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监控其实是一件很费心神的事。
这一点,早在几天前，陈禾就已经体验到了；但今天正式一上岗，再重新点开现场照系统,看到那瞬间冲进来的浩如烟海拉不到底的照片和视频页面，陈禾还是难免心态崩了一下,差点当场干不下去：要不是有任务本身的补贴和最新的那笔营养补贴的信念撑着，他是真的会想要当场摆烂。
毕竟不是谁在用眼的时候都是奔着把自己眼睛用瞎的方向去的……等两个小时后，陈禾揉着眼睛关掉案情监测系统，看着excel表格统计下的总数字,自己都感觉自己是突破了极限。
并且有人还为此发出了羡慕的感叹：“哇……！不到两个小时完成38个案子！平均三分多钟处理一个案子！你这也太牛了吧！”
“…………？？？”没来得及捂住内容的陈禾一个手抖叉掉表格，抬头一看，就见前座的半同事不知什么时候从前面探头到了他电脑上方,因他关闭了表格,在跟他面面相觑；陈禾：“…………”凭这家伙的道德素质，究竟是怎么混进警察队伍的！
“放心啦！那个备份系统是我们整个监控科都能进去的！就是个数量和名字,没什么大不了的啦！”见他紧张,小黄——两小时前聊着天就自我介绍过了的小警察摆了摆手，不知道是不是陈禾的错觉，此时的他态度比两个小时前又放松不少,其懒洋洋道：“也不是多重要的机密……哎呀,你别瞪我啦！要不然我打开电脑把我的汇报再让你看回来？”
“……不用了。”初来乍到的陈禾忍下了这口气,没什么感情地提了下嘴角：“谢谢。”
不过他这随口一提及的计算,才让陈禾自己蓦然留意到自己这其实都已经不是突破极限、而是超越极限很远了——按说三分钟一个案子，要是单纯是看照片做描述是不长；但要是再加上上传和偶尔跟现场那边交流的时间，这进展对他这样一个新手来说可就实在是太惊人了。然而,他又在这期间都没觉得有超过身体承受能力的劳累……
【这就是冥王星能量带来的变化吗？】他内心自语，也是在问问题。
【也有之前地星和太阳奠下的基础啊！】变身小胖墩的西装娃娃用心音回答他,并得意洋洋：【还有要亏我帮你平衡得这么好！快叫我救命恩人！】
【……滚吧。你连人都不是好吗？】
“……好吧。”没等小胖墩再次跟他吵起来，对面的小黄悻悻耸肩的动作拉回了他们的注意力，自知理亏的对方挠着头直起身，脑袋顶上花花绿绿的鹦鹉终于不再以审视的目光对着他们，而是两眼一对呈斗鸡状，与它的主人一起开口二重奏：“那你表格传好了吗？我去吃饭你去不去？再不去，食堂的猪蹄就要被他们那群畜牲抢光了。”
“……”也算是训练了好久，才学会只看人并尽量忽视别人异能物的陈禾在小胖墩已然抱着自己开始吭哧笑个不停的同时，十分艰难地憋住了笑，心中刚刚忍下的那口气刹那间全部烟消云散；跟着移开了目光之后，才发现整个办公室的警员竟然都差不多早就走光了，只剩下他和小黄还在。
这是……“你们也下班了？”陈禾后知后觉。
“是啊！十二点钟还不下班干嘛？留着加班卷死别人啊？我们这儿可不兴这样！”小黄跟他开了句玩笑，让他看背后的挂钟，然后离开座位朝他招手：“快走了！上了一上午的班真的要饿死了！赶紧走去吃饭啦！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啊。”陈禾看到跟他一同向自己招翅膀的五彩鹦鹉，终于了悟到这人可能并不是故意来捣乱、而是专门在等自己这个不知道食堂在哪的新人一起吃饭的，愣了愣，连忙几下关掉电脑起身，接：
“……来了来了！”
……
五分钟后，食堂。
“……我就说那群畜牲绝对没那么有良心。”端着餐盘，小黄从5号窗口前人数已经寥寥无几的队伍里出来，走到等自己的陈禾身边，愤愤不已：“明明都看见我们两个没走了，他妈的一个二个还都跑得那么快，生怕抢不到食——连他妈的一口汤都没了！这群牲口！”
“……也不能这么说吧。”陈禾宽慰他，“不是还有其他部门的人也下班了吗……”
“其他部门哪可能有我们监控科这么准时啊！”小黄用下巴示意他看食堂：“诺，这他妈，现在这里有一半，全是我们科的！”
“……”陈禾循着他的视线看向食堂内部乌压压的人头，懵了：“我们那儿……不也才十几个人吗？”
“那是我们1室！还有23456呢！”小黄一边带着他往里走找空位一边告诉他：“最近特殊调查部案子多，需要过监控的地方也越来越多；又因为你们特殊人才都还在登记增加当中，没开始分配到各个所，所以好多负责相关事件的人也集中在这儿，人都爆满了，估计之后肯定是要重新再整合吧……”
“——诶黄家成！”他话还没说完，陈禾就听一个声音传过来打断了他；两个人一道看过去，就见一名旁边留着一个空位，面生的警员在朝他们、不，是小黄招着筷子：“你怎么现在才来啊！给你留的猪蹄我都要啃了大半个了！干什么呢你？半路摸蛆去了啊？！”
“……你恶心不吃饭说这个！把猪蹄给我放到！”小黄警官端着餐盘骂回去，接着转回头看向陈禾：“那……”
“……没事，那边有一个空位。”陈禾用手肘指了指远处刚被人空出的一个位子，回头：“你去吧。”
“那不好意思啦。”本来就只是带新人的小黄警官龇了下牙，也没再多客气，给他留了一句“明天见！”，就欢快地跑向猪蹄去了。
“……”陈禾看着带着五彩鹦鹉远去的活泼背影，收回目光，端着餐盘一路朝自己刚才指的位置走，一直走到食堂最靠尾的一张桌子了，一看就不像受过训练的瘦高个才在周围若有若无的视线打量下，坐到了最后一个位子上。右边没人。
他放下餐盘，用顶端附的纸巾擦掉桌上残留的一点汤渍，把纸巾放进垃圾桶，拿起筷子，和其他人一样，往嘴里安静地挑菜刨饭。
【……胡萝卜胡萝卜！】只有坐在他腿上，却没在他裤子上压出一点皱褶的小胖墩从他怀里露出半双眼睛，对着面前的餐盘吵闹依旧，尖叫：【为什么只要是食堂炒菜里就总会有胡萝卜啊！这种东西完全是蔬菜界的异端好吗！人类什么时候才能消灭胡萝卜！】
【……我到底要跟你说多少遍，胡萝卜炒肉不是胡萝卜，重点是炒肉。】
【但也不是这样全是胡萝卜的胡萝卜炒肉啊！这就是胡萝卜，你少骗我！】
【我骗你又怎么样？你连胡萝卜都吃不到～】
【……陈禾你这个狗！啊啊啊啊啊我要创死你！】
【来啊来啊……】
……
在和他人看不见的小胖墩吵吵骂骂的过程中，陈禾终于逐渐放松下来，听到手机震动，才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就看到是吴晓生和唐晓月也正在他们三个前两天刚拉的那个群里说话——
唐：【听说陈哥今早到局里上班了？哇！陈哥，在警局当志愿者坐班感觉怎么样？会不会特别有压力？-上午10：30】
吴：【肯定吧！就我现在还没正式认人天天在医院只每天看到易姐呢，我都觉得压力山大。更别提到局里去坐班了！不过，你这时候发，陈哥应该正在上班吧！我听说，时间卡得好的话，好像可以顺便在食堂蹭顿饭，不要钱。-上午10：39】
唐：【哇！你消息现在是比我灵通了呀！不过，你怎么也叫起“陈哥”来了？你之前不是不愿意跟着我叫的吗？-上午10：40】
吴：【我什么时候不愿意跟着你叫了？！我那是有自己的称呼！大佬就只配被叫“大佬”！而且，我觉得任何人只要是见识了陈哥那天挨了那么一通拍、还坚持下了救护车站住了，把神医让给赵姐他们的风度的话，都不可能不认他一声“哥”！-上午11：20】
唐：【……你的重点是不是在“站［住］了”？-上午11：21】
吴：【……怎么可能！我就是歌颂他那种舍己为人的精神！-上午11：23】
唐：【啧……男人。不过话说你现在居然还在医院啊？那个赵姐和赵胜男都还没醒吗？-上午11：24】
吴：【昂。哪儿那么容易啊？她们又没有像陈哥之前那样，有同类力量打底，直接就是全不相同的类型互相纠缠在一起了，对精神冲击很大。只有赵姐最近是眼珠完全正常了，不翻了，可能再过一两天就能醒了吧。-上午12：01】
唐：【哦……其实也怪。你说明明都是母女俩，为什么她们的力量类型会完全不一样呢？而且，听你们说的，赵姐那么独立的一个人，为什么异能却会是“寄生藤”啊？】
吴：【……那我哪儿知道？！人易姐说了，上面的专家现在都还在研究这个呢！一堆专家！那不比你我聪明？】
唐：【……也是哈。】
吴：【那你最近又在干什么呢？信息秒回，家里蹲啊？】
唐：【……什么啊！怎么可能！像我这种情况，我就是在家里蹲半天，我妈也能把我耳朵叨起茧子来好吗！我是跟了一个任务，出省了。就是他们警察说现在还没什么线索，所以我没什么用，在旅馆里数蘑菇呢。】
吴：【……我靠公费旅游啊！这么爽！我怎么没遇到呢！】
唐：【你还不够爽啊？！你一天到晚在医院待着也有工资拿！哪像我们！跟一个任务就只有一个任务！】
吴：【有你说那么轻松就好了！我现在每天是月亮不睡我不睡！争做秃头小宝贝！头发天天都得跟着赵胜男她们的脑CT起伏，地中海越来越严重了！这他妈转行简直是转了个寂寞……！】
唐：【那我还不是！他们出去蹲人我也得跟着去！我一个搞文科的女孩子！娇花诶！天天眼睛都蹲绿了！每天爬起来看人都是重影的！要不是说会有补贴，真的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
陈禾看着他们一行行的聊天，脸上带着笑，也没加入进去，将胡萝卜就着汤汁拌进饭里，刨进嘴里，脑中却转着自己并不擅长的算数：2000+2000+2000……不对，火场是强制，有5%的额外补偿，但是5%x2000等于多少？100？那就多加100……再加2000，加一份营养补贴2000，加监控补贴2700？哦不，今天27号了，这个月只剩下3天，3x90，是270……
总共大约是，一万两千多*？
……还差差不多一个任务啊。被西装娃娃安静地靠在怀里，机械刨饭的陈禾眼盯着手机，目光却放空：剩下一个任务该接什么好呢……
*
与此同时。
“……都跟你说了！他们水异能的都不在！都出别的任务去了！”私人办公室里，还没吃饭就被拽住的童队对着对面的人，头疼：“宋城元！宋哥！你放过我好不好！我这儿真的找不到人啊！”
“不行不行！”同样没吃饭就特意跑过来堵他的宋城元摎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死皮赖脸：“老童老童！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他们那些龟儿的破事本来就弄了好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又突然出了这么一桩事，他们肯定更有话说更能扯皮了！要是继续拖，都又要拖到下半年了！你想，下半年不晓得又要祸害到好多人！你一定要找个人帮我把这件事情解决了啊！”
“但这不是我不帮！就是手上没人的嘛！”童队愁眉苦脸：“人家水异能你想有多香！从天上到人体，最近好多干旱地区都没等到那么多人，更莫说你这个了！现在哪个省哪个市只要出来一个能搞到水的，绝对分分钟被人抢完！更莫说我们这种大家都盯到的核心市了……你也是晓得的嘛！你还是先自己查一下吧！之后等他们轮到空了！我马上把人调给你！要得不？”
“……要不得！”宋城元不干，谴责他：“你前天就这么跟我说的！而且我他妈都让人蹲了整整两天了，人影子都没得一个！怎么可能马上就查得到！”
“那我……！”童队被他摎得没办法，都想翻脸了，但眼扫到自己办公桌档案上最新的一个名字，又忽然一顿：“……等下！你是不是缺一个看得到的人？”
他看向宋城元。
“……”宋城元对上他突的就有劲起来了的眼神，狐疑防备：“啥意思？”
“你看他怎么样？”童队侧头指示他看那个名字。
宋城元跟着他的目光看到那个名字，高高地纠起了眉头：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