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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哈特痛痛

小城之春 刘八宝 2753 2024-07-21 08:47:23

然而,他甚至没能撑过短短的几步路,就不得不放弃了这个计划。好重。

压得他走不动。

贺春景双手撑在购物车上,整个上身的力量都压在车上,拖着两只幽灵似的脚往前挪腾。

这一片主卖冷藏食品,那些个香肠火腿培根片齐齐整整罗列在冷柜上,贺春景眼睛逐一扫过它们,像看自己的尸体。

他好像又做错了。

贺春景拼命呼吸,却觉得氧气稀薄。他想钻进火腿片和奶酪棒之间的空隙里去,想跳进地面瓷砖缝里,想退出地球,想登出世界,他在一瞬间无比厌恶自己的存在。

他自私地决定把贺存一带出来养大,现在又不管不问地把这孩子丢回到陈鲜手上。

原本他是怎么想的来着?

他不能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牵累陈鲜和陈藩年纪轻轻就带上个还没断奶的拖油瓶。这是他欠下的债,是他该还的,还完这一笔,还有下一笔在等着呢!

圣慈学校的事情还没查得水落石出,赵博涛李端行都还逍遥法外,他不但帮不上忙,而且还心安理得的让陈藩替他完成本该亲手完成的事情,自己居然享受起生活,期盼起爱情来了。

他哪里还有爱情这种干净的东西,只不过是惯性的心软与懦弱的畏死罢了!

他永远对陈藩心软,陈藩要什么他就本能反射似的给出去什么,给他性,给他爱,还想把亏欠对方的余生都给出去。

他也永远对自己心软,并且跟以前一样贪婪,既想要舍身饲虎的功德,又想要钻空子全身而退,他总是想活命,想活命!想活命!他也配?!

肺叶急速挤压出空气,攥着车把的指节泛起骇人的青白色。贺春景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抱住自己,但仍很有道德地怕吓到旁人,胡乱拿了下层的一件商品,假装蹲下身来看它的配方表和价签。

有一吨的眼泪灌在心脏里,贺春景想用针尖将它一举挑爆,放水将世间万物冲刷弥新,让自己再不留一点痕迹。

他想悄无声息地消失。

既想活又想死。

“你快把它捏爆了,贺老师,不是说不能玩食物吗。”

忽然,贺春景感觉有人在自己身边蹲下,把他手里快捏爆了的包装袋抽走。

暖融融的体温浸染过来,将冷藏柜溢出的凉气赶开了些。

“这什么东西,想吃?”陈藩单膝点地半跪着,抬手翻看从贺春景手里拿走的包装袋,“酸奶?”

贺春景努力突破耳鸣的杂音听他说什么,而后控制自己的音量回答:“想起来,存一……喜欢。”

其实他根本没留意自己从货架上拿的是什么,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正常点,随口编的。

陈藩低头看了看写着“父爱配方”四个大字的酸奶袋子,对于贺存一好意思拿这玩意儿去结账的事情,打心眼里信不了一点。

“你说你,这个状态还乱跑什么,” 陈藩把酸奶丢回货架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叠得四四方方的纸片,展开了递过去,“用这个。”

贺春景接过来的手有点抖。

纸片撑开之后是个小袋子,棕黄色牛皮纸上印着红色方块,还有一个巨大的,金黄色的M字标识。

袋子里还有炸薯条的香味。

没有人会毫无道理的随身带着它。

坠在贺春景心脏里的洪流忽然找到可去之处,直直奔涌向零七年夏天乳品厂的空地里,沿着足能藏下两个人的空管道倾泻而出。

他的呼吸支离破碎冲进纸袋,又被囫囵个儿地吸回鼻子里。陈藩就挺直了腰板蹲在他身边,张开衣服把他藏进怀里,倾身挡住路人们或是关心、或是诧异的目光。

他一面牢牢圈着贺春景的肩膀,一面颇怀歉意向大家道歉:“不好意思,我朋友有点晕车,问题不大。”

人们听到这人可能要吐,很快呼啦啦地散了,陈藩却仍然没有半分松懈地紧紧揽着贺春景。

贺春景手中纸袋的声响渐渐弱了,那些阴暗的,缠着死气的念头随着呼吸的恢复而远去。

他指尖发麻,眼角全是胡乱抹掉的泪,背后靠着一片暖融融发烫的肉体。

像是找到了他在人间唯一的锚。

“很早之前落下的毛病,也吃过药,后来没再吃了。”

陈藩把车开到了一个地库死角,车屁股朝外面壁停好,无言抱着贺春景坐了很久。

车座被放倒在一个舒适的角度,贺春景斜着身子躺过去,肩膀和头都侧落在陈藩怀里。他闭着眼睛,偶尔听见长脚蟹在前箱里活动的声音,嚓嚓嚓,蠢蠢欲动。

“为什么不吃药了?”

陈藩手上覆在他侧脸上,时不时滑动拇指沿着他的下颌线摩挲两下。

贺春景动了动身子,稍微侧过一点,一张脸跟着埋进陈藩的羊绒衫里,没说话。

陈藩的手掌底下蹭进一只耳朵,贺春景就这么摆出一副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姿势来。

“问你话呢。”

陈藩把手从贺春景耳朵上移开,指腹插进耳后浓密的黑发里,俯身凶巴巴地吼他。

贺春景被耳边气流喷得颤了一下,敷衍道:“后来没那么严重了,就不吃了。”

陈藩直接捏住了他的耳朵,揪着他抬头看自己:“等雪停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带你去看大夫。你现在不说,到时候见了大夫也要说的。”

贺春景下意识地就要说“我不去”,可下一秒他又觉得这样实在是太像是生病耍赖不肯打针的小屁孩,故而及时刹住闸,没让这句过于幼稚的,疑似撒娇的话脱口而出。

他表情变化十分明显,让陈藩禁不住轻笑了一声,在他耳根子上揉了揉:“不能不去。”

“以前我也没强迫你去。”贺春景干巴巴的声音里全是挣扎。

“你也没有我那觉悟啊!”陈藩立刻回嘴。

“你给我点阳光我能就灿烂,一想到前头有好日子,我恨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朝前奔。有什么事儿我都不避着你,你呢?”

陈藩朝贺春景侧脸戳了一指头,控诉加慨叹。

“报喜不报忧,满脑子乱七八糟极端想法,遇见自己处理不了的事情也不知道喊人帮忙,就知道躲起来挨欺负受委屈。从小到大一个样,三十多岁了还背着我掉金豆,诶呀。”

贺春景被他说得挂不住脸,干脆狠心舍弃背后温暖的怀抱,撑起身正色道:“行了,回家吧。”

话音未落,又被陈藩一把拽回去,重新按在怀里。

“还说话不算话,没有一点信用。”陈藩又罗列出一条他的罪状,伸手啪地朝贺春景的屁股拍了一巴掌,“想知道什么都告诉我,这话是不是你自己说的?”

贺春景被拍一激灵,没料到他把这事儿翻出来当令箭。话又的确是自己说的,想反驳都没处下嘴。

他抬头看陈藩,陈藩皱着眉头摩拳擦掌,正找机会抽他第二下。

“……”

贺春景缓缓叹了口气:“我有成瘾史。”

陈藩表情僵了一下:“什么?”

“我有药物成瘾史,戒断的过程很难,所以不敢再吃。”贺春景努力朝窗外转过脸,颧骨紧紧压在真皮靠垫上,“不光彩的事情太多了,你就饶了我吧。”

陈藩有好一阵子没声响,贺春景摸索着把自己的座椅靠背调直,目光依然放在窗外白墙上。

角落里没什么光照,刷白的墙壁被抹了半截死灰色,映得贺春景眸子里也是这种毫无生机的灰。

“贺老师,你生病了?”

杨雨婷的校服大了一号,抱着作业本的时候,只有一截细白的手指尖从袖子里露出来。

她把一沓作业本撂到贺春景的办公桌上,过长的袖口不小心扫落了一块锡纸包装,捡起来一看,是从整板药片上剪下来的几粒分装。

可还不等她看清包装背面的字,药片就被贺春景一把收走了。

“盐酸曲什么?”她眼睛瞪得老大,眨巴眨巴地看向贺春景,“老师,你吃盐酸不怕伤胃啊?!”

“什么吃盐酸,谁吃盐酸,”贺春景尴尬又好笑, “药里有这个成分而已,化学怎么学的。”

“咱们文科班,又不考化学。”杨雨婷鬼马精灵地笑了下,“贺老师你千万要身体健康,上次给你代课的老师水平可不怎么样。”

贺春景失笑:“人家三班听得好好的。”

“他们自己的老师,听习惯了呗!”杨雨婷努努嘴,“老师你这到底是什么药啊,要不要紧?”

贺春景跟学生关系亲,怕她再招来一群小孩,围着自己叽叽喳喳胡乱关心,随口道:“看你们考那点分我就来气,一来气就得吃药调节情绪。真关心贺老师小命健康,回去告诉大家,都给我多拿点分。”

“哦——”小姑娘听出贺老师这是要教训人了,拖长语调应了一句,麻溜溜沿着墙角跑走了。

他不该说那句话的。

忽然缠上来的手臂将贺春景从回忆里惊醒。

未来得及回头看,肩头一沉,他的锁骨窝里严丝合缝地埋进了一颗大脑瓜。

陈藩又在眼睛里养金鱼,一对金鱼曳着红尾巴打转,池水光粼粼的。这人低头吸了吸鼻子,面颊在贺春景颈侧蹭了又蹭。

“这些年你到底怎么过的。”陈藩嘴巴闷在贺春景肩头动了动,声音从毛衣里传出来。

“就那么过了。”贺春景闭上眼,从肺叶里挤出长长的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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