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走吧。”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程澄终于心满意足地逛完了所有展厅，转过身来对谢洵说道。

他脸上看不出分毫疲惫的痕迹，反而比进来的时候还要精神许多，眸光熠熠的：“这里离附近那个商场近，我买了下一场电影的票，现在开车过去时间正好。”

见自己的外套还在对方手里，程澄怔了一下，正想去接。

谢洵也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下意识也抬了抬手臂，而程澄猛然惊醒，一想到现在两人的相处模式愈发顺拐，不太妙，于是一个停顿以后又把手收了回来：“啧。这么想拿，就好好拿着。”

他以为谢洵好赖会皱个眉头，没想到对方居然只是微微敛下眼，不做任何表态地也收回手，让自己的外套继续挽在他手臂上。

？

程澄有点惊悚。

这是什么，主角的脾气怎么突然好了起来？

然而此刻没有谁能给他解答这个问题，程澄只得默认可能今天谢洵心情好不想跟自己计较。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走的步伐快了一些。

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谢洵好歹也陪着自己站了这么久，有空掰扯废话的功夫，倒不如赶紧换个地方坐下。

两人一言不发地从美术馆走出来，程澄的心思还在刚才的展馆里，因此一路上一直低着头，默不作声。

两人下了电梯走到停车场，程澄也依然埋着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这个人又生什么气？

谢洵默默看着他，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无法理解像程澄这样喜怒无常的人的一些心理变化。

他个子高，程澄走在前面，谢洵在他身后看他，只感觉对方的发旋忧虑地随着步伐摇摇晃晃的，像是憋着股闷气不乐意说一样。

直到两人一路走到车前，眼看程澄人都要贴上车门了还没反应，谢洵终于忍不住一抬手，阻止了对方跟车门相撞的惨剧。

他手这么一伸，程澄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过神来。

他转头看着谢洵的时候都还沉浸在上一场里，眼神里还带着点懵，看了一眼面前的景象才恍然地向后退了一步：“谢……”

后面的半个“谢”字还没说出口，程澄猛然一个后仰，然后立刻变了脸色：“谢洵，你这是干什么呀？”

他一边庆幸自己反应快，要是谢谢说出来自己估计又要交代在这个地方，一边庆幸还好谢洵姓谢，让自己这个转折可以不那么生硬。

谢洵听见他开口，微微抿唇，像是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脾气。

他比程澄高了许多，现在这么笔直地站着，程澄就得仰着头看他。

地下停车场的灯光有些暗，因此尽管程澄的表情跋扈得非常标准，但眼睛还是明亮异常：“我是说——”

“你不会提醒我吗？非要动手动脚？”程澄决定闭着眼睛胡搅蛮缠。

毕竟恶人先告状，恶人在装模作样发了一通火后直接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避免还站在外面的正常人发难，自己还受到波及。

没想到那个正常人居然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很快也拉开了自己身旁的车门，坐了进来。

程澄立刻转过头，背过身去，假装欣赏着窗外千篇一律的停车场景色。

结果对方也没立即开车。

程澄在心里悄悄打鼓。

不是吧，难道真的把谢洵给惹生气了？

完了，结果还是要功亏一篑。

他悲戚地想，看来这个壮丁是抓不到了。

可是他又心虚，没好意思现在回头。

不过从驾驶座那边看，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谢洵的余光看着身旁的人。

对方像是气急了似的，此时靠在车窗上不吭声。

从自己的这个视角上来看，刚才走在前面还一颠一颠的发旋，现在默默缩在旁边，要是能具现化的话，看上去都要气得冒烟了。

谢洵虽然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多么会察言观色的人，但至少在跟妹妹相处的这些年里，还是基本能读懂谢聆那点小女孩的心思的。

怎么现在就……

他发现自己居然无从下手。

谢洵收回视线，手放在方向盘上思考。

明明这人来找自己的时候还一副开心得不行的模样。

蓦地，他忽然看见自己放在仪表盘附近的手机。

谢洵在这一瞬间福至心灵。

谢聆之前就抱怨过自己不爱回信息的毛病，但他一直觉得妹妹就是随便一闹，也没往心里去。

但现在，他好像终于意识到了一点别的什么。

遇见那些奇葩亲戚和哥哥都能面不改色的人，怎么自己一不回个消息，就能小气成这样。

虽然谢洵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哄人的打算，但接下来还要看电影，太扫兴似乎也不太好。

他沉默了片刻，还是掏出手机解了锁，针对程澄那句“你吃饭的样子真的好帅”的奇奇怪怪的消息，不露声色地、若无其事地敲下了三个字——

【X：知道了。】

他发送完就立刻收了手机，开车往商场的方向驶去。

-

地下停车场信号不佳，程澄在车上发了会儿呆，直到快到电影院了，手机才传来振动。

他解了锁，看见上面来自谢洵的冷冰冰的三个字，和一个句号。

他看了一眼正在开车的谢洵。

又看了一眼手机。

看了一眼谢洵。

又看了一眼手机。

也对，估计是发过来阴阳怪气自己的。

程澄没什么心理包袱地想。

这才是自己跟谢洵正常的相处模式嘛。

想明白了这一点后，程澄又觉得谢洵也许大概还是能陪自己去度假的——毕竟他实在是不想再找一个新的朋友了。

谢洵总归是个不错的人。

等车换了一个地方停好，距离开场时间已经不宽裕。

两人进了电影院，今天正好是这部动作片的首映场，里面人头攒动，除了组团来观影的，还有不少系列电影的粉丝，以及配合宣传的工作人员。

谢洵皱了皱眉，觉得有些吵。

正不满着，身旁的人好像拽了一下他的衣服。

“人太多，你跟我贴紧点，弄丢了我可不想等你。”程澄对他说。

尽管话还是之前的模式，但很明显他的语气是带着兴奋的——程澄发现了一旁的自助冰淇淋机。

“算了算了，”他拉着谢洵走过去，“我去取票，你打两个，一个要草莓味另一个随便，然后在检票口那里等我。”

程澄说完就飞奔过去排队了，留下谢洵站在原地。

可是他的背影看上去又恢复了一开始的雀跃——谢洵在收回视线的时候想，好像自己刚才也没有回复错。

“哎，帅哥，你还打不打啊？”正想着，身后传来一个有点焦急的声音。

谢洵回头，发现说话的是一个戴着这场动作电影主演照片发箍的女生，她看着谢洵转过头，怔了怔语气放缓了一点：“我们也要打冰淇淋，你要是不打可以让我们先吗？电影要开场了。”

“……”谢洵的唇角变成了一条直线，“要买的。”

“那你快一些呀？”女生看着他，催促。

“……”

谢洵把头转回去，开始研究这台机器自助收银的地方。

草莓味在哪里？

除了草莓味，另一个要什么？

香草？抹茶？巧克力？

容器呢？

是选蛋筒，还是纸杯？

谢洵的表情越看越严肃，他身后那个女生像是终于等不及了，还是忍不住开口：“帅哥，你是不是……第一次买？”

谢洵的表情看上去很镇定，但片刻后还是应了一声：“是。”

-

取票的人有点多，等程澄终于从一堆人里取完票挤出来，正环绕四周找着检票口，就看见不远处的地方……好像杵着一个蛮眼熟的人。

谢洵个子太高，长得又足够英俊，本身放在人堆里就是鹤立鸡群的存在，而今天的他又是程澄趁他下班之后直接劫过来的，因此在一群穿着各异的年轻人中一身西装根本让人无法忽视。

不仅如此，他现在正左手拿着一个草莓味的蛋筒冰淇淋，右手拿着一个香草味的纸杯冰淇淋，一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检票口，十分显眼。

这一幕实在有些违和又有趣，程澄还是没忍住看笑了，连忙揣着票，加快步伐走过去：“来了来了！”

谢洵一看到程澄朝自己奔过来，原本紧绷的身子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他把两只手上的冰淇淋都递过去：“你的。”

“哎？”程澄怔了怔，先拿过草莓的，“我说买两个的意思是，另一个你买你自己的。”

“我不喜欢这种东西。”谢洵依然绷着脸。

“……哦。”程澄倒是已经开始舔起冰淇淋球来。

两人检票进了场，谢洵在贵宾观影位上坐得笔直，仿佛自己坐的不是沙发而是木头凳子；而在等待广告的时间里，程澄迅速地把手里的那个甜筒吃完了。

他有些意犹未尽地一转身——

“你怎么还拿着呢？”

谢洵还拿着另一个香草味的纸杯，只是时间的关系，顶端上的奶油尖已经化掉了，只是还好有纸杯托着，让一些融掉的黏糊糊的冰淇淋水不至于弄脏他的手。

还没等谢洵说话，程澄啧了一声从他手里接了过来：“那你不吃我吃了。”

“嗯。”

这次谢洵给了回应。

程澄握过第一个冰淇淋的五指甜甜的，擦过他鼻尖的时候，好像有股小麦和蛋筒的香气。

事实证明，有些电影造势再怎么厉害，难看就是难看。

谢洵看电影的时候表情都很严肃，像一个专业的影评人士似的，而程澄就不一样了，一开始还兴致勃勃，看到中途就开始皱眉，到后半截简直都想提前离席了。

结果他一转身，看见谢洵好像目光炯炯的模样，原本想扯着他先退场的心思淡了点，反正电影也没多长了，那就陪他看完。

只是看到最后实在是提不起劲，所有的剧情他都能推出来，干脆就把手机亮度调到最低，开始跟田昕吐槽聊起天来。

【orange：还好你今天没来好吧！！】

【田昕：你看这部的首映了？】

【orange：是的，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orange：不过这家电影院的冰淇淋好吃诶。草莓和香草都好吃！】

【田昕：你一个人就吃俩啊？】

【orange：哦不是，谢洵不吃了，我抢的他的。】

【田昕：……】

【田昕：……】

【田昕：你好，我可以拉黑你吗？】

什么啊？

程澄觉得自己虽然不能告诉他系统的事，但他跟谢洵的事也许可以稍微透露一点。

【orange：其实我跟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田昕：……拉倒吧，我不想听。】

【田昕：工作去了，再见。】

好不容易熬到散场，人流拥挤，程澄虽然说归说，但还是不想跟谢洵走散，因此想了想，还是拽着对方的衣袖走的。

他觉得今天下午开始的一切都很完美，最后这一场电影除外。

演的都是些什么！浪费时间！

越想越困，他打了个哈欠，推搡着谢洵往停车场走：“回去了回去了，困。”

开车往别墅走的路上，程澄难得安静，也不跟谢洵抬杠，只想一心回去赶紧睡觉。

进了门，他把衣服往沙发上一扔，就进了房间。

-

不过在隔壁房间的谢洵原本想先洗个澡，结果手机忽然振动起来。

他收到了一条一门之隔的消息。

【orange：别生气啊宝贝，下次不让你看这么难看的电影了。】

他忽然就觉得今天的体验并没有那么差。

虽然他仍然不知道程澄为什么会因为自己不回一条消息而生气，也觉得自己其实没多少哄着他的必要。

但无论美术馆的画是否晦涩，无论电影是否好看，如果下次程澄叫他，他可能也会答应下来。

毕竟他这么聪明，下一次就不需要别人教他自助冰淇淋机怎么使用了。

那下次，还是买蛋筒的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