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新年钟声敲响的时候, 窗外一声炸响。

新年到了。

一束又一束冲天而起的烟花在浓稠如墨的夜空铺开，红橙黄绿，用耀眼的绚烂短暂照亮半座城的热闹。

秦见纾此时已经睡下, 却又没有完全睡。

听见外头的动静, 她掀开被子下床来到窗前，伸手拉开窗帘，抬头刚好就能看见那一片被染成彩画的天, 绽放成花。

两公里以外世纪城有跨年活动, 烟花就是从那放出来的。

秦见纾在本地宝上看见过今晚跨年活动的宣传, 但她本人对这种热闹人多的地方, 并没有太大的兴趣。

放在床头的手机也在这时亮了起来，有新的消息进来。

亮白的屏幕光, 在黑夜里格外醒目。

秦见纾回到床上拿起手机解锁一看，是温楚发过来的消息——

【温楚：睡了吗？】

【温楚：新年快乐！】

【温楚：[图片][图片]】

开头的问句似乎无关紧要，只为了引出后面的话。

温楚给自己发来的图片正是站在窗口抓拍下的烟花。

两人住的小区离得不远，世纪城的烟花既然她能看到，那么温楚看到也不稀奇。

秦见纾没有所谓守零点的习惯，却不妨碍她在新年到来的这一刻被人惦记在心上。

这种感觉……

很新奇, 也很微妙。

捧着手机，冷白的屏幕光照在她清冷的五官上。

秦见纾垂眸，在不知不觉间放柔了眉眼，给温楚过去同样的四个字。

【新年快乐。】

*

温楚躺在床上, 侧枕着看手机。

毫不夸张的说, 这次跨年, 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这么冷清的跨年。

秦见纾新年祝福发过来, 温楚其实第一时间就看到了，但对话框里的内容删删减减, 她终究还是选择将屏幕倒扣在床上，不再回复。

没有为什么，温楚跟自己说，不要着急。

点到为止的零点祝福就已经足够了，表现得太过主动，要是秦见纾察觉到了什么怎么办？

她得循序渐进，慢慢来。

再说了，对面是直女。

合上双眼，她不意外地去找周公聊天了。

这么多年，温楚的睡眠质量一直是个谜，从小到大，只要沾上枕头睡下，她十有八九都是要做梦的。

久而久之，温楚对梦也就有了另一个定义。

她把做梦当做另一个平行世界里，那个不一样的自己。

记得大四的时候有段时间温楚压力大，就很喜欢睡觉。

或者说，是期待梦境。

在梦里，她有时会是仗剑江湖的女侠，有时又是拯救苍生的剑修，当然，也做过末世里救人于水火的英雄。

长于这个世界平凡而又普通的芸芸众生，在自己的梦里，总也能当上一回主角。

所以要让温楚来评价，做梦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啊。

不过大学毕业工作以后，她做梦的次数就很少了。

很多时候累得往床上一躺，再睁眼就是天亮。

但今晚，温楚又做梦了。

她梦见秦见纾和自己一起去爬青山，同行一起的，还有杨柳和她的新任女友，许意宋。

再正常不过的配置，按理说这个梦应当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坏就坏在梦里她们一行人爬到山顶看黄昏日落的时候，杨柳这对小情侣情难自禁，大庭广众之下直接抱在一起激吻。

梦境走向从这里开始变得混乱。

秦见纾这个直女被女同性恋直接吓飞，更对温楚的取向产生了合理怀疑。

她眼神幽幽朝一旁身侧的温楚看了过来：“温楚，你是不是也……？”

温楚直接吓醒。

太恐怖了，差一点秦见纾就要发现她是女同！

还好她醒得快。

温楚伸手去摸自己的后背，摸到一层薄薄的细汗。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不到。

温楚还对梦境里的内容心有余悸，确认过时间以后她打开微信，正准备找到杨柳的头像和对方好好聊聊这件事，没想到对方昨天半夜还给自己发了消息。

【杨柳：啊啊啊啊！！】

【杨柳：又问了一圈，不敢置信，爬山这么健康的活动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参与[抓狂][抓狂]】

昨天回来太晚，加上温楚当时满脑子都是秦见纾，也就忘了要和杨柳知会一声自己又能去爬山了。

想来对方在被自己拒绝以后又挨个去问了其它朋友，结果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去。

一时也不知道大家是太懒，还是单纯不想做这个千瓦电灯泡。

不过也好，人多了会麻烦。

温楚靠在床头低敛着眸子，在屏幕上打出一行字发送出去：【你和许意宋发展到哪一步了？】

发完消息，她扣下手机靠在床头愣愣发怔。

其实这次约秦见纾和杨柳她们一起出门爬山，温楚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

杨柳和许意宋圣诞节的时候确认了关系，她就想借着这次大家一起外出的机会用两人的关系，稍稍试探一下秦见纾的反应，看对方的接受度到底在哪，也好为之后自己坦白性取向的时候，做一点铺垫和缓冲。

可试探归试探，不能是一上来就激吻！

侧目瞥了一眼窗外还暗沉的天，温楚正犹豫要不要躺下再睡一会儿。

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吵散她脑子里的最后一点困意。

杨柳直接一个电话打过来：“你昨晚没睡啊？”

那边说话压根不像刚刚睡醒的样子，温楚一听就知道，这是又通宵了。

并且杨柳还以己度人，以为她也同样通宵了。

“刚醒呢。”温楚的声音有气无力，透着一股懒洋洋的味道。

她卷过被子重新躺下，侧过身体听电话。

杨柳一听猜错了，电话那头肆意的笑声收敛了些，但还是喋喋不休：“刚醒你就关心我的感情进度，不好吧，咱两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过暧昧了？”

“……别发神经。”温楚有些无语。

恋爱难道会让人变得有病吗？

她也不清楚，但她觉得可能是吧。

毕竟杨柳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不过温楚没忘记通知对方：“对了，你不用忙着约别人了，爬山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你发烧好了？”

开始说去不了，现在又说可以去。

杨柳疑惑的语调明显提高了好几个度，她诧异开口：“我听说你昨晚跨年活动也没去，是不是没好全反复发烧呢？看医生了吗，怎么新年第一天就闹这种事情，也太倒霉了一点吧……”

“我才没病，骗你的。”为免杨柳继续喋喋不休，温楚大方承认自己之前在撒谎。

杨柳：“？”

温楚翻了个身。

“其实，我就是不想去当你们俩的千瓦电灯泡。”

“不过现在我又可以去了，对了，还有秦见纾也会一起。”

杨柳：“？？？？？”

“不说了，我得再睡一会儿，今天醒得太早。”温楚话题转得极为流畅，电话末尾，她还懒懒打了个哈欠，好心提醒杨柳也赶紧去睡。

自己都睡不好，怎么睡别人？

短短十几秒的时间里，杨柳经历了心碎再心碎，她是万万没想到温楚说“发烧”，竟然是在骗自己。

不过很快，她就猛然回想起自己热心跑去邀请其它朋友时，大家的反应。

明明是元旦假期，可大家都说抽不出时间……除开直接了当说不去的，似乎生病的，有事的，格外多。

现在看来，未必是真的抽不出时间。

呵呵，到底是她真心错付了！

没来得及在电话里详细询问温楚和秦见纾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杨柳好奇心极重，特别之前好友还信誓旦旦地说过自己“绝不搞直女”，还煞有其事的警告过自己来着。

结果现在呢？

杨柳哼哼着在心里将温楚给痛批了一番，没多久，手机屏幕亮起，温楚的微信消息又追了过来。

【温楚：你还没说你和许意宋发展到哪一步了？】

刚准备闭眼入睡的温楚陡然想起自己似乎遗忘掉了一些事情，于是又从床上坐起来，拿过手机给杨柳发消息。

这一点，她真的很在意，不问清楚是睡不着的。

两人从小就认识，二十几年的交情，杨柳在这方面从来不瞒温楚。

尽管如此，她回答的时候还是有些扭捏：【还在牵手阶段呢……】

杨柳发了两个可爱表情在中间缓冲，紧接着继续打字：【我想借着这次假期一起出去爬山看看感情能不能增温，许意宋以前没和女孩子交往过，我有点怕进展太快的话会吓到她。】

整了半天，还停在这么纯洁的阶段。

看见杨柳的话，温楚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至少这样就不用担心当天会在山上发生激吻的状况，从而被秦见纾看到了。

不过，她随即敏感察觉到好友这句话里藏着的小心和珍视。

温楚皱了皱眉，垂下眼眸又扫了一眼她们两人的聊天对话。

杨柳的姿态未免也太低了些。

恋爱发展，都是顺其自然两厢情愿的事情，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在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的性别是女生而生出抵触呢？

如果真的抵触，那又怎么会同意在一起。

想来想去，温楚还是决定到时候找机会当面和杨柳聊聊这件事，不过现在嘛……

她捂嘴悄悄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

随手扔在被子上的手机又再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杨柳凭感觉伸手去摸。

她视线还停留在平板屏幕上。

正在看喜剧电影的她笑得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白牙，合不拢嘴。

下一秒，手机屏幕识别出人脸解锁，温楚的消息被送到她眼前——

【爬山那天你们不准接吻。】

杨柳：　？？？

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温楚才是有神经病的那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