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转为暴雨, 声声落在窗檐上。
服务员上了暖锅,炉子沸腾,发出咕噜声响。
门缓缓阖上, 原本热闹如潮的包厢,倏地寂静下来。气氛有些怪异。
纪也透过圆桌缭绕的雾气, 看到江让抬起头。他神情闲散, 身子靠在椅背上,朝她望。
任蔓一直盯着他, 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
她向来对自己的容貌挺自信的,可不知道为什么, 在看清纪也后, 她莫名有些慌。
任蔓微顿, 她笑了下, 语气却挺冷淡地道:“是不是走错包厢了呀?”
其余人眼观鼻鼻观心,这个时候也不敢多嘴。
江让指尖掐着烟,还是没点着。
他将烟随意扔在桌上, 目光灼灼,冷倦散漫的俊脸微扬, 冲纪也招手。
“过来。”
纪也指尖微屈, 垂眸,抓紧掌心的手机, 走上前。
她看到任蔓脸色陡然变了, 方才嘴角的笑意敛起, 一双勾着眼线的眸子紧紧盯着她看。
说是看, 实则是打量。
纪也走到江让身边, 她站着, 其实有些尴尬。
江让抓她的手, 握在掌心,当着一帮人的面,轻勾了下她的指尖。
他眉眼间蓄着几分冷淡,漫不经心问:“打完了?”
纪也点头,“嗯。”
江让觑她,笑道:“报备过了?”
纪也身子微僵。
任蔓的视线紧锁住她,其他人虽有在谈笑,但注意力大多都在他们这边。
纪也觉得不太舒服,她温声道:“没有。”
江让闻言,眉骨轻挑,懒笑声。
他只穿了件黑色长T,单薄瘦削,肩胛骨微收。头顶上的空调暖风吹在他身上,衣衫鼓晃。
任蔓又看向江让,咬着唇,“阿让,谁啊?”
在场的哪还有看不明白的,可她不死心,非要问。
曾斯宇觑眼任蔓。
他见江让神色冷漠,下颌线抿紧,忙不迭道:“任蔓,那是也妹的位置,你赶紧到小爷我这儿来。”
任蔓抬眸,死死盯着纪也。
她不甘心。
她不知道纪也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但看江让的样子,应该挺上心的。
从来没见他这样护过一个女孩子。
任蔓没动,勉强笑了下,“我就喜欢这个位置,不想动呢。”
纪也看到她原本放在座椅后背上的包,被任蔓放到了地上,换成了自己拎的大牌包包。
她的包压着地上掉落的小包装。
有些讽刺。
纪也垂眸,嘴唇微蠕,没看任蔓,只朝江让望去。
江让应该是耐心有限。他撩下眼皮,轻笑声,由始至终没理任蔓。
他感觉到纪也的手心涔上薄汗,微湿。下一秒,他仰头,蓦地用力,将她往下拽。
纪也趔趄,陡转身体,臀部落在他腿上。
她抬眸,对上江让幽深的黑眸,强势霸道。想起身,却被江让的手臂箍住腰,动弹不了。
纪也脸颊顿时红透,她快速看了眼其他人,轻声道:“江让,有人……”
这么多人,含着戏谑,起哄的声音,回旋在纪也耳边。
江让浑得不行,他笑容恣肆散漫,双腿微屈,朝上托了下纪也的身子,将她按在怀里。
他伸手,指了指曾斯宇,“爷给你省个座。”
纪也抬眸,他听到曾斯宇的笑骂声,“草,真他妈发骚了。”
身旁别的男生,也跟着笑。
一时间,整个圆桌上,只有任蔓红着眼,像是要哭。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江让手臂掐在女孩腰间的位置,还屈手捏了下。其实稍一抬手,就是那寸软肉。
任蔓心里酸得发了疯。
纪也实在受不了这个姿势,她手抓着江让横放的手臂,双眸泛着水气,小声道:“江让,你放我下来吧。”
江让斜睨她,喉结微滚,沉声道:“不给抱?”
“不是。”纪也摇头,“这么多人在,不好,而且你都没怎么吃东西,这样影响你吃饭。”
江让这头没说话,倒是旁边的曾斯宇来了劲。
“他不用吃饭,吃什么饭呀,有女朋友就行了。”
“哈哈,就是,什么时候见咱们让爷这么腻歪过。”
江让嗤笑声,拍了拍纪也的臀,冲众人道:“吃完没,吃完撤。”
全程都没再分给任蔓一个眼神。
-
酒足饭饱,一行人转场,到楼上的包房打牌。
暴雨初歇,南城霓虹闪亮,划过全明的落地窗。光影点缀着四周,落下光怪陆离的绚烂。
纪也点亮手机,看了眼时间。
江让手插兜,去摸烟。一整晚顾及着纪也在旁边,烟瘾上来了也忍着没抽。
他捏了下纪也掌心的虎口,漫不经心道:“先进去,我抽根烟。”
纪也回头看他,点下头。
她的脸被空调吹得红扑扑的,很可爱。
她进去后,江让走到走廊深处的窗户边,就着昏暗的走廊灯光,点支烟。
正巧曾斯宇和另一个跟江让关系挺近的男生,去拿上次存在这儿的酒。
两人不约而同看到江让,没个正形的走过来。
曾斯宇拍了下江让的肩膀,也掏烟,又伸手递给那个男生。
“看你这回,是来真的啊?”男生问。
江让深吸一口,缓缓吐着烟圈。他单手搭在窗棂边,没应声,模样懒痞。
曾斯宇嗤笑声,“这畜生,还不知道肖想也妹妹多久,这回总算下手了。”
男生挑眉,“我看任蔓缠得那么紧,还以为她有点机会。”
江让眯下眼,云雾缭绕后,他那双黑眸淡漠,张扬着缓缓说了句:“有病。”
“任蔓可是在圈子里撂了话,要进你江家大门的,你家老爷子又压得紧,你顶得住?”
江让伸手,掸下烟灰,表情桀骜不驯,轻嗤一声。
他看向曾斯宇,眸底晦暗:“任蔓是你喊来的?”
曾斯宇连忙抬起手摇头,“可别,我他妈有病啊,也妹妹在我喊她来。”
江让没响。
“估计是有人发了朋友圈,被她看到了。”男生猜测。
江让敛眸。
任蔓什么心思他不在乎。
只怕纪也又该胡思乱想了。
“得。”曾斯宇也懒得管这些,“喝酒去,你上回存这儿的酒,我可都拿出来了啊。”
江让觑他,“喝不了,待会儿要回学校。”
“靠,什么时候见你吵着要回学校睡了?”
“家里那个,得送。”一支烟抽的很快,江让顺手把烟头掐灭,沉声道。
这回曾斯宇笑得更加起劲,他凑过去,轻跳着揽过江让的肩膀。
“江让你不行啊,这种时候不拐回公寓,还往学校送呢。”
另一个男生也嘁了声,伸出拇指,朝下,“怂。”
江让抬眸,朝两人看了眼。
他眉眼轻扬,神色是难得一见的得意。
“至少是老子女人,你们有么?”
两人被他的话堵的,滞了滞。
等反应过来,江让人已经走远了。
曾斯宇指了下他的背影,朝男生道:“他这什么意思?少男怀春?”
男生朝他看,忍不住喷道:“嘲笑你没有女朋友的意思。”
曾斯宇闻言,立马跳了起来,追上去。
“草,江让,你这条狗。”
-
纪也独自进包间后,看到任蔓也在其中。
她和一众人都算熟,凑在一起开玩笑。
有人过来喊纪也,“嫂子,一起打牌啊。”
纪也有些不好意思,摆摆手,“不了,我不太会玩。”
“没事儿,过会儿让哥过来,你还怕输啊。”
纪也看了眼不远处的麻将桌,她是真的不太会玩。
小时候外婆和舅妈们过年总会聚在一块儿打,梁玲却是个不会打麻将的。
纪也就没跟着学。
“我真不会玩这个。”她再次婉拒。
任蔓轻哼一声,朝那人说道:“我说你无不无聊,什么人都能喊到一桌上来。”
那个男生挠了挠头,不敢再说话了。
江让进来的时候,就看到纪也一个人,坐在沙发边边。
其他人不是围在麻将桌,就是在玩飞镖。
他走过去,揽住她的肩膀,“无聊吗?”
纪也笑了下,“还好。”
江让捏着她掌心,“要是觉得无聊,带你撤?”
纪也朝他看过去,小心翼翼道:“你应该也难得有机会和他们见面吧,提前走会不会不太好?”
江让却是漫不经心,他撩下眼皮,“还能有你重要么。”
纪也发现,他真的挺会哄人的。
她刚才那点有关于任蔓的躁郁,被他三言两语扫过,好像也变得没那么酸了。
江让起身和众人打个招呼,就牵着纪也走出去。
任蔓应该是不甘心,追着跑出包房。
“阿让。”她在他们身后喊。
江让脚步微顿。他手还牵着纪也,掀眸转身,无声看过去。
任蔓瞥了眼两人紧握的手,随后说道:“阿让,江伯伯让你周末去老宅吃饭。”
她是故意的。
特意表明了自己和江家的关系不浅,想让纪也知难而退。
不过纪也神色淡定,倒是江让轻笑声,他散漫轻狂的痞劲又不自觉勾起,“真拿自己当江家代言人了?”
任蔓一愣。
江让的话浑得不行,“上次就跟你说了,要进我们江家的门很简单,只要你,换个目标就成。”
说完,也不管任蔓的脸色。
江让抓过纪也的手,径直走进电梯。
-
南城的天就如同人一般阴晴不定。
刚下过暴雨的路面泥泞,天边却是泛起火烧云雾。紫红色的云朵漂浮在半空中,隐约还能看见月裳一角。
回程的路况好,车子停靠在校园一角,很快没入暗色中。
纪也只觉得这一天过的很奇妙。
和江让在一起,好像总是有意想不到的刺激。
她偏头,看了眼少年的侧脸。
江让熄火,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走走吗?”
纪也微愣,反应过来后点了点头。
“好啊。”
紫红色的浮云好似格外亮,照映在两人脸上,刻出斑驳的影子。
纪也的手被他拽在掌心,很暖,也有些潮。
她垂眸,脚尖踩在他的影子上,撂起点点水渍。
她轻声问他:“江让,你身边的人都是喊你‘阿让’吗?”
“嗯,我妈小时候这样喊,习惯了。”江让说着转头看她,“你呢,有小名吗?”
纪也笑了下,“没有,不过我外婆和我妈都喜欢喊我‘囡囡’。”
囡囡是方言,纪也说的时候还有些不好意思。
“是不是很肉麻?”她怕江让笑她。
江让牵唇,问道:“是宝贝的意思?”
“算是吧。”
纪也又想起刚才在包房门口,任蔓说的话。她抬眸,透过云霞去看江让的脸。
过了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他,“刚才那个女孩,和你很早就认识吗?”
江让停下脚步,觑她,“兜了一大圈,终于舍得问了?”
“不是……”纪也垂头,“我就是,就是随便问问。”
纪也说完,就感觉到手被蓦地拽开。
再抬眸,只见江让在她身前,拽着她,就进了教学楼的安全通道。
安全通道的门砰得一声关上。
声控灯亮起,映射出一高一低两张脸。
江让的身影完全将她笼罩住,纪也眉眼间倏地落下一道黑影。
小姑娘有些紧张,后背靠着墙,微凸的肩胛骨撞在冰凉的平面上,呼吸都慢了一拍。
她睫毛轻颤,抬眸,去看他。
“你……”
她刚要开口,却感觉到江让的身子抵得更近了。
他的呼吸强势且绵长,就在她脸颊旁。
“现在还要怀疑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控灯时间正好到了,安全通道整个变黑。
纪也有些慌,她伸手抓住江让的手臂,叫了声:“江让……”
“我在。”他嗓音喑哑低沉,却莫名给人安全感。
纪也眸子微红,在黑暗中不显,“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只听到江让轻笑声,随即他的气息逐渐窒空,就像凝结成无数个球,朝纪也撞去。
须臾,他贴上她的脖颈,用力吮了口。
“意思就是,没有你想的青梅竹马。”
“因为,爷只想对你这样。”
这话说的暧昧狎昵,纪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只知道她的脖颈烫得吓人。
虽然看不见,但他仿佛还是看到了江让那张倨傲的脸,扬着漫不经心的笑。
直到后来,江让将她从黑暗中拉回。
借着昏黄的灯光,纪也看到他微勾的唇角,还有他脖子上留下的,那个牙印。
-
纪也是踩着点回的宿舍。
宿管阿姨正准备锁门。
回宿舍时,邱恬和杨晓凡都还没睡,见她进来打了声招呼。
纪也放下包,看姚圆不在,随口问了句:“圆圆不回来啊?”
邱恬笑道,“你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谈柏拉图式的恋爱啊?”
纪也想起刚才江让放荡的模样。
真的怎么都和‘柏拉图式’挂不上钩。
她下意识回道:“谁谈柏拉图式的恋爱了啊。”
纪也说完,杨晓凡看了过来。她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纪也脖子上那抹红痕。
“确实。”
“没想到江让学长还挺那啥的,专挑能露出来的地方下手。”
纪也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等她进了洗手间,才算看清楚江让的杰作。
她忍不住拿起手机,发了张图片过去。
JY:【!!!】
江让没回,估计是在路上。
纪也就径直去洗澡。
等她洗好出来,江让回了微信。
J:【图片】
J:【我今晚在这儿睡。】
纪也看了下,是他书房里,那张单人沙发。
她挺不解的,回了句:【这沙发那么小,你怎么睡啊?】
纪也看到对话框上面,他的名字变成了“正在输入”。
过了几秒,那头回了信。
J:【闻着你味道睡。】
纪也脸唰得一下,红了个透。
她将手机丢到一边,没敢再回。
作者有话说:
让狗:什么时候安排我和媳妇……?
秃头黛:没安排你明天分手已是最大的恩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