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川做了一个悠长的梦，他清晰地知道这是在做梦。

梦里他坐在一片漆黑虚无之中, 静静地看着远处一个巨大无比, 还在慢慢鼓胀扩大的不规则状“气球”。

那“气球”上挨着一个散发着莹莹微光的圆形物体, 上面还鼓着一个小小的灰黑色“气泡”。无数明亮的光线从圆形物体上穿透进入不规则“气球”里，织就成一条光带，照亮了一方空间。

他在梦里似乎思考了许多事情, 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想，静静地, 意识慢慢地陷入黑暗。

再睁眼醒来，带着一种轻微的眩晕，他就看到头顶上那华丽的雪白床幔, 和床边擎苍紧皱着眉的脸。

“醒了？你已经睡了两天了。”他疲惫地扒拉了两下头发，眼下是明显的青灰，一副牧川从来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到的憔悴模样。

“碧华怎么样了？”牧川看着擎苍, 问道。

擎苍顿了顿，刚刚松开一些的眉头又皱的死紧：“……她还没醒，不过那个伊薇忒说已经没什么事了, 你好好休息，别管那么多了。”

碧华已经没事了, 他也没事, 为什么擎苍还一副焦虑憔悴的样子？

牧川疑惑地歪歪脑袋, 看着擎苍。他觉得自己在世界间隙里打了个来回后, 脑子变钝了许多。

擎苍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天知道他在得知牧川为了救碧华, 差点也掉进世界间隙，在救出碧华之后又陷入昏迷的心情。

他只觉得内心鼓胀的情绪就快要爆炸了，他想质问牧川为什么这么不顾自己的安危，想按住床上的牧川肆意亲吻发泄自己内心的不安，想狠狠地惩罚这个让他如此心焦的人……

但是看着虚弱地躺在床上的人，他发现自己舍不得。

在牧川灿金的眼眸下，他只能狼狈地别开眼，生硬地开口：“……你继续休息，我去看看碧华她们。”

说完，不等牧川回答，马上起身走了出去。

牧川看着擎苍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背影，总觉得刚刚擎苍的眼神怪怪的。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出个所以然，点开面板发现时间快到中午，但脑袋晕晕的不想吃东西，肚子却咕咕叫，于是只好慢吞吞地下线。

回到地球，牧川从仿生舱里坐起来，揉了揉额角。

他总觉得回来后整个人都清醒多了，脑袋也没那么晕。他起身去洗了个澡，然后打算出门买点菜随便煮点东西吃，之前一直吃外卖已经快吃到吐了。

他一打开门，手腕上的光脑应声而响。

“滴——检测到主人出行，请问是否需要导航？”

牧川抬起手点了否，手腕上磨砂的金属面反射过一道微弱的光。

他恍若未觉，没有丝毫停顿地转身走出房间并关门。之后他走到户外楼层对应的半透明空中街道上，对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伸了个懒腰，左右扭了扭腰，目光随意地往四周的高楼到处看。

之后，他抬步朝着附近的超市走去。

偌大的超市里不少人正在逛着，快到正午了，熟食区和肉菜区都有不少人。牧川也不想跟他们挤，推着手推车慢悠悠地在各个货架里闲逛着，不时拿起一瓶饮料看了看，然后扔进手推车里。

晃悠着，他走到了没什么人的厨房工具区，拿起一把套在塑料包装里锋利的餐刀端详。

跟踪的一个，家门口监视的一个，应该就只有这两个苍蝇了。牧川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里的餐刀，透明反光的塑料映出他冷凝的眼。

之后，他把那餐刀放回货架，走几步拿了一把颇为锋利的剪刀，和一团包装绳，然后就去食品区买了些食物。

回去以后，他快速地煮了个面，思量着擎苍或许知道什么，再次上了游戏。

“什么？有人在跟踪监视你？！”听闻牧川的话后，擎苍惊怒的声音从通讯中传了出来。

“嗯，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样貌普通的三十多岁男人，另外一个不知道。就想问问你知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牧川想了想，谨慎地回答。

“你快点下线！我通讯号是192XXXX，你给我发地址，我现在在麦国，马上回来，你小心一点！”说完，不等牧川回答，通讯马上就挂了。

牧川一愣，垂下眼下线回到地球。

直到他再次洗完澡热烘烘地坐在桌前，按着擎苍说的号码发过去地址，然后收到让他小心的回复，牧川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他和擎苍这是要在地球里见面了？

牧川坐在那发了会呆，虽然神域里经常在一起，但在地球还是第一次见面，总有种见网友的忐忑和兴奋感。

更别说他还喜欢着这个“网友”呢，心里的期待快要溢出来，连那两个跟踪的人都抛在脑后了。

扒了扒吹完还带着水汽的头发，牧川把刚刚买来的剪刀和包装绳拆开包装，放到一边，然后忍不住拉开衣柜翻找自己有什么衣服。

等他回过神，想起还有那两只苍蝇，只能无奈地把翻得乱七八糟的衣服通通塞回衣柜。

想什么呢，擎苍是来帮忙的。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牧川吃完晚餐后，百无聊赖地用光脑看视频。

擎苍最快也要明天上午才能赶到，这段时间里他都不上线了，以防被人闯进家里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时间到了晚上十一点，牧川把剪刀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调整家里的小机器人的设置，把充电满后自动断电的选项关掉，然后让它连在门口附近的插口上充电。

最后，他从衣柜里拿出两个枕头塞在被子里，然后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热闹的城市也渐渐陷入沉眠，万籁俱寂。

门口一直亮着充电中小灯的小机器人发出几不可闻的轰鸣声，在漆黑中突然轻鸣一声，轰鸣声消失了，那点小灯也灭了。

牧川的眼睫颤了颤，睁开了眼睛。他无声地翻身下床拿起床头柜上的剪刀，再一拉被子盖住那两个枕头，一闪身躲进半开的房门后。

原本只是有备无患而已，没想到他们这么着急，今晚就动手了。

被断掉电的大门传来“咔啦咔啦”的声音，在寂静中无比明显。他们很快就把牧川的大门打开，小心地走了进来。

两个黑衣人环视一周，屏息小心地从半开的房门观察着床上鼓起的一团，在发现没有动静后松了口气。

比了个手势，其中一个身形较为魁梧的人从侧腰摸出一个麻醉枪举起对准床上的鼓包，无声地走入房门。

正当他准备勾动手指的时候，身后的房门突然“呯”地关上！

那人受惊回头，突然一把锋利的剪刀从斜里刺来，猛地扎入了黑衣人握着麻醉枪的手腕！

“啊——！”那人狰狞地惨叫一声，手里的麻醉枪应声而落。

牧川在他被疼痛冲昏了头的时候猛地大力一踢那人的膝盖，让他跪下来，同时半跪下来毫不客气地擒住反剪那人还扎着剪刀的手腕，飞快地抓起了地上的麻醉枪。

这不过一瞬间的事情，等另外一个黑衣人冲进来的时候，牧川已经制住了不停惨嚎的魁梧黑衣人。

另一个人马上举起麻醉枪朝牧川射了过去，牧川迅速蹲下，大力地拎起身前跪着的人挡了一枪，瞬间惨嚎就停止了。然后他在那黑衣人再次扣动麻醉枪扳机之前，迅速抬手一射！

门口那人也应声而倒。

牧川站了起来，扭了扭脖子，黑色的瞳孔微微反射着窗外微弱的光线。

仿生舱根据玩家在游戏里的情况，对人体进行相应的刺激，益处非常大。现在的牧川能清晰地透过窗外的光线看到屋内的情形，速度和爆发力也有了很大的进步。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两人，发现那个比较魁梧的大汉是个高眉深目的白种人，不由地挑了挑眉。

不会是跟抓住碧华的那个实验室有关吧？

想着，他拔出扎在那白人手腕上的剪刀扔在一边，然后拿了个创伤喷雾随便给他喷了喷，那伤口迅速地减少了流血量。之后他再拿一条布带粗暴的缠起他手腕还在汩汩流血的伤口。毕竟他还不想有人死在自己家里。

最后牧川用包装绳把两人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然后打电话报了警。

警笛声划破寂静的城市，把牧川和昏迷的两人都带走了。

作为受害者，牧川得到了披着毛巾，捧着一杯热茶的待遇，正和几个女警说话。

“你好厉害，这是怎么做到的？”其中一个女警惊叹地开口。

牧川微笑着说：“他们开门的动静太大了，刚好我睡不着听到了，所以就抢过他们的麻醉枪制服了那两个人。他们应该没事吧？”

“嗨，能有什么事，就中了麻醉而已，就是那个手腕受伤的人要处理一下。”

看着裹在毛巾里，捧着热茶的俊秀青年，几个女警的心早就偏得没边了。

“那个……你是不是神域竞技大赛里的冠军忘川？你和他长得好像啊。”一个看起来挺羞涩的女警小声地问。

“是的，你是？”牧川惊讶地转头看她。

“我是你的彼岸花！我可不可以要个合照？”那女警激动地开口。

“这……”牧川苦笑一声，说：“你看我不太方便，要不给你签个名吧。”

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和不合时宜，女警尴尬地红了脸，小声地说：“对不起呀。”

牧川对她笑了笑，随手拿了张纸写了起来。

黑发黑眼的牧川不同于暗夜精灵的他，少了空灵的距离感，多了温润儒雅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可亲许多，让那女警看得都痴了。

等擎苍收到牧川的消息，风尘仆仆地赶到警局的时候，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

“忘川？”擎苍开口，准确无误地看向他。

牧川扭头过头，眼睛一亮，忍不住对擎苍露出了个笑容。

擎苍跟游戏里的他看起来没有太大的区别，只是少了红色的竖瞳和尖角，让他少了一分野性多了一分沉稳，一身黑色的长风衣让他看起来帅气又利落，英俊帅气地让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看到牧川脸上的笑容，擎苍的眼深沉了一瞬。他迈着大长腿走到他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在发现牧川没什么事之后，伸出手温和地笑着说：“第一次见面，我叫万俟博。”

牧川眼睛弯起，握住了他满是茧子的大手：“第一次见面，我叫牧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