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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弯 崽 码 头

小城之春 刘八宝 3234 2024-07-21 08:47:23

陈藩身上寒凉的湿意透过毛巾被,洇在贺春景大腿赤裸的皮肤上。

贺春景往窗外看了一眼,橙黄色暖光里穿引了千丝万缕细白银线,雨点声被风摇树叶的动静遮盖住了,他这才略显迟钝地发现窗外落了雨。

陈藩少见地没有把头发抓起来,细碎刘海遮在眉眼上头,平添几分天真乖顺的孩子气。

贺春景意外察觉,与往日的意气风发不同,陈藩此刻看起来有些疲惫。神情蔫巴巴的,尽管绒扇般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影,但仍掩盖不住阴影底下泛着青的皮肤。

“陈藩?”他小声试探。

陈藩的回应是把脸更深地埋在贺春景腰间,并来回蹭了两下,手臂也收得更紧了。

贺春景的脸腾地热起来,这是在干什么!

他用力把陈藩的脸从自己怀里拔出来:“陈藩!你湿漉漉的,先去洗澡再……再干别的!”

他的本意是让陈藩松开他,去洗个澡换身干爽衣服,两人再坐下来有事好说,不然这样水涝涝在床上滚作一团像什么样子。

陈藩人累嘴也不闲着,连眼睛都不睁,张口就来:“你想让我干点别的?”

贺春景最受不了他说混账话,一个巴掌糊在他脸正中央,揪着刘海把那张俊脸推得远远的:“你半夜三更过来犯浑来了是吗!”

话音未落,贺春景手腕子就被陈藩握住。他吃痛松手,陈藩趁机把掌心滑进贺春景手里,和他十指相扣着把手牵到一旁。

“我好累,”陈藩嘟哝了一句,“抱一会儿。”

贺春景愣了一下,陈藩在他面前从来都那么游刃有余,何曾显露出一星半点的弱态来?

他今天这个样子根本就不对劲。

回想起三天前陈藩匆匆离开时,陈玉辉说起的那个“陪陪她”,十有八九是和这个有关。

他猜得没错。赵素丹接连一个礼拜没怎么看到陈藩,状态变得很不稳定,连着大闹了三天。这些天陈藩衣不解带陪在她身边,随时随地配合她聊天说话弄巧卖乖才算把人安抚好了。

陈藩在家里待得快要窒息,今夜看赵素丹吃了药睡下,这才想也不想地逃离了别墅。

出门之后他淋着雨走了一阵子,实在无处可去,摸到口袋里陈玉辉留下的备用钥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地方可以收容他。

而且这地方还有贺春景,他喜欢和贺春景待在一块。

贺春景头一次见他示弱,打心里生出一股不知所措的感觉来。他傻呆呆任由陈藩搂着,二人就着一趴一坐的姿势僵持了三五分钟,贺春景终于忍不住,伸手又推了推陈藩。

“你起来,别真睡过去了。”贺春景往边上撇了撇腿,发现大腿上已经有明显的湿痕,想必那毛巾被已经不能盖了。

陈藩竟像是在这短短几分钟里陷入了沉睡,被他从梦中推醒了,抬头递过来一个迷茫的眼神。

“这样不行,你吃饭了没有,我去弄点吃的,你洗个澡。”

贺春景强拉着他坐起身来,也顾不上和他计较这情侣般的做派。

“没有。”

陈藩被贺春景腿坐在床沿上,含糊应了一句,而后伸出手用力搓了两下自己的脸,打起些精神来。

贺春景又洋娃娃和小熊跳舞似的晃晃悠悠给人拽起来,塞进浴室。他听着里头的水声哗哗响起来,这才翻出一套背心裤衩新牙刷从门缝塞进去,搁在洗手台上,转身淘米做饭去了。

倒不是他想给陈藩弄出多大阵仗,单纯是因为他晚上也没吃,现在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被陈藩一打断,他自己也觉出饿得发慌。

估摸着是陈藩冲了半天的水才把自己冲清醒,等他推门出来的时候,贺春景已经在炒第二个菜了。

“把西红柿炒鸡蛋端走吧,锅里这个也快好——”贺春景扭头叫他端菜,冷不防看见站在客厅里遛鸟擦头发的陈藩,吓得魂飞胆丧,差点把手里的平底锅飞出去。

“你怎么不穿衣服啊!?”贺春景登时就把眼珠子转回锅里,死死盯着在油锅里吱哇乱叫的菜叶子,“不是给你放洗手台上了吗!”

“里面太热,出来醒醒神。”陈藩一个澡洗精神了,嘿嘿笑了两声,流氓啥样他啥样, “怎么样?”

“不怎么样!谁没有似的!”贺春景关了火,拿起旁边的红肠打算切片。

不巧陈藩那根丢儿当啷的玩意儿又在他脑子里欢蹦乱跳了,气得贺春景把香肠往边上一摔,打算今晚吃素静静心。

谁知身后一阵窸窸窣窣,陈藩穿好了衣服走过来,越过贺春景肩头瞧了瞧:“这么素啊?”

贺春景被耳边贴得太近的声音震得一激灵,恶狠狠抄起案板上的红肠三两下掰碎了扔在碟子里:“端走!”

陈藩吃吃地笑起来,端起一荤一素上桌去了。

西红柿炒蛋、蒜蓉白菜、手掰肠,两个饥肠辘辘的半大小子一人刨了半锅米饭,泡着菜汤吃起来。

陈藩扒拉着碗里的饭,感觉热气熏得他眼睛也有些发烫了。

他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爸妈都还没疯成今天这样的时候,赵素丹也会让他从厨房端菜出去,三口人坐在桌边热腾腾地扒饭。

然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他这里不好受,贺春景那边也是一样。

虽然八岁之前的记忆都模糊得差不多了,但是那种家庭温馨的氛围,只要经历过就一辈子都忘不了。

名为怀念的情绪攀上心头,贺春景低头送饭的时候鼻子尖微微发酸。

或许当自己脱离了不幸的原生家庭,和心爱的人重新组建起一个家,就是眼下这种感觉吧,他们二人不约而同地想。

同时,他们望向对方的眼神穿过一桌冒着热气的碗盘碟子交汇在半空里,那一瞬间他们似乎都察觉到了对方在想什么,于是电光火石般碰了一下,又纷纷欲盖弥彰地转眼看向了别处。不可言说。

饭后陈藩很自觉地跑到厨房洗盘子,贺春景对于这一室小两口过日子的气氛诚然是有些不堪承受,回屋躺下装死。可是他刚刚一觉睡顶了,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没能再次入睡,只能在心里默默数羊。

数到九九八十一只的时候,陈藩进来了。

“看会儿电视?”陈藩见他在床上烙饼,知道这人是睡顶了。

“不想看。你刚才不是困不行了嘛,睡觉。”贺春景这会儿最怕开电视,万一乳品厂的新闻叫陈藩知道了就麻烦了。

“洗澡洗精神了。”陈藩站在床边书架前头晃悠,随手抽了本诗集丢给贺春景,自己也挤到床上去。

贺春景立刻警觉了,撑着身子坐起来,往旁边蹭了蹭:“干什么?”

陈藩也跟着他蹭了蹭,紧贴着贺春景,故作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反正咱俩都睡不着,你念故事给我听。”

贺春景看他这样头皮都直发麻,推了他一把:“多大了你干这事!”

没成想陈藩更来劲了,哼哼唧唧还唱起来:“小妞儿我,年芳呀嘛一十六哇,起了个乳名儿,荷花碗子叫大莲呐~”

贺春景被陈大莲吓住了。

“姑娘我叫大莲,俊俏那好容颜,似鲜花无人采,琵琶弦断无人弹呀~”只见陈藩一骨碌爬起来,满脸羞答答抓着背心边子顾盼生辉,在贺春景倍感惊悚的目光下逐渐与他贴近, “奴好比,貂蝉那个思吕布诶,又好比那个阎婆惜,坐楼想张三呐哎哎呀~”

“停停停停!”贺春景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缩进床旮旯没处躲没处藏的,“别唱了!”

陈藩松了发条似的往床上一躺,虚弱道:“我在家陪了我妈三天,她一不高兴就唱戏唱曲儿的,我现在脑子里全是这些东西。”

他把刚刚那本书从屁股底下摸出来,递给贺春景:“就帮我换换脑子吧。”

这是陈藩第一次跟贺春景主动说起自己家的事。贺春景想起晚上陈藩刚进了门那副颓态,也确实从他表面那层嬉皮笑脸底下瞧出来几分疲惫,心里一阵泛酸。

那是一本爱伦·坡的诗集。

屋外黑洞洞的,窗帘把路灯光推拒在外,整间屋子只有他们二人所在的卧室荧荧点着灯。陈藩安静地躺在贺春景身边,贺春景能感受到有轻柔的吐息打在自己的腰侧,他们二人腿碰着腿,皮肤温热。

随手翻了一页,贺春景轻声念起来:那是很多年,很多年以前了,在海滨的一个王国里, 有一个女孩,你也许会知道 她的名字叫安娜贝尔丽;这女孩,她生前没有别的心事,除了爱我,也接受我的爱意。

那时我是个孩子,她也是一个孩子,在这海滨的王国里;但我们相爱,以深于爱情的爱情,我,和我的安娜贝尔丽……

“在我的小情人,小情人……”一直闭目不语像是睡着了的陈藩忽然低语,“我生命,我新娘的身边……”

贺春景啪叽一下把诗集拍在他脸上。

陈藩哎呦一声把书掀开,满脸无辜又委屈地质问贺春景:“你怎么突然打人呢!”

你说呢!贺春景瞪视陈藩。

陈藩抓起诗集,翻回《安娜贝尔·丽》的那一页,指着下面一行字:“我就是突然想起来我会背,我背两句怎么还不行了……”

贺春景见他言之凿凿,往书上瞥了一眼,脸上更热了——虽然不是他指着的那一行,但他念的还真是诗里面的句子。

“怎么,你以为我说的什么?”陈藩装大尾巴狼,故意凑近了跟贺春景犯贱。

贺春景看他这样更来气了,越过他,啪地关了台灯:“睡觉!”

黑暗里传来陈藩一阵噗嗤嗤的笑。

“你又认字了,你又高深了。”贺春景咬牙切齿盯着天花板,“那你叫我念什么,你自己背不就完了。”

陈藩摸索着抓住贺春景的手,被贺春景赌气挣开晾在一边。

“没有,也就是机缘巧合知道这一首。”他搓了搓床单,“以前看过几部爱伦·坡小说改的电影,看过他的一些东西。”

贺春景对这些课外知识全然不知,将信将疑:“还有这种电影?”

“当然了,他的改编大多是悬疑惊悚类型,《魔鬼双瞳》啊,《陷坑与钟摆》啊什么的。说起来其实挺多课外知识都是我看电影看来的,电影里囊括各种东西方文艺硕果,算是博采众长吧。”

陈藩搓完了床单手还不老实,去揪贺春景的大短裤裤腿,这次贺春景没再躲他,对他那句“东西方文艺硕果”琢磨了一番。

“我前两天看到一本陈老师的书,里面提到一个词,我没明白。”贺春景有些心虚,好在俩人这时候都两眼一抹黑,谁也瞅不见谁脸上的表情,“你知道缪斯是什么吗?”

陈藩轻声笑了。

“缪斯,希腊神话里掌管艺术的女神,给予创作者爱与灵感。”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朦胧的睡意,“灵光一现,那就是缪斯的垂青。”

【作者有话说】

没错!我靠看剧堆起来的贫瘠文学积累他来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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