戈按了按额角,那里开颅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更新后的芯片已经回到了他的脑袋里。

他起身披衣,沉默半晌,不可思议地说:“我真的……有一个孩子?”

甘棠君没听清楚:“什么孩子?”

姬小戈问他:“同源基因个体是什么意思?”

甘棠君也是初次听到这个词语,翻遍手头的古籍没有找到相关释义,只能自己揣测:“从字面上来看,应该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可是残肢应当不会被称作个体……”

姬小戈说:“有一个孩子,他可能跟我有血缘关系。”

甘棠君下意识接话:“哦,这样就说得通了,确实是同源基因……”他蓦地愣住,“等等,你、你是说……你跟寻常人……生了个孩子?”

姬小戈皱眉:“具体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自己没有这个印象。”

这一刻,甘棠君沉浸在“阁主有后了”的震惊中无法自拔,他整个人都懵了:“怎么会呢?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不允许的!”接着又去疯狂地翻书,“不对,你能生吗?姬凭戈虽然是肉身……按理说阁主不可能有后代啊,我从没见过这样的记载,一直以为这副肉身是被特殊阉|割过的,徒有其表,不能人道……”

姬小戈:“……你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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