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得了生灵液, 陆晴和苏白璟并没有在生灵城多耽搁,径直回了天光城。
一日多的时间过去,天光城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依旧是断壁残垣, 遍地血渍。
但城里游荡的妖族似乎更加多了。
幸好, 苏白璟的禁制固若金汤,百景楼一点也没有被入侵的迹象。
只是,眨眼又是五天过去。
这五日的时间里,无论陆晴怎么乖巧请求, 柔声讨好,他依旧不肯将生灵液给她。
苏白璟的态度十分坚决。
她做不到和以前一样,他就绝对不会帮她。
可她到底怎么才能和以前一样呢?
五天过去, 陆晴已经能冷静下来, 隐藏自己的恐慌和厌恶。陆晴觉得,她现在和以前几乎没什么区别了。
为什么苏白璟还说她和以前不一样呢?
难道真的要让她和以前一样爱他才行。
可那根本不可能。
她喜欢的是温柔清隽的翩翩公子, 陆晴绝不会爱上一只残忍卑劣, 满口谎言的妖。
到底要怎么才能满足苏白璟的奇葩要求呢?
陆晴的时间不多了。
一旦一周过去, 她还没能完成苏白璟对她的要求的话, 他就可能不会帮她救父亲,也不会帮天光城,他甚至可能还会对她使用狐咒。
离一周之约,只剩下最后的两日。
天光城一片死寂, 众人期待的救兵迟迟未到。
不仅没有清元宗的救兵,其余四城的救兵依旧一个也无。
天光城就好像成为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失落之地。
苏白璟对陆晴几乎寸步不离,她连那颗从生灵城带回来的留影珠都还没来得及查看,也没办法做太多事情。
只有最后一个办法了。
陆晴悄无声息摸了摸手中的储物袋。
自从那天在山脉里和妖族一战之后, 她储物袋里的丹药法器和符箓就不多了。
一众空荡荡的小瓶子中,角落里一个满满当当的淡粉色瓷瓶格外显眼。
如果陆晴没记错的话, 这是一瓶润情丹。
众多欢好场所和合欢宗修士们常用的催情助兴之药。
说来也巧,这瓶药丸是陆晴两年前的时候和陆家的修士一起追捕一位在天光城作恶的采花邪修身上得到的。
这不是什么值钱珍贵的东西,陆晴就把它随手丢到了储物袋里。
没想到,它还真的有派上用场的那一天。
她心念一动,装着润情丹的玉瓶轻轻擦过储物袋中那枚拇指大小的黑色留影珠,进入陆晴的掌心。
苏白璟是如何评判一个人爱与不爱的呢?
陆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
苏白璟又不知道什么是爱。
既然他不懂得如何是爱,那他的判断未必就是正确的。
当灵魂被欲望蒙蔽,白纸绘上五颜七彩,谁又能明白烟雾缭绕之下,究竟有几分黑,几分白?
她将润情丹扣在掌心,撑着下巴望向身边的苏白璟。
苏白璟恹恹躺在塌上,他一条尾巴圈着她的腰,一条尾巴懒洋洋在软塌上拍打,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在完全不需要遮掩之后,苏白璟彻彻底底放飞自我了。
他一天十二个时辰几乎都在懒洋洋地躺着,闭目休息,像一条无骨鱼。
只偶尔才会和她调笑两句,或者把她捞进怀里,抱着不肯撒手。
像抱着一个好玩的玩具。
陆晴靠过去,勾起一个完美温和的微笑,轻轻推了他一下。
“苏白璟,我们去陆府吧。”
拍打软塌的尾巴截然而止,苏白璟倏地睁开眼睛。
他懒洋洋地去勾她的腰,平和清澈嗓音里带着天生的缱绻意味:“去哪里……陆府?去哪里干嘛?”
他从嗓音里挤出声轻哼:“你还有心思去玩?你现在该想的是……怎么才能让我满意。”
苏白璟暗示般轻抚了下她的腰肢:“友情提醒,离我们约定好的时间,只剩下最后一天了。”
“就是因为只剩下最后一天,我才让你带我回陆府的啊。”陆晴顺着苏白璟的力气靠进他怀里。
“嗯?”
真不愧是狐妖。
简简单单一个字,硬生生被他哼出了七回八转的勾人语调。
“陆府才是充满我们回忆的地方啊!也许在那里,我能找到从前的感觉呢?”
她叹息,“百景楼的空气都带着血腥味,只能让我想到烦躁痛苦的回忆。”
陆府啊……
确实是一个值得铭记和回忆的地方。
苏白璟的尾巴轻轻晃了两下,饶有兴趣地揽着她出了门。
陆晴并不意外,她早就发现,只要她拿这件事做借口,苏白璟的态度就会变得好的惊人。
*
陆府的状态好得出人意料。
没有断壁,没有血迹,没有一丝一毫战斗的痕迹。
完整美丽的像天光城的世外桃源。
“陆家没有尸体哦。”苏白璟邀功一般向着陆晴笑,“我的地方,没有妖族能进来。”
陆晴的眸色几不可见地暗了一下。
是没有妖族能进来。
但同样的,也没有人族能进来。
陆晴环视了一周,陆府空空荡荡,确实没有妖族肆虐的痕迹,但是……曾经的那些侍卫和仆从也尽皆不见了。
他们去了哪,陆晴不敢多想。
她能做的只有勾起一个开心惊喜的朦胧笑容,拽着苏白璟奔向自己的房间。
还未至房间,一片亮眼的银白色辉光就从庭院里挥洒出来,像是月亮落到了庭院中。
陆晴稍稍愣了一下。
是月亮花。
她几乎都要忘记了这件事。
庭院里移栽的月亮花出乎意料的顽强,即使没有人照料,依旧全部存活了下来。
“你是怎么找到的?”
“花重金请一位高阶修士帮忙寻找的。”
“在哪里找到的?”
“那位前辈只说,是机缘巧合之下,他也说不清,也无法确定能否再次找到。”
“那位前辈一定和我一样,误入到了那片花田里!可能那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才能进入的地方!我就知道!那才不是我做梦,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那……你是什么时候请的?”
“……十月二十六。”
“我要把它们种在院子里!”
“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确定要在……洞房花烛夜……去种花?”
“你……你怎么想到要送给我月亮花?”
“想给你一个惊喜啊。”
……
曾几何时,一样的地方,陆晴以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快乐的人。
过往的死去的回忆悄无声息地涌上心头,陆晴咬了咬唇,在心脏刺痛之前熟练地挪开视线。
陆晴的脚步快了几分,匆匆越过那片月亮花,推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熟悉的房间一切如旧。
她自然地拉着苏白璟坐到乌牙木的椅子上。
“有没有一点怀念的感觉?”
怀念的感觉?
苏白璟的目光一寸寸滑过地面,矮塌,床铺和面前的桌椅。
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能触动他脑海中的记忆。
他曾经在这里,得到过最极致的欢愉。
他唇角轻轻勾起:“看来,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了第二个值得回忆的地方。”
“第二个?”
“嗯。”
陆晴一边好奇地歪了歪头,一边抬手去拎桌上的琉璃壶:“那第一个呢?”
“第一个啊——我诞生的地方。”
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回答。
陆晴取出两个干净的琉璃盏,平放在桌上,缓缓朝中注入茶水:“一个是我出生的地方,一个是你出生的地方。”
“看来……家确实是难以忘怀之所。”
“家?”
苏白璟摇了摇头,陆晴说得对又不对。
他确实在意那片雪山,确实喜欢那片雪山,但是——苏白璟从未觉得那是他的家。
“那里不是我的家。”
“好吧。”陆晴眨了眨眼,将其中一杯茶推到苏白璟面前,另一杯茶拉到了自己身前。
她手掌覆在碗边,一颗光滑的淡粉色药丸悄无声息顺着杯壁滑入杯中。
“除了这两个地方,就没有别的值得怀念的地方了吗?”
毕竟他好歹也活了两百多岁。
苏白璟歪头想了想:“没有了。”
“怎么可能?”陆晴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就没有那种——第一次杀人的地方?突破瓶颈的地方?美妙绝伦的地方?”
苏白璟兴致缺缺:“没有。”
苏白璟很少会这样回忆过往,剖析经历,因为这样总是会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意识到自己的生命长河是多么的无聊乏味,空淡痛苦。
只有欲望,和满足欲望。
不过幸好,现在他找到了能让他的人生充满乐趣的东西了。
苏白璟的视线落在陆晴的身上,就像一只蜘蛛望着蓄谋已久的猎物。
陆晴恍若未觉地弯了弯唇。
润情丹的效果很好。
现在,一股升腾的热气正从她的心脏升腾,缓缓涌向四肢百骸。全身上下像是浸泡在暖融融的温泉里,每一颗毛孔都要舒展开。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很难对自己不爱的人生出欲望。
陆晴觉得,她应该就是其中一个。
但是——很难生出欲望,并不是完全不能生出欲望。
理智可以被模糊,可以被隐藏。
瞧,现在,她心底升腾而出的隐秘渴望,和以前多么相像。
要知道。
只有隐藏在暗处的蜘蛛才是合格的猎手,一旦暴露于前,猎手随时也就变成了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