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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夜航 酸奶和豆奶 3259 2024-06-13 20:45:27

在家过了七天没羞没燥的居家健康监测生活之后,江新年和褚煦梁一同返回工作岗位。重新投入到飞行之后,江新年才明白公司为什么那么快就批复了他们的调回申请,因为眼下不仅国际航线,国内航线也开始面临人员吃紧的问题。

因为与日本韩国隔海相望,再加上祖国疆域辽阔海岸线长。纵使执行了较为严格的管控,但沿海地区依然陆续有小范围的流行病爆发。大量医疗设备以及用品从内陆各地支援到沿海地区。

除了本身的商业货物外,政府还指派了S航执行紧急医疗物资运送,保证沿海地区医疗体系的正常运转。江新年也开始关注新闻报道,来自各地的医护人员集结支援沿海城市。他也很快接到了公司的委派,执行武汉至上海的航班,运送一批医疗物资。

因为上海是贸易运输的枢纽,眼下无论空港还是航港都正执行最严格的管控,相比之前飞国际航线,需要更加严格的医疗防护。江新年在出发前就和副驾驶一同穿上了白色的隔离防护服,带上护目镜和N95口罩,可以说远远看去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隔离防护服解开一次便算作被污染,因此江新年临行前刻意少喝水,尽量减少穿脱次数。副驾驶年纪轻难免抱怨,穿着防护服戴着口罩,工作的时候戴耳机和管制报话很不方便,再加上防护服不透气,冷的时候钻心地冷,热起来又捂得一身都是汗。

有褚煦梁在身边的时候江新年难免娇气,但此刻他作为机长又比副驾驶年长几岁,自然而然地独当一面担起责任,劝慰副驾驶道:“忍耐一下,想想那些医护人员穿上就没个脱下来的时候,咱们好歹就这几个小时,坚持坚持就过了。”

副驾驶和他一起出得驾驶舱,看工人们卸货。往常的航班通常卸货之后要重新装上新的货物,但他们此躺满载而来却要空着机舱回去。一趟飞行光是航空燃油就得耗费几万块,但特殊时期不是计较利益得失的时刻,企业乃至个人都需要承担起自己的社会责任。

一台台包装好的血氧仪被运送到转运车上,一箱箱的口罩以及反应试纸被搬送。这些天上海的近况江新年在新闻里也时常关注,如果说之前在关西机场他还没有多深的感触,如今才有了切身的感受。

往日繁忙的浦东国际机场如今显得格外冷清,偌大的机坪上只零星停着几架飞机,明明是白天却比以往夜里的吞吐量还要小。但这一趟送达背后承载了多少紧急的医疗需求,又是多少企业在这特殊时期能够赖以运转的救命稻草。

回到驾驶舱,江新年掏出手机,想了想给赖月柔发去一条消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眼下正在上海上学,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虽说他们俩从小就没见过几面,但在这样的时刻江新年还是免不了想关心一句。

赖月柔很快拨了电话过来,江新年猝不及防地接起,他妈妈似乎很高兴儿子能主动联系她,在电话里说弟弟前段时间就请假回了家,眼下在成都和他们一块儿。赖月柔追问江新年在哪里,江新年没说实话,只飞快地讲:“要起飞了,我还在上班,先挂了。”

其实离起飞还有半个小时,江新年收了手机有一点落寞。他很想褚煦梁,但梁哥昨晚有航班任务现在应当正在补觉,江新年不愿意吵醒他。

褚煦梁这段时间同江新年一样忙碌,两人能重合的休息时间少之又少。眼看好不容易能一块儿歇一天,江新年在褚煦梁家翘首以盼,等来的却是对方一句匆忙的微信留言。

“我回北京一趟,不用担心。”

发送时间是早上七点一刻,算起来正好是对方执行完成都-深圳航段落地后不久。没给自己打电话大概是猜他还在睡觉,可走得这样急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江新年不由得猜测是褚煦梁家里出了什么事。

他给褚煦梁打电话却是无法接通,想来对方已经在飞机上。江新年在家里左等右等,终于等到褚煦梁在北京落地。电话里褚煦梁说是父亲住院了,他去看一看,让江新年不用担心。

江新年怎么可能不担心,但具体什么状况没到医院褚煦梁也不清楚。江新年不敢耽搁他,挂了电话思来想去,自己最近的航班任务是明天晚上从深圳飞南京,从现在到明晚进场准备还有一天多的时间。他几乎没有犹豫,立刻在手机上买了最近一班下午两点飞往北京的机票。

褚煦梁一刻不停地赶到医院,秋冬时节本就是各种流行病肆虐的高峰期。流感、支原体肺炎以及合胞病毒等纷纷登场,且呈交叉感染的态势,医院里人满为患。

褚建军住在一间三人病房,这种时候别说是单人套间,能有一张床位都已经算是特别优待。褚煦梁走得急,还拖着自己的飞行箱和过夜袋,他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公司发的冬季飞行夹克,好在没有肩章袖章不至于在人来人往的病房里过于突兀。

但褚建军格外暴怒的嗓门,还是让隔壁床的病人和陪护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你来干什么!我让你回来了吗!”褚建军纵使嗓门大但毕竟病着,吼完这句就接连咳嗽起来。

褚煦梁上前两步去给他拍背,被褚建军一掌挥开。褚建军指着儿子怒骂道:“我说过的话你们都不当回事了?”他转而瞪着身旁的任美华,“你叫他来干什么?”

褚煦梁看不得他妈受委屈,也有些没好气地说:“不是妈告诉我的。”他爸住院的消息还是表妹同他讲的。

“我说过没你这个儿子!你给我出去!老子就是死了也用不着你来送终!”褚建军一句狠话放出来,整个病房的人都在小声嘀咕。

任美华见他说难听话也心疼儿子,埋怨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胡话。”

褚建军要面子,也不想被人看笑话,不再吭声。褚煦梁无视了那些视线,既然他爸生气不想见他,留在这里也是给对方添堵,于是站起来说:“我先出去,待会儿再进来看你。”

褚建军指着他的背影骂:“你走!我不想看见你!”

褚煦梁去找了褚建军的主治医生,他爸是由于病毒与细菌的交叉感染导致了肺部炎症,好在不算太严重。但褚建军毕竟年纪大了又是个老烟枪,肺炎期间伴有气促和喉喘表现,是以需要住院挂水观察几天。

医生接待完褚煦梁立刻赶往了下一个病房,在这样的时期他们是最忙碌最辛苦的一波人。医院里别说床位爆满,就是走廊的板凳上都坐满了输液的病人。褚煦梁戴着口罩拖着自己的飞行箱无处可歇脚,只能疲惫地靠在病房门口。

临近饭点,褚煦梁去医院外的餐馆给二老打包了两荤两素四个菜,犹豫半晌还是没迈进病房,给他妈妈发了消息出来取,让她说是二叔订的。

任美华欲言又止,最终只能照做。褚煦梁在门外听见褚建军难得满意地对妻子讲:“这个腰花炒得嫩,你学着点儿。”吃了两天医院的大锅饭再来吃小炒,褚建军自然胃口都好些。

吃过饭,任美华出来见儿子,关心地问他:“晚饭吃过了没?”

褚煦梁撒了谎,他根本就没胃口也没心思来管自己。

房间里褚建军又在抱怨病床的调节按钮不好使,妻子才离开一会儿就叫嚷着喊她的名字。任美华一脸无奈,嘴上应着:“马上来。”他妈妈就是这样,任劳任怨地伺候了他爸几十年。

褚煦梁只得说:“妈,你也保重身体,我明天再过来。”

任美华掏出钥匙来,说:“回家休息吧,你房间妈妈一直都收拾着。”

褚煦梁看着那柄熟悉的金属钥匙,最终摇了摇头。“我还是住酒店吧,方便一些。”

任美华抬眼看了他一会儿,自己教导大的儿子哪儿哪儿都是好的,却每每在人生大事上不肯遂了他们的意,弄得一家人到了如今这个局面。她忍下眼泪,没有坚持,转身进了屋。

江新年之前在微信上就问过褚煦梁他父亲住的是北京哪家医院,褚煦梁那会儿忙着交钱取药回了他之后根本没有深想,直到江新年出现在自己面前。

褚煦梁当时正坐在医院住院大楼下的一张木头长椅上,脚边立着自己黑色的飞行箱和过夜袋。树梢仅剩的几片枯叶被寒风毫不留情地刮落,踩在脚下发出沙沙的脆响。褚煦梁抬起一双疲惫的布满血丝的双眼,下巴因为新长出的胡茬而呈一种淡青色,指尖还夹着一支没燃尽的香烟,明明灭灭闪烁在北方早暗的冬日黄昏里。

这就是江新年看到的画面。

在他眼里褚煦梁一向是衣冠楚楚游刃有余的,江新年还从来没有在他梁哥脸上瞧见过如此落寞颓唐的神情,更别说对方还衣着单薄地坐在这里吹冷风,好像是故意要让他心疼一样。

可江新年知道不是,褚煦梁根本就没料到他会来。

江新年二话不说拉开自己带的行李箱,从里面抖落一件长款厚羽绒服出来披到褚煦梁身上,然后飞快地抽走对方指尖那半截香烟,送到自己嘴里狠狠吸一口。

“伯父怎么样?”江新年没有多说,只问了这一句。

褚煦梁愣过之后紧了紧身后的衣服,放缓语调似乎又回到自己惯常的状态。“肺部感染得不严重,挂几天水的事。”

江新年想起从前听到过的只言片语,知道褚煦梁的父母同他有着隔阂,既然对方父亲病情不算严重,那褚煦梁先前呈现出的那种破碎感就只能是来源于父母的态度。江新年估摸着今天他梁哥应该是受了大委屈,心疼之余又有些开始埋怨起自己还未打过照面的老丈人。

“你吃饭了没?”同江新年一样,褚煦梁也没有多余地去问你怎么跑北京来了,他知道对方的心意,就如同江新年懂得他。

“没,饿死了,陪我去吃点儿。”江新年说的大实话,他着急赶飞机中午就随便买了个三明治对付,下午的航段又不提供机上餐食。到了首都机场之后他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北京的晚高峰真不是开玩笑的,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出租车足足开了俩小时。

褚煦梁把自己的飞行夹克脱下来换上江新年给他带的羽绒服,又捉了江新年身侧的手一起塞到自己暖和的衣服兜里。

他们一人推着一个箱子并肩走在北京冬日萧索的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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