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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九十九章 他也是无辜的

名犬 吴百万 3475 2024-07-04 10:34:13

没由来的,靳以宁睡了这段时间来最安稳的一觉。

一整夜的兵荒马乱,他难得起得晚了些,坐在床头恍惚了一阵,才起身换衣洗漱。

当他穿戴齐整,推开房间的门,一眼就看见对面客房房门大敞,窗帘全部打开,床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

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周围静悄悄的,昨夜堂而皇之登堂入室的人,已经离开了。

靳以宁心里那根悬在半空的羽毛,终于落了地,他漠然收回视线,从客房门前走过。

这是对的,靳以宁想,经过一个晚上时间的冷静,边亭终于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然而他的这个念头刚刚滑过,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他接起电话,听筒里立刻传来了边亭的声音。

“靳以宁,醒了吗?”边亭的声音一如往常,“我买了早餐,放在餐桌上。”

情绪刚刚沉底又被骤然拔高,靳以宁还不知道该怎么反应,只得惜字如金,“嗯。”

边亭并不介意,“我在停车场等你了,吃完早饭下来。”

与靳以宁不同,边亭昨晚睡得并不好,早上八点不到就醒了。

虽然整夜没怎么合眼,他的精神却意外地不错,早早出门回家换了身乔装,开了台车,顺手买回了早餐。

做完这些事,就到了靳以宁平时上班的时间,他像所有尽责的保镖一样,在出发前检查好老板的车况,然后守在停车场,等着靳以宁起床。

边亭在自己的车里等了大概十五分钟,就看见靳以宁的身影出现在电梯口。

不知是边亭今天乔装打扮之后,和真人差别太大,靳以宁没能认出他,还是故意视而不见,靳以宁目不斜视地从边亭的车窗前飘过,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昨晚齐连山受了伤,有好几天不能来上班,靳以宁没有让别的司机来接他,径直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上了驾驶座。

黑色轿车亮起车灯,平稳驶出车位,边亭立刻开车跟了上去。

边亭跟在靳以宁车后,送他去了公司。怎么给靳以宁当保镖,边亭驾轻就熟,昨晚刚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今天是难得的太平,一整天都没有特殊状况发生,时间很快过去。

傍晚的时候,靳以宁准时下班回家,边亭依旧开车跟在他后面,和他前后脚回了公寓。

靳以宁走在前面,先一步进了家门,边亭站在紧闭的入户大门前,有些犯难。

昨晚他情绪上头,仗着靳以宁过去对他的纵容,敢不管不顾留在他家。但是今天,冲动已经退去,理性重占主导,他知道如今他们的关系脆弱到一阵小风就能吹碎,自己没有资格再那么任性了。

边亭就这么在门外站了许久,家门口的感应灯灭了几轮,想要敲门的手抬了又放。

就在他决定,索性就在楼道里守着的时候,滴,一声电子音响起,入户大门在边亭面前自动弹开,门缝里流泻出了暖黄色的灯光。

从这天起,靳以宁身边多了个年轻的小帅哥,这小帅哥行事作风非常低调神秘,每天戴着鸭舌帽黑框眼镜,沉默寡言,人狠话少,态度酷得要命,谁和他说话都不搭理。平日里神龙见首不见尾,但总能在靳以宁需要的时候出现,办完事就走。

半个月后,齐连山伤愈回岗,清晨到家里接靳以宁去上班,一进门就看见边亭堂而皇之地坐在餐桌前吃饭,眼睛都快瞪掉了。

“你你你…”齐连山茫然地环顾四周,半天“你”不出下文来。

边亭知道自己的身份瞒得过靳以宁身边的新人,瞒不过看着他长大的齐连山。他放下筷子,用餐巾抹了抹嘴角,招呼道,“山哥,早上好。”

齐连山当场就要进厨房拿菜刀出来砍人,边亭拦下他,一本正经告诉他,因为警方出尔反尔,没有兑现当年给他的承诺,现在他彻底和他们谈崩了,要回来投靠靳以宁。

齐连山听完果然大怒,骂他无耻背信弃义,边亭也不生气,大方地承认了,气得齐连山情绪失控,扭头看向桌前的靳以宁,“靳总,这你也信?”

靳以宁端着咖啡,垂眸喝了一口,什么都没说。

边亭这左右横跳的做派,齐连山看不惯,更不可能信任他。奈何老板从小就偏袒他,现在更是被猪油蒙了心,连这样的鬼话都信。

既然靳以宁愿意留下他,齐连山再不乐意,也只能忍。只是每次见到边亭都免不了吹胡子瞪眼,恨得咬牙切齿,碍于靳以宁的交代,又不得不帮他准备一套全新的假身份。

边亭也没想过,自己还能重新回到靳以宁身边。

只是这个世界上的福祸都是守恒的,一方面得意了,在其他地方就要倒霉。边亭顶着一身新伤旧伤,风里来雨里去了没几天,伤口突发感染。

医生见他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气得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又开了一堆药,交待他每天晚上都要好好消毒换药,否则是死是活后果自负。

这次边亭不敢不遵医嘱,无论工作再累,每晚睡前都翻出药箱,老老实实消毒上药。

今晚有船到港,边亭下班迟了些,到家洗完澡打开药箱,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

他坐在沙发上,刚解开衣服,靳以宁突然推开门,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边亭自己的家暂时是不方便回去了,最近都住在靳以宁这里。两人虽然看似把心结说得半开,相处得也很和平,但靳以宁在面对边亭时,还是时常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还没睡啊?”边亭并不在意,抬头和他打了声招呼,继续拿着镊子,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给腰上的伤口消毒。

“正好出来上厕所。”靳以宁的目光在边亭的身上停了一瞬,而后径直来到他身边坐下,抽出他手里的镊子,把脏了的棉球扔进垃圾桶,重新换了一团。

冰凉的湿意贴上皮肤,边亭抿起嘴角,悄悄笑了。

靳以宁主卧里的卫生间又大又宽敞,不知道他半夜想上哪门子厕所,还得特地跑出来客厅上。

“笑什么。”靳以宁板着一张臭脸,动作却无比轻柔,用棉团沾着碘伏,均匀地在边亭伤口周围的皮肤上按压着。

“我赌你不会对我不闻不问太久。”边亭背对着靳以宁,曲起一条腿,下巴抵在膝盖上,笑容愈发放肆,“你看,我赢了吧。”

靳以宁一听,把镊子扔回托盘,起身作势要走。

“哎,我开玩笑…”边亭转身去拦,刚伸出手,整个人就像被打了一闷棍似的往前一扑,整个背脊痛苦地佝偻了起来。

“嘶,好疼。”边亭微微发着颤,脸挤成一团,看上去可怜极了,“伤口好像裂了,过来帮我看看。”

靳以宁大惊,立刻坐回去,手忙脚乱地帮他检查,好在只是虚惊一场,并没有什么大碍。

这次他不敢再乱动,闷不作声地扯出绷带,继续帮他包扎上药。

边亭把脑袋靠回膝盖上,嘴角的笑容更得意了,让人忽略了他额头上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边亭的背上横亘着许多旧伤,这些伤疤深浅不同,形状各异,单是看着,就能让人想象到受伤时有多惨烈。

曾经的靳以宁可以准确地说出每一道疤痕的由来,偶尔多上一道,都严重得像天塌下来了一样,闹得全家鸡飞狗跳。

但短短两年,边亭的背上横七竖八,添了许多他不曾见过的新伤。

“那个时候。”靳以宁伸出手,划过肩上的一道圆形疤痕,指尖在边缘用力压了压,“疼吗?”

这个疤的来历他知道,是警方收网抓捕蒋晟那天,被庄霖一枪打伤的。

“疼过。”边亭的身体微不可查地颤了颤,但还是轻描淡写,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不疼了。”

靳以宁盯着这个伤痕,手指也停留在他的皮肤上,久久没有动,边亭的皮肤很白,将这块疤衬得格外刺目,如宣纸上的滴下的一团墨渍。

边亭察觉到身后的人忽然不说话了,纳闷地转过身去看他,正好撞上了靳以宁的目光,“早就好了,你别这个表情。”

“我什么表情?”靳以宁收回手,错开视线,低头拧紧手里的药水瓶。

“一脸…”边亭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说,“心疼的表情?”

“谁要心疼你,你自找的。”靳以宁把碘伏放回药箱里,再抬头时,脸上已经看不出半点端倪,“脑袋转回去,要贴纱布了。”

今晚天气不好,风呼呼刮着,但客厅的暖气开得特别高,人在里面待得久了,变得懒洋洋的。

边亭一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靳以宁的服务,一边打开了一本翻到一半的书,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二人间的氛围,是久违的宁静,时光仿佛倒流,他们回到了元明山上的日夜。

靳以宁剪下一段干净的纱布,贴在边亭的后背上,随意往前瞟了一眼,很快收回目光,看似无意地问,“怎么有兴趣看这个?”

摊在边亭面前的,是一本全英文的大头部,名字大概可以直译为《炸药化学与制作》,和书名一样,里面详细介绍了各类炸药的配方设计和制作方法。

边亭的英文不错,是过去靳以宁亲自押着他学的,没想到他学成了之后,居然是用来看这种书。

“这是你的书,从桌上拿来的。”边亭对这本书里的内容非常感兴趣,目不转睛地盯着书页,头也没抬,反问靳以宁,“你为什么看?”

除了边亭手里的这本,靳以宁书架上多了很多类似的书,他不是简单地一时兴起浅尝即止,而是认认真真地研读过,在空白处做了详细的注解和笔记。

“你说呢?”

靳以宁听出了他话里试探的意思,故意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半真半假地说,“技多不压身,总归用得上,比如等到姚若龙答应和我见面的时候…”说到这里,靳以宁停了停,再次看向那本书,摊开手掌,比了个爆炸的手势,“Boom!”

同归于尽,玉石俱焚。

“听上去不错。”边亭头也不抬,手里的书翻过一页,他非但没有对靳以宁的危险发言提出异议,反而无比认真地说道,“让我好好研究研究,到时候怎么做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一击得手。”

这下轮到靳以宁愣住了,他以为边亭在窥见端倪之后,多少会说一些光冕堂皇的话,来劝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但他没有,反而是一副铁了心一条路走到黑,就算是地狱也要和他一起下的冥顽不灵。

这是我想要的吗?靳以宁手里的动作停了下来,心里蓦地冒出一个念头。

我真的想带着边亭,一起万劫不复吗?他没有答案。

“对了,我听山哥说,下个月你要去TW。”边亭不知道靳以宁在想什么,扭过头来,努力看向他,“让我一起去吧?”

有一批重要的货即将在TW转口,需要靳以宁亲自去一趟。

靳以宁回过神,按住他的肩,不让他乱动,“如果我说不行,你就不去了吗?”

边亭回答得很干脆,“不会。”

靳以宁没有马上给出回复,放下手里的剪刀,也收起揶揄他的心思,看着地毯上两人的倒影,轻声问,“边亭,你想过自己吗?”

这个问题语焉不详,没头没尾,边亭不明所以,茫然地问:“我怎么了?”

边亭十七岁起成为了警察的线人,卧底四海集团,几度出生入死。完成了使命后,他又回到靳以宁身边,豁出所有,要和他一起走向明知是绝路的断崖。

他自以为做了不辜负任何人的决定,不负正义,也不负感情。

但他忘了他自己,他的存在不是为了任何人,他没有义务背负别人的期许,没有责任承担他人带来的后果。

他也是无辜的,他也有权利过好自己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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