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的总有恃无恐。
被追的也有恃无恐。
其实要阮乔说,他真的不是故意冷落秦先生,这几天没去医院是因为在忙自己的画稿。
回国不久后就有画廊联系他想承办画展,阮乔跟人家说自己要考虑考虑。
上次和错觉老板见面,傅书洄说他画得很好,可以在错觉展出,就是要排很久。
其实阮乔知道学长说的是客气话,排得久是因为要为更好的成名画家腾档期,不过傅书洄认可他能够在错觉办展,阮乔还是挺期待的。
国内几乎没有画家不想在错觉办一场自己的展。
阮乔纠结,是先在一般的画廊办一次展,尽快打开自己国内的手绘市场,还是一直等错觉呢?
但不管哪一种,都需要更多更好的作品。
他这些天几乎就没有闲下来的时候。
可能好多人觉得搞艺术创作靠灵感,每天旅游刷剧都是找灵感的必经之路,一旦有了灵感就万事大吉。
但阮乔觉得那是对画技已经非常精湛的大师而言,他自己还差得远呢。
多努力才是正解。
至于秦濯那边嘛……阮乔忍不住勾起嘴角。
那天说了要从头追他,秦濯竟然当场开始官方自我介绍。
他说要和自己从平等的认识开始。
认就认吧,关键您这虽然没吹水但也类似福布斯简章的内容,哪里有一点点想要平等的样子啊!平等个锤子!
气人。
阮乔面无表情听完,呵呵一声自我介绍说:“姓阮,画画的,年方二三。”
秦濯:“……”
阮乔走了,也不来医院当志愿者了,秦濯还不能催。
毕竟追人就要有追人的样子。
这些年,秦濯已经反反复复把他和阮乔的聊天记录读了太多遍,以至于有时候都能脱口而出一个冷笑话,听得一众高管面面相觑。
——那些都是阮乔曾经发给他的。
冷笑话,土味情话,三行情诗都有。
他要是不回,阮乔就发语音扮可怜,回得敷衍就要谴责他是不是用机器人自动回复。
总之小东西
能有一百种办法缠着。
烦人又甜人。
秦濯起初不太听得懂这些,不知道笑点在哪。
这些年反复听着倒时常会笑出来,笑着笑着又眼角发涩。
没有人被阮乔这样热烈地爱过还能释怀。
早上七点,秦濯的生物钟醒来。
想着阮乔可能还喜欢赖床,他吃饭办公到八点半才发出第一条消息。
「你在做什么」
发完停了五分钟,没有回复。
秦濯想了想感觉不妥,这么说好像老板在巡视下属有没有偷懒一样。
于是下载一套小兔子表情包,发出「Hi~兔兔探头.jpg」。
过了五分钟,还是无事发生。
秦濯陷入了沉思。
想来阮乔年幼丧父,肯定是对成熟可靠的男性更有好感,发兔子头……失策了。
一向看不上沙雕网友的睿智男人此刻矜持求助。
求问:如何委婉地向追求对象表达想念。
[?兄弟,都想念了还委婉啥啊直接上]
[楼主:不妥,我要认真追求他。]
[笑死,楼主多大啊,初中没毕业就赶紧写作业去]
秦濯想了想阮乔关于年龄的说法。
[楼主:年方三五]
[……真初中没毕业啊]
[楼主,你听我的,你就发自拍过去,她要是对你有意思,肯定会问这是在哪或者你在干什么]
[楼主:什么自拍]
[emm你要认真追求人家的话,那肯定不能是露腹肌那种暗示性太强的,以你这个年龄吧也不要太幼稚轻浮,最好是随性中带着慵懒,自信中带着强大]
[当然啦,前提得是楼主比较帅]
从不自谦的楼主觉得可。
[楼主:很好]
[……]
[不是,就没人发现楼主男头,追求的是‘他’吗?]
[楼主别走啊!蹲后续蹲后续]
秦濯退出界面,立刻让唐礼安排最顶级的摄影师过来拍照。
自拍?专业的事就应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做。
不久,专业的人到
了,摄影师给不少名人拍过照,第一次拍到秦濯本人很是激动。
紧张问:“秦总想要什么风格的照片?”
秦濯:“随性中带着慵懒,自信中带着强大。”
摄影师:“我懂!”
于是。
等熬夜的人终于醒来时,发现手机上多了好几条信息。
前几条姑且还算正常。
最后一张照片——
高大英俊的男人坐在奢华扶手椅上。
完美的光影衬托出优越的线条比例。
他身着三件套西装,半侧身,自带霸总气场的微笑漫不经心扫向镜头。
阮乔:……?
点开头像看自己昵称,也不叫猎头001啊。
发什么职场照,有病。
-
唐礼也发现老板最近很不对劲。
在批改文件时表情不对劲。
时而皱眉,时而扶额,时而面色红润?
终于在老板忘记合上电脑的一天,唐特助收拾东西时发现,界面竟然是某绿色站。
收藏夹里赫然一排耽美小说,比如《入校我们谈恋爱》,再比如《饲养一只小甜O》,甚至还有《笨宝也想谈恋爱啦》……
唐礼默默盖上:……打扰了。
工作狂就是工作狂,学习起追人也丝毫不马虎啊!
-
没谈过学生恋爱也没追过人的秦老板还能怎么办呢,只能认真学习。
一开始他和阮乔都是文字往来,后来终于掌握了精髓。
“阮阮,早上好,记得穿袜子。”
清晨静谧的卧室里,低沉磁性的男声叫起床,真是一大早就对声控的暴击。
“阮阮,不喜欢吃蛋黄就剩下,石榴喜欢,它等你带过来。”
“阮阮,今天的火烧云很美,替我看一眼。”
“阮阮,晚安。”
好听的声音穿过电流,每天一点一点敲在心坎上。
播放一遍。
又一遍。
阮乔耳朵尖儿有点痒,久违地体会到被人捧在心尖上一点一点追逐的羞涩。
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可能即使有人喜欢
他也害怕被牵连而没有靠近,好不容易有胆大的还被陆然挡回去。
出国后,阮乔身边的追求者倒是不少,可他要么忙得根本没意识到,要么意识到了就拒绝得很干脆,所以这样被小心追求的体验对他来说也是新奇的第一次。
两人这样发乎微信止乎礼地沟通,秦濯看文字不便,阮乔回复便尽量都发语音。
清澈柔软的声音让秦濯很难忍住不见面。
“阮阮,明天休息一天吧,我想约你出来,可以吗。”
阮乔算了算,两人要有一周没见了。
“好吧,那我去哪儿找你呢?”
秦濯说:“我去接你。”
阮乔现在还和室友一起住在喻肆家,这么快万一碰见了还挺不好意思。
他准备明天自己去找秦濯,顺便想想在哪短租个房子。
叙旧叙旧,叙叙就行了,不然就像他们现在这样已经步入相看四厌的阶段,动不动就要拌嘴,前天陆然和喻肆还打了一会儿。
哎,赶紧各回各家吧。
阮乔说:“不用来接我啦,你说在哪儿我自己去。”
秦濯发了一个地址。
阮乔有点小意外,这是京市一家小有名气的网红甜品点,经常有学生和博主过去打卡。
算是个有点小资的地方,但也远远不是以前秦濯能看上的。
甜品十级爱好者心里美,嘴里故意笑着挑刺:“秦老板大晚上发美食给我看什么居心啊?”
秦濯轻笑一声,好听的气音带着阮乔耳边的空气一起颤动。
“那阮阮晚上对我笑这么甜是什么居心啊。”
“……!”
阮乔啪叽关掉手机。
扔好远。
真烦,这个人怎么这么蛊啊!
-
第二天,阮乔挑了一件很有设计感的落肩衬衣,透着点儿轻熟。
毕竟要见大龄秦先生呢,他可不想被别人当做叔侄情深。
阮乔打了个车,按照时间地点提前五分钟到了甜品店门口。
从车上下来,阮乔拿出手机问秦濯坐哪桌。
秦濯温声问:“你到了吗?”
阮乔:“到了呀
,我正——”
剩下半截话噎在嘴里,阮乔看着门前树下白衣牛仔裤的男人张大了嘴巴。
“你……”
要不是很难有第二个人长成秦濯这样,阮乔真的以为是自己认错了。
秦濯身上穿着一件面料柔软的白衬衣,前摆一侧束进牛仔裤,身后斜跨一只卡其色背包。
阳光落在他身上,阮乔瞬间突然有了创作一幅大学时代男神学长的冲动。
“你怎么穿这样啊。”阮乔太吃惊了。
他见过秦濯穿挺括西装的样子,见过他敞着浴袍的样子,但从没见过秦濯这么……嫩的样子。
秦濯问:“不好看吗?”
“不是不是,”阮乔摆摆手,这人就是个衣裳架子,谁能违心说不好看啊,“我就是有点意外,不过挺好看的。”
无框平光镜后的眼睛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秦濯说:“你穿蓝色也很好看。”
阮乔顿时僵在原地睁大了眼。
秦濯失明之后眼睛并没有太大改变,即使是面对面说话他也经常能通过声音辨别阮乔的位置,认真和他对视。
唯一的不同就是比以前少了些光彩,但这点差异在戴上眼镜的时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秦濯说他穿蓝色很好看。
阮乔捂住了嘴,他今天穿的衣服确实是蓝色啊。
秦濯怎么会知道。
“你……”
秦濯淡笑一声,垂眸点了下右耳的无线耳机:“它告诉我的。”
阮乔:“它?”
“嗯,耳机上有一个针孔摄像头,里面装着外貌识别系统,”秦濯看向阮乔,“它可以告诉我你穿了什么颜色,天冷有没有穿外套,头发有没有变长。”
先前在急诊门口无法形容阮乔的样貌始终是秦濯的心病。
但他现在可以知道阮乔的模样了。
他可以想象出来那些漂亮衣服穿在阮乔身上的样子。
阮乔一时说不出话,又气秦濯让他大起大落,又不忍心生气。
总之秦濯很讨厌就对了。
“阮阮,我们进去。”秦濯察觉到小朋友的别扭,柔声说,“你带路。”
阮乔这才发现他从
一开始就觉得哪儿很不一样了。
不是秦濯的装扮一下子年轻十几岁,而是他没有带盲杖。
秦濯勾了下背包带,对阮乔解疑说:“可伸缩,放里面了。”
阮乔回想了下,秦濯先前用的盲杖好像都是不可伸缩的。
他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开玩笑说:“秦先生,你该不会想用这么直白的方式骗我和你接触吧,我才不拉你,你自己走。”
阮乔当然知道秦濯不用自己扶,也知道秦濯从不会在意他人目光。
他穿得年轻帅气,藏起盲杖,只是想给自己一个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的约会。
秦濯笑叹一声,无奈说:“好吧。”
他从挎包拿出盲杖,和阮乔一起进店。
店在大厦最高层,秦濯定的靠窗位置,能俯瞰小半个京市。
摩天轮形状的甜品架上放着各式各样的甜点。
整个店里都飘着香甜的味道。
阮乔单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轻轻拨着摩天轮让它转动。
他记得秦濯口味偏清淡,也不怎么喜欢甜食,笑问“腻吗?”
秦濯摇了摇头,看着阮乔说:“不腻,很甜。”
阮乔咬了下嘴唇。
刚才在楼下心情太激动复杂时尚不觉得,现在他闻出来了,在一众香甜的味道中还有一道淡淡的草木花香。
——很熟悉的玫瑰香。
本来这段事情多,阮乔差点都忘了翻这起旧账,现在立刻想了起来。
“秦濯,你之前帮我给父亲查过案子,那你是不是把我的过去也查得很清楚了?”阮乔问。
秦濯:“嗯。”
“那你知不知道我有一次被绑架差点死了。”阮乔又问。
虽然现在人好生生就在自己面前,但提起这件事秦濯还是皱了下眉,说:“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死吗?”阮乔看着秦濯眼睛。
秦濯神情顿了下:“阮阮——”
“别,我不软,”阮乔比了个stop的手势也不管人家能不能看见,小小抱怨说,“你明明就知道救的那个人是我,你还一直不跟我说。”
秦濯缓缓眨了
下眼:“我说了,你没听到。”
“啊?”阮乔转着眼睛回想,“什么时候啊?你故意趁我睡着了说。”
不算故意趁阮乔睡着,只是那时候他们的关系已经到了崩坏的临界点,阮乔不慎从山上摔下磕着脑袋,秦濯就是那时知道的。
“你偷进我病房。”阮乔瞪大了眼睛。
他就说那天迷迷糊糊昏睡中感觉有人拉着他的手说了什么话,最后还在他手背上亲了一下。
原来是个背后占人便宜的大尾巴狼。
“真过分。”阮乔小声嘀咕。
秦濯认下:“嗯,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那你以后不能故意瞒着我,更不能骗我了。”阮乔说。
秦濯:“以后不会了。”
说完他好像想起什么:“阮阮,其实……”
“不,”像是察觉到秦濯要说什么,阮乔连忙打断,“现在说没用了,秦先生,之前那么多天都可以交代但你没说,现在想一股脑都倒出来,来不及了。”
阮乔有理有据的,你看你都追了那么多天了,竟然还不把前科交代清楚,怪谁喽。
秦濯抿抿嘴。
阮乔扬起下巴很有挑战欲地说:“我会慢慢找出来你还瞒了我什么。”
“那找出来之后要怎么办。”秦濯问。
“找出来之后啊……”阮乔还真不知道,本来就是想逗着欺负人。
“桀桀桀桀桀桀桀。”阮乔突然发出夸张的阴狠笑声,一副你不会想知道后果的样子。
本来就是想做做样子,结果第一次这么笑发现还挺好玩儿。
之前看小说的时候反派魔头总是动不动就桀桀桀,小时候阮乔还搜过这字到底怎么发音,知道发音之后更觉得离谱,谁会这么笑啊。
结果现在自己试了下,有点上头。
“你笑什么?”发现秦濯在努力忍笑,阮乔不太乐意问。
秦濯握拳挡在唇前轻咳一声:“没什么。”
阮乔:“谁刚说的不骗我?”
“好吧。”秦濯露出手腕上的表。
失明后他就不再戴金属腕表,换成了功能更多相当于一个小电脑的电子表。
阮乔看
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直到秦濯按下那个魔鬼的按钮。
“桀桀桀桀桀桀桀——”
一段二出天际的阴狠傻笑在两人之间循环播放。
阮乔:“……”
阮乔:“…………”
哪儿有这样的人啊!
这听着也太精神有问题了吧!
阮乔凶巴巴起身要走:“我不跟你约会了!”
“阮阮。”
秦濯伸出胳膊,以他的耳力明明可以抓住人,但手却只茫然地落在空中。
他今天没有抓头发,刘海柔软地垂在额前,配上一双不太聚焦的眼睛,说不出的失落可怜。
谁忍心让这么大个帅狗摸不到啊。
阮乔撇着嘴,还偷录他,摸手是别想了,送你个胳膊肘。
秦濯满意地抓到人,哪怕是个硬邦邦的胳膊肘,也把他心里软成一片,好声说:“我错了,以后录之前一定告诉你。”
阮乔气呼呼回对面坐下:“你还想以后?!”
呃,又踩着雷了。
秦濯缓缓垂下眼,温沉的声音透着忧伤:“难道我们没有以后了吗?”
不是。
阮乔感觉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太清楚,但反正大狗看起来好可怜啊,先顺毛摸吧,他递过去一块不太甜的曲奇:“吃吃吃。”
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忽悠了过去。
两人从甜品店出来,阮乔一本正经说:“谢谢秦先生今天的款待,我要回去画画了,需要帮你叫车吗?”
秦濯摇了摇头:“不需要,但是需要阮先生陪我去一个地方。”
阮乔:“什么地方?”
秦濯:“游乐园。”
阮乔发怔:“啊?”
秦濯笑了笑,抬起手想摸摸小朋友脑袋,但忍住了,他说:“今天是儿童节。”
“哦!”阮乔恍然应了声,应完发现不对,很硬气地说,“谁还过儿童节啊。”
秦濯轻叹一声:“我小时候是没有去过游乐园的……”
阮乔眉心跳了下,这位大哥,戏有点过了啊。
虽然他觉得秦濯说的很有可能是事实,但也绝不至于这种我闻犹怜的语气吧。
秦总是什么性格,头可断血可流坚决不服软。
眼前这人一天之内已经数不清第几次卖惨了。
可偏就有人吃。
阮乔用鼻子哼哼两声:“好吧,我正好要画一张带木马元素的稿。”
“等下。”
阮乔刚要转身,秦濯拿出一张纸巾说:“嘴角蹭到东西了。”
阮乔:“?”
秦濯失笑:“它告诉我你嘴边长了痘,我猜是程序还不够精准。”
阮乔的皮肤有多好,没人比秦濯更知道。
阮乔惊愕:“这么厉害?那是不是我什么表情它也能读出来。”
“它说你现在是地铁老人看手机的表情……”秦濯无奈,“这是什么表情?”
早知道就该把词库做得更规范一点。
“你做的啊?”阮乔问。
虽然知道秦濯这几年依然很厉害,但直面这种厉害的结果还是挺震惊的。
“嗯,”秦濯没太在意地说,“一个小程序。”
阮乔:“……”他也学过一年计算机好吗。
“这么厉害,那秦总自己来擦吧。”
阮乔说这句话的时候真没多想,他跟秦濯在一起好像总是这样,像只小刺猬秃噜噜一堆刺儿。
等觉得不好时话已经说完了。
再收回去好像多刻意一样。
阮乔微微仰着脸。
秦濯能听见属于阮乔的呼吸,握着纸巾的手指发紧,跟着耳机中的提示抬起手,一点一点靠近阮乔的脸颊。
快碰到阮乔时他动作很慢,好像怕唐突一样。
阮乔能感觉到秦濯手掌的热度越来越近。
脸上细小绒毛被触碰的一瞬微微发痒。
秦濯的眼神刚好落在他嘴唇上。
这么认真地看别人的嘴唇,是要……
阮乔不自然地说:“你快点……”
声音小小的。
秦濯右手几不可查地颤了下。
纸巾碰到了脸颊,手指也碰到了。
耳机提示小痘痘还在。
秦濯嗓音发紧:“抱歉。”
往左又移了一点。
上一次两人在急诊门口拥抱,但在那样突逢巨变和失而复得的强烈情绪下,并不会有缱绻心思。
此刻算得上秦濯追求以来,两人第一次亲密的肌肤接触。
阮乔不知道耳机会不会报告目标的耳朵变红了,但他有点热。
在秦濯第二次轻轻移动后,痘痘终于消失。
他抬手离开阮乔的脸颊,将纸巾攥在掌心,却并没有垂下去。
秦濯喉结动了一下。
阮乔感觉那一刻秦濯也想用指腹摸一下他的嘴角。
但除了凸起的喉结和颈侧绷紧的青筋,秦濯什么也没做,缓缓垂下了手。
阮乔心头一动,蓦然想起那句话——
男人最克制的时候最性感。
两人站在树下,一时谁也没好意思再看对方。
不远处,驾驶位上的唐礼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
一分钟前老板让他来接人,那他现在是过去还是不过去啊?
-
六一儿童节的游乐园热闹非凡。
到处都是卖七彩气球、动物耳朵、金箍棒和泡泡水枪的。
秦濯问:“想要什么?”
阮乔:“……”想要兔子耳朵,你带。
游乐园里人很多,秦濯能感觉到阮乔一直有意走在他左手边。
“没事,医生说恢复的的不错,已经换了普通的夹板。”
阮乔又看了眼秦濯手指,他早就想说了,伤患来游乐园凑什么热闹嘛,除了旋转木马还敢让你坐什么啊。
秦濯问:“想坐吗?”
阮乔惊恐地看了眼身边小朋友,踮脚在秦濯耳边说:“光天化日你注意点!”
秦濯:“……”
秦濯:“矜持文明的阮先生,想坐旋转木马吗?”
阮乔:“……大人谁坐这个啊。”
“儿童节这天大家都可以当小朋友,”秦濯问,“坐吗?我跟你一起。”
阮乔:“……”
话是好话,但怎么就听着这么奇怪呢?
有问题的总不能是他吧。
阮乔坐不坐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把秦濯拉上旋转木马。
这传出去一定会
爆吧,让一众高管瑟瑟发抖的秦总坐在一只仙女鹿上嘿。
两人一前一后,音乐响起,所有木马都开始追逐。
阮乔扭头用手机录下在仙女鹿上也正襟危坐的秦总,准备以后当把柄。
“你说这像不像我们的关系啊?”阮乔看着追在自己身后的男人眨了下眼。
秦濯说:“不像。”
阮乔没在意,本来他就是逗一下,一本正经的秦总和周围的欢声笑语也太格格不入了。
阮乔举起手机,拍了一张两人的自拍。
以前秦濯带他去画展,现在他带秦濯坐木马。
可能是凑巧,在阮乔按下快门的瞬间,秦濯看向了镜头,绷紧的嘴角散出一丝无奈又温柔的笑。
音乐慢慢停下,阮乔还在检查刚才拍的照片,秦濯却已经走到他面前。
“现在才像。”他说。
阮乔愣了下,呆呆问:“像什么?”
秦濯:“像我们的关系。”
旋转木马不像他们,它们永远追逐在两条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上。
我走向你,才像。
周围很嘈杂,阮乔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每一只木马的底座都很高,秦濯站在下面,还要微微仰视他。
像骑士问王子:“我抱你下来好吗。”
阮乔抠着自己独角兽木马的角:“你手上有伤。”
秦濯笑:“我抱你需要两只手吗。”
阮乔咬住嘴唇,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两人这样对视着,直到管理员催促:“清场了啊清场了,再坐重新排队。”
阮乔这才赶紧从木马上跳下来,结果鞋带开了,把自己绊个趔趄。
“砰。”
“哎呦。”
阮乔鼻子一痛。
秦濯顺势揽住撞上自己锁骨的人,佯斥说:“笨。”
哪儿,这是意外。
阮乔推开秦濯,脸红透了。
“好啦,不笑你了。”秦濯柔声说。
小东西太要脸面,走出去二里地还不愿意搭理他。
“吃棉花糖不吃?”秦濯问,“给你定制一个。”
阮乔看一眼
旁边排长龙的棉花糖商店,纳闷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偷偷恢复了?”
秦濯嘴角含笑:“带你来之前我已经把地图导入了。”
阮乔心想,那还好人家是个固定店铺,要是流动的,您是不是要提前给人家装GPS呀。
阮乔引着秦濯走到队末。
其实两人都心知肚明,不管去游乐园还是去哪里,都只不过是想要相处罢了,是坐在摩天轮上,还是在排队,其实差别不大。
“无聊吗?”秦濯问,“要不你先去玩其他的,我在这儿排队。”
阮乔笑:“这不是助理干的活儿吗,我可聘不起您时薪这么变态的人。”
游乐园里人多,秦濯一直用着盲杖,即使他外表与常人无异,但还是会有很多人扭头看他。
排队时更明显。
前面一位女士见队这么长,好心问:“您站前边儿吧?”
前边几个人听见纷纷扭头,有附和说来来来,来我前边的,也有撇嘴不言的。
秦濯淡声说:“谢谢,不用了。”
先前没吭声的人翻个白眼:“我就说不用吧,都能来游乐园了,排个队算啥。”
小插曲过去,大家继续刷各自的手机,和各自的亲友说笑。
阮乔默默握住了秦濯的手腕。
其实这些天阮乔有想过,秦濯这些年是怎样一点点改变的。
当亲眼面对时,还是会心里酸涩。
也许秦濯就是这样一点点明白,那些没用的所谓尊严和骨气是什么了。
排了二十分钟,终于轮到他们。
店里有两位师父,手艺确实精湛,绕得小动物栩栩如生。
秦濯问:“想要什么样子的?”
一位师父在做常见的十二生肖,基本刚做好就被买走,另一位师父做定制。
阮乔说:“刚好有个小猪,就它吧。”
指尖却指向了刚做好的小狗,冲师父眨了下眼。
师父笑笑,递过来没说话。
离开店铺,秦濯问:“怎么开始喜欢小猪了?”
“不喜欢,”阮乔说,“买个你的兄弟姐妹,喜庆。”
秦濯笑了笑没说话。
两人坐在长椅上,秦濯问:“好吃吗?什么口味。”
阮乔举着小狗左看右看:“你想吃啊,想吃怎么不买两个。”
秦濯:“你吃多了又要牙疼。”
阮乔啊呜咬一口,不跟你分,想得美。
落日,两人安静地坐在长椅上,阮乔慢慢吃着,一缕一缕。
“有火烧云。”他说。
秦濯问:“好看吗?”
“好看,”阮乔想了想,觉得自己这样对看不见的人有点敷衍,接着说,“霞光把小孩儿的脸都照得红红的,嗯……红气球变成金的了,金、金……”
阮乔忘词,秦濯无奈说:“阮阮,在你十二年前的课本上也有《火烧云》。”
阮乔:“……”
这能怪他吗,有本事让他画啊,他语文确实不怎么样嘛。
“刚才是不是不开心了?”秦濯问,他声音很平静。
阮乔:“什么不开心?”
秦濯说:“排队的时候。”
阮乔沉默了一秒:“不是你想的那样。”
“其实我今天带你出来,就是想让你看看这些,”秦濯目光飘向远处,“有时候,看得见的人会比看不见的人压力更大。”
阮乔看向秦濯冷硬的侧脸线条。
“你能看见别人是怎么扭头打量我们的,我还好,”秦濯笑笑,“大家不说出来我就听不到,但你连一个眼神都能看到。”
他转过头来:“阮乔,如果你以后跟我在一起,这样的事每天都会发生。”
“嗯,”阮乔又咬下一块棉花糖,“看看又不会掉一两肉。”
秦濯继续说:“我不能陪你打球,不能帮你挑衣服,不能告诉你画的哪一幅画更好看。”
阮乔:“我的画都好看。”
“是。”秦濯好看的眼尾弯起。
棉花糖很甜,咽下去却是涩的。
阮乔问:“秦濯,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建议我找更好的人选吗?”
“不,”秦濯的声音很坚定,“我就是最好的人选。”
阮乔:“那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秦濯:“我是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不走,就永远都不
要走了。”
阮乔看着秦濯抿紧的嘴角。
他想如果他说,那好吧,我不想受这种委屈了会怎样。
但也只敢想想,有的玩笑能开,有的不能。
倒是秦濯,还在用最狠的语气说最温柔的话。
阮乔吃掉最后一口棉花糖,用纸巾包住木棒暂且放一边。
他说:“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你的眼睛,有很大可能,很快就要好了。”
秦濯身体明显绷了一下。
“秦医生团队的人工角膜技术有了新进展,很大的进展,之前没和你说,是怕你期望落空后更难受。”
“但我觉得秦先生很勇敢,我们一起等好不好。”
秦濯下巴动了动,想说什么。
良久只吐出一句:“我也想吃棉花糖。”
哪儿还有棉花糖呢。
阮乔舔舔自己甜滋滋的嘴角。
“秦先生,没有你这样大.跃进追人的。”
-
儿童节那天,除了结尾一时没忍住心急了些,秦濯觉得还是可以算作一次不错的约会。
过几天,阮乔找到了新的住处,四人小伙伴都回归各自的生活。
新住处在辉漫附近,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公寓,阮乔和《rolling》美术组的合约还没到期,经常要过去补稿。
辉漫和秦氏离得近,秦濯干脆住在了公司的休息室,把公司一众高管感动得不行,势要努力加班,与身残志坚的秦总共进退。
阮乔大概三四天会和秦濯见一面,闲了可能频率高点,忙了也可能一周不见。
秦濯虽然心里想,但也不着急,心里装着长远,就能度过一朝一夕。
下半年的节日总是比上半年多,没多久到了端午节。
两人四五天没见,过节总不好不见。
秦濯问小阮先生:“大画家也得抽时间吃个粽子吧?”
阮乔夹着手机转了下画笔:“吃。”
秦濯:“想去哪?”
“就去你公司吧,”阮乔节省时间第一位,“待会儿我画完这块去找你,饿了你先吃。”
秦濯满意地挂掉电话,摸了摸手边的丝绸小盒子
。
阮乔到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摆好菜。
他之前来的时候就发现了,大厅里的那架水晶钢琴已经不知去处,曾经空荡的四周添了很多副自己所爱名家的作品。
阮乔和秦濯说了,没必要花这个钱,都好贵的。
秦濯说,他这是收藏,是奇货可居,能被阮画家喜欢,未来增值空间肯定不可小觑。
阮乔无话可说,压力山大。
和土豪谈朋友,暴露爱好需谨慎。
阮乔洗过手入席,边剥粽子边问:“秦总想吃甜粽还是肉粽,我白吃白喝服侍您一回。”
秦濯无奈笑笑:“吃你分过来的。”
阮乔口味杂,尤其好奇心重,经常会想吃点这个,吃点那个,浪费食物又不太好受,所以看起来每次要点双份,其实秦濯都是让阮乔只点自己的。
因为必定踩雷,然后雷归他。
阮乔正用刀叉分粽子,看见秦濯拿出来暗蓝色丝绸盒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你什么意思啊?”
秦濯往前推了下:“送你的。”
阮乔惊得把刀叉放下:“你这也太快了吧……”
而且跟他想的不一样啊。
谁求婚送戒指会趁对方刚剥完粽子满手黏糊糊的时候?
而且而且,这不是快不快的问题了,简直就是坐火箭。
“秦秦秦先生,你再想想……”
秦濯愣了下,勾起嘴角问:“为什么再想想,我已经想好了。”
“不是……你这不是耍流氓吗。”阮乔都有点慌了,别欺负他啊。
秦濯一脸就该如此的样子,修长手指搭上盒子。
阮乔:“!”
求饶道:“秦濯……”
委委屈屈惨兮兮的,秦濯好笑,啪嗒打开了盒子。
哇。
阮乔感觉自己幻视了,是钻石太大都有五颜六色的特效了?
“阮阮,戴五丝,辟百邪。”秦濯说。
他伸出一只手,掌心朝上:“我帮你戴上。”
阮乔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乌龙,赌气说:“小学门口五毛一根你也好意思用这么贵的盒子,过度包装可耻!”
秦濯抓住不情不愿递过来的手腕,柔声说:“不是五毛一根,我自己编的。”
阮乔诧异,低头看不算复杂的花纹,很简单,但也很平整,能看出来做的人花了不少功夫。
日理万机的秦总编手链,阮乔脑补出的画面挺好笑,有种猛男绣花的违和感。
但也很温馨。
以前秦濯是没这样懂浪漫的。
手链戴好,松紧调整好,秦濯还不松手。
阮乔朝人手背拍了下:“不要借机吃豆腐。”
“过节都不能吃啊。”秦濯眼尾曳起,那个恶劣的家伙又快回来了。
两人正拌嘴,秦濯手机突然响了。
知道他这个私人号的人很少。
阮乔安静吃自己的。
时不时瞟一眼秦濯的表情。
很镇定,看不出什么变化,但阮乔就是直觉气氛有点不一样。
秦濯嗯了几声后,说:“好,端午快乐,哥。”
阮乔坐直了,等秦濯挂了电话问:“秦医生?来祝你节日快乐吗?”
秦濯缓缓眨了下眼,几秒后笑了:“阮阮,我要看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