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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怎么遍地是我前男友 胜半子 2490 2024-07-09 13:00:42

“你想好了?”

“想好了。”

“那便去吧。”

“嗯。”

隆冬时节,郁阳泽裹挟着一身寒意下了惊鸿山。

仲长承运改变了他的容貌、废掉了他的修为、重塑了他的经脉。

侠骨香、数枝雪、归去来兮,甚至同悲盟、惊虹山、白玉京,全都化作过眼云烟。

他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少年乘上巨大的船,跟无数商人、船夫、渔民挤在睡袋里,浓重海腥味和无休无止的风浪,海面茫茫,好似离岸后就驶向永远无边的孤寂。

“你真要去?”船老大在他身后说,手中的酒瓶叮咣作响。

郁阳泽微微偏头,说:“真要去。”

“哎──”船老大夸张地叹息了一声,“那是仙家岛屿,风大浪急,迷障重重,不是你我等普通人可以肖想的啊。”

他似乎喝得有些多,絮絮叨叨地说起来:“想当年,我也自命不凡过,觉得那么多人求仙问道,凭什么就没我的份儿?你知道么?我年少时曾见过仙人除妖,他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可威风了。我就觉得,我要是拿剑,肯定也得是那种风采。可后来啊,我试过了,啧,没那命,就是没那命啊!”

郁阳泽不太习惯与人太靠近,微微避开船老大身上的酒气,看着茫茫海面,淡然地说:“命不由天,我命由我。”

船老大一听不干了,就道:“也就是你这个年纪的小崽子,才不知青天高、黄地厚!鬼修大乱那几年,我见天上仙人如惶惶过境,随便一个都能主宰你我的性命,最终却还是命不由己,死伤惨重。可见,人命由天定,老天说你活不过明天,那么今儿你就得死这儿。”

郁阳泽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哂了一下。

此时风平浪静,阳光落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偶尔还能见到几只海鸟翱翔在低空,日暖风和。

船老大本想再劝,忽然看见少年的侧脸──

分明只是刚刚及冠的年纪,身上却带着浓重的风霜,此时就算被阳光普照着,也一点寒意不减。

他眼珠比常人更黑一些,以至于看着某样东西或某个人的时候,会显出一种执拗的决绝,像是……像是他经历过的最恐怖的汹涌海浪,夜色中狂潮翻滚,闷雷滚动,势如滔天。

只是这一切都盖在他平静的神情下,惊心动魄的风云不容易被人窥见。

“呃……”船老大一时有些词穷。

郁阳泽却忽然问道:“你有什么事,是破釜沉舟、义无反顾、不死不休也要做成的么?”

船老大酒意都上来,舌头有些大了:“……没、没有吧?出海、打鱼、赚钱,我还有老婆孩子要养呢。普通人嘛,哪儿来的那么多大事?”

郁阳泽平静道:“这可能就是你无法求仙问道的缘故了。”

船老大一愣:“嘿!你说你这人!──算了,劝不动你,来喝酒吧。”

郁阳泽没过去,也没有喝酒,在水手们难听的歌声中登上了一条小船。

孤舟在大海中艰难前行,最终……停在了一个海岛上。

一个蓬莱仙境的弟子将昏迷脱水的郁阳泽捞起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惊奇道:“咦!居然还活着。师兄!——第五师兄!”

远处,一个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的人闻声回眸。

“师兄!这儿有个人!”

第五程走过来,快速查看了一下情况,将这昏迷不醒的少年扶起来,往沧海书院方向走。

“师兄,师兄。你说这人什么情况啊?”郎本喋喋不休地跟在他身后,“诶,你说他一个普通人,是怎么飘到这里的?很诡异啊,师兄,难不成这就是天赐的缘分?”

第五程瞪了他一眼。

郎本立刻声音弱弱地表示:“啊?我哪里说错了吗?他跟咱们沧海书院,难道没缘分?”

第五程:“……”

第五程轻描淡写地扭头,继续向前,而郎本再想开口,却发现上下嘴唇已经被一股力量死死合在了一起,他努力半晌,也只能发出“呜呜呜”的不满声。

沧海书院,拾遗亭。

“什么人?”一个佝偻而苍老的身影坐在太师椅上,一半露在阳光之下,一半则隐藏在亭下的阴影里,手中的烟斗凝成一点细弱的火光。

他抖了抖烟灰,重复了一遍:“什么人啊?”

第五程脚步一顿,温良恭顺地站定、垂眸、温声答:“杜师叔,是个落水的普通人。”

“普通人。”杜师叔不阴不阳地重复了一遍,又陶醉地吸了一口烟,从鼻腔里喷出一道尖酸刻薄的气,“能避开海上禁制和迷障,飘到咱们书院,哪儿有什么普通人?”

第五程并不答,依旧是乖巧听话地站在那里,但是也并不将人放下,两人之间形成了一个隐秘的对峙。

终于,杜师叔开口了:“带去给你师父看。你没入过江湖,小心人心险恶。”

第五程温声应道:“是。”

郁阳泽缓慢而茫然地睁开眼睛。

一切都从这里开始。

“我、我不记得了……我是谁?”

“盛休?”

“师父在上。我今日入得沧海书院,披肝沥胆、碧血丹心,问道青天、不忘蓬莱。”

“第五……师兄?”

“郎师兄。你为什么你总是执着于我叫你师兄?”

·

“你从海上飘来。你还记得吗?算了,给你起个新名字吧。”

“怎么样?好听么?”

“日后修行需勤勉。”

“嗯。”

“你知道么?我本来是书院里地位最低的,直到上个月发生了重大变革。欢迎你啊,‘小’师弟!”

·

“打!往死里打!”

“说不说?!鞭子给我!看他说不说!”

火焰熏天,怒斥和辱骂不绝于耳,带倒刺的鞭呼的在白净的皮肤上留下狰狞的伤痕,飞溅出破碎的血肉,落在烈火灼烧的土地上被火焰烧出“刺啦啦”的声音,铁锈腐臭都缀在他溃烂不堪的身体上。

弟子们怒火冲天的质问。

但那些话语都不过是单调刺耳的杂音。

经年累月的痛彻在瞬间变成飞灰,所有无能为力、伤心欲绝都被抚平,他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皮肉上的疼痛,像是灵魂被抽离了躯壳,冷漠地漂浮在半空,可有可无地看着这一切。

因为他已经赢了。

皮囊的生死存亡他根本不在意。

他的灵魂已经魂归故乡。

“第五师兄,他……他好像要不行了。”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被拽起来,少年本俊秀的容貌已经面目全非,睫毛一动,那双眼睛却极亮,亮得很冷漠──面前熊熊无边的烈火、同门悲恸的嘶声,也不能让其沾染丝毫余热。

怎么会有人如此冷漠?!

第五程心生恐惧,手一抖,人重新跌回地上。

少年的脸摔在泥土里,被人踩着,像条死狗一样,火焰黑红交织的光影交错在他侧脸上,唯余的一点点白净的皮肤,无端令人惊心动魄。

这种直勾勾的神经质,让人如坠冰窟。

“杀了他。”第五程嘶哑着嗓子咆哮,“杀了他——!!!”

·

马车上一片寂静。

虽然郁阳泽没有说太多细节,但三言两语之间,已经可以窥见那段惊心动魄的岁月。

仇元琛震惊道:“盛休原来是你。”

顾千秋不解,仇元琛解释道:“沧海书院的老王八在八年前收了个小弟子,关门的那种,天赋高得名震修真界,天碑有名。但那老王八当个绝世珍宝似的捂着不给人看。外人,包括六壬书院的那群嚼舌根的,都不知道‘盛休’是哪里忽然冒出来的宝贝,还只当沧海书院是祖坟被雷劈着冒青烟了──原来不是他们冒的烟,是你惊虹山冒的烟。”

顾千秋琢磨了一下:“后来呢?”

郁阳泽十分乖巧懂事地看着他。

仇元琛双手环胸,慢慢道:“后来沧海书院的青烟偷走了蓬莱的秘宝——‘渡生录’。然后被暴怒的沧海书院的大弟子带人亲自给打死了。一代天骄,就此殒命。江湖上是这么传的。”

顾千秋极为震惊:“你被打了?!”

郁阳泽温声:“还好。”

仇元琛也极为震惊:“重点是这个么?!”

顾千秋被提醒了才顿悟,严厉地看向郁阳泽,调整了语气,又道:“你偷人东西做什么?”

郁阳泽:“……”

郁阳泽摸了摸鼻子,眼神犹疑,说:“也没什么。”

仇元琛却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猛地瞪大眼睛。顾千秋也慢慢回过味来了。

“是你。”顾千秋说,“原来是你。”

难怪呼他天道之下自刎,居然还能有重新睁眼的一天。

顾千秋以为自己是洪福齐天不该死的命,稀里糊涂活到了现在。

却没想到,是有人万水千山,决然赴命。

饶是“巧舌如簧”的顾盟主,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他只能静静地看着郁阳泽,然后在安静的气氛中咳嗽了一声,摸了摸鼻子,不太自然地说道:“以后我们遇到沧海书院的人,绕着点走吧。”

郁阳泽和仇元琛都深感同意,纷纷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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