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

早上八点的闹钟按时响起。

今天有早课，还是专业课，教授是个死板的，很严，谢扬不敢迟到。

可他因为昨晚失眠，没有睡好，到现在还睁不开眼。

脑袋沉甸甸的，有种睡眠不足的疼痛感。

昨晚谢扬一直想着祁绪的事，辗转反侧，好不容易熬到三点多才累得睡着了，结果一整晚都在做噩梦。

也许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梦见祁绪知道他的网恋对象是自己之后，对自己更加厌恶，连身边的人都开始远离他。

他陷在梦魇里，着急，却无法解释，也没办法醒来。

直到闹钟响起。

谢扬把闹钟关掉，时间还早，他打算再睡一会。

叮——

手机震动和系统信息的声音把他再次吵醒。

谢扬睡眼朦胧地看着状态栏的提示信息。

系统：您有一条新的好友申请。

谢扬心里咯噔一下，惊醒过来。

他有种很强烈的不好预感。

看着微信通讯录新增的那个小红点，谢扬不敢点进去。

他微信好友不多，只有三十几个，大部分都是以前的同学。

连他现在升学读大一，都没有几个同班同学，哪会有什么人加他。

谢扬心虚地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熟悉的小猫的头像。

申请理由只有简单一句：我是CX330。

这是系统自带的信息。

完了。

谢扬紧紧绷着的那根弦线一下子就断开了。

祁绪找到他了。

祁绪知道他是焦糖布丁了。

而且他看起来很生气。

谢扬没敢通过他的好友申请，直接退出了微信，拍了拍胸脯，他现在的心跳加速，脑海里全是不好的念头。

祁绪是不是要找他算账了。

他这么温柔的人，应该不至于要打他一顿吧？

不对。

对他温柔的是CX330，不是祁绪。

谢扬已经顾不上难过了，他现在想的是，祁绪会不会明天去课室逮他。

他请了四天假，今天周五有早课，他有些后悔早知道就多请一天假了。

经管系离计算机系也不近，祁绪应该不至于堵他吧。

像他这样性格的人，应该不屑于做这种事。

谢扬强行安慰自己。

其实那封信里面他把话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祁绪为什么还会想着找他呢。

既然能找到他的微信账号，那应该是能查到他其他信息了，包括他的照片。

那也应该会把他认出来才对，他们又不是完全没见过。

他稍微一查就知道自己跟他是同一所高中的。

谢扬呆坐在床上，没睡好的脸色看起来很苍白，一大早又被祁绪吓了吓，脸色更难看了。

苏淮看他脸色很不好，担忧道：“小谢你昨晚没睡好吗？”

谢扬点了点头。

苏淮因为昨晚熬夜和祁绪聊了几句，后来又看了一晚上的小黄书，磨蹭到四点才睡着了。

他的脸色也有点糟。

想到昨夜他“不小心”把谢扬卖了，苏淮就止不住地心虚。

看祁绪的样子，不出意外很快就会来找谢扬了。

苏淮带着同情的目光看了一眼谢扬。

网恋前男友找上门，应该会被……

这时候，原本在床上坐着玩手机的席锐突然“卧槽”一声，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宋星宇：“干嘛了？”

席锐：“老祁一大早给我发信息，他怎么突然诈尸了？”

宋星宇：“他找你了？”

席锐：“他忽然问我今天课程表。”

宋星宇：“他问你课程表干嘛？”

席锐：“我也不知道啊。”

听到这里谢扬整个人都有些僵硬，心里乱糟糟的，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差点一脚踩空从护梯上摔了下来。

幸好是苏淮及时扶了他一把。

苏淮：“你没事吧？”

看把孩子吓的。

要是谢扬知道自己把他卖了，可能现在就要计划跑路了。

谢扬摇摇头：“没事，谢谢。”

苏淮心想：可怜见的，祁绪有这么吓人吗？

谢扬心绪大乱，没注意到苏淮看他的目光有些怪异。

年末最后几天，天气更冷了。

外面还飘着雪花。

谢扬刚出宿舍就被一股冷风直击面门，冷得他赶紧后退一步，把宿舍的门重新关上，戴好帽子和围巾，才走出了宿舍。

他原本是不喜欢戴围巾出门的。

但是他忽然发现宽大的围巾能挡住他的脸，他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像颗球一样，这样祁绪是不是就认不出来是他了。

他心里还怀有几分庆幸。

祁绪问的是席锐课程表，或许他们只是想要约着五排一起打游戏。

问个课程表什么的也代表不了什么。

谢扬只能这样想了。

他不敢登录微信，也不敢加祁绪好友，索性把手机关机，认真听课。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感觉周围有一道目光盯着他。

谢扬也不敢抬头看，把自己的脸藏在帽子里，低着头看路。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苏淮隐约觉得接下来可能会迎接一场腥风血雨，祁绪自然问了席锐他们的课程表，那就代表他今天一定会来找谢扬，他还是快点溜吧，顺便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自己解决。

他让夏桁来接自己去吃午饭，告诉谢扬下午没课，他要和夏桁去约会。

谢扬点点头。

他原本抱着忐忑的心情来上课，但是因为上课认真听讲，渐渐地沉浸在老师知识的海洋之中，把事情给忘了。

这个点饭堂是高峰期，要排很长的队伍，他干脆留在课堂做作业，错开人群。

等课室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谢扬伸了一下懒腰，抱着几本书从课室后门离开。

他刚走到楼梯拐角，就被一把拽入，把他带到楼梯道的阴影处。

抓着他的人力道很大，谢扬懵懂地看着来人。

“抓到你了。”

待他看清阴影下的这张脸之后，谢扬心跳漏了一拍。

他的双眼瞪得圆圆的，瞳孔放大，表情十分震惊。

“祁、祁绪同学。”

祁绪双手撑在墙上，把他困在双臂之间。

两人此时靠得极近，祁绪低着头，视线黏在他的脸上，像是要把他的眉眼一寸寸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的小辅助。

和他想象中的样子差不多。

他曾经觉得小辅助或许跟蛋糕店的小店员一样，长得那么乖。

没想到他们原来是同一个人。

只是今天的小辅助没有戴眼镜，显得更可爱了。

谢扬的双眼又圆又亮，现在就像受惊的小鹿，抱着怀里的书本微微用力，紧张地看着祁绪。

好乖。

祁绪打量了一眼他今天的穿着，很满意。

就是小辅助的脸色很不好，还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

谢扬被他灼灼的目光吓到，心跳得极快，他忍不住再度开口：“要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谢扬看着他的手臂，试图从底下穿过去。

还未等他成功逃离，被祁绪拦下来，把他重新锁在他双臂下。

谢扬抿着唇，不敢抬头看他。

祁绪盯着他苍白的唇色，敛去眼底的潮涌，声音淡淡的，听不出起伏：“为什么要分手？”

谢扬咽了下口水，他从未被祁绪用这样的目光打量，除了害怕更多的是紧张。

他忐忑地开口，声音充满了慌张：“同学，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他下意识地就想逃避和隐瞒。

祁绪轻轻叹了一声。

“谢扬。”

“我没答应分手，我们就还不算分手。”

谢扬猛地抬头看向祁绪，神情惊愕，随后又低下了头，在垂眸的那一刻，他就红了眼眶。

他微微张开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也不懂，为什么祁绪会来找他，而不是接受他的建议，选择好聚好散。

祁绪目光落在他的发顶，眼底荡漾着化不开的浓墨：“你为什么会觉得我知道是你之后，我们就一定会分手？”

连机会都不曾给他。

凭什么，他就这样被随随便便宣判了死刑。

谢扬的泪水在眼眶打转，克制着悲伤的情绪，努力让声音保持平和：“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对不起，如果这件事让你觉得难堪，我不会对别人说，也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你可以当作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祁绪再次听到这句话，无奈开口：“你到底什么时候听说的，我不喜欢你？”

明明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在向小辅助表达他的爱意。

怎么他一知道自己是祁绪之后，就选择性忘记了？

谢扬抿唇，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祁绪略带不满地看他一直低着头，伸手轻轻抬起他的下巴，感觉指尖一片湿润。

结果看见谢扬双眼通红，满脸泪痕。

苍白无血色的脸，似乎被他忽然的触碰吓到，还带着几分惊讶的目光。

像无数跟针刺在心脏，祁绪心疼地凑近他，拂去他的泪水。

“哭什么？”

“我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祁绪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捏着他的下巴，虔诚又温柔地在他薄唇下落在一吻。

“谢扬。”

“这样对我不公平。”

谢扬被这一吻吓得松开了手，怀里的几本书掉落，砸在他的脚上。

他和祁绪接吻了？！

他脑海里充斥着刚才祁绪吻他的那一幕。

想到这里他甚至有点腿软，顺着墙壁要滑下，祁绪及时搂住了他的腰。

祁绪不是不喜欢男生吗？

对着他这张平平无奇的脸也能吻得下去吗？

他不会觉得恶心吗？

谢扬心绪凌乱，连话都说得糊里糊涂的：“我是gay，你不是讨厌gay吗？你不觉得我恶心吗？”

闻言，祁绪眉头拧紧，看着他紧张到泛白的指尖，低头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止想要和你接吻呢？”

谢扬怔了一下，顿时读懂了祁绪的意思，一瞬间，他的脸上布满了红晕，连耳朵都染了一片绯色。

就像一颗熟透的柿子，香甜软糯。

祁绪没想到他会这么不禁逗，勾了勾唇，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低声一笑：“我喜欢你，那我也是gay。”

谢扬脸上的热意持续高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楼道口传来一阵打闹声，还有脚步声，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谢扬像受惊的小猫，挣扎着要逃开他的怀抱。

祁绪直接搂住他的腰，把他抱在怀里，帮他把帽子盖好，严严实实地遮住了他的脸。

谢扬的力气很小，挣扎无果，只能任由他抱着。

他们俩站在阴暗的楼道，看不清他们的脸，只以为是一对恩爱的情侣。

几个路过的学生看见之后，面面相觑，小声嘀咕几句便走了。

经过他们一打岔，谢扬也渐渐地回过神来。

他推开了祁绪的怀抱，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朝祁绪说道：“我们不合适，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也不想浪费你的感情，我们之间注定没有结果的。我们之间有着明显的差距。”

祁绪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背景，他这样优秀的人。

而他只是站在社会底层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

他们之间的阶级差距，他永远无法跨越。

如果注定会分开，他宁愿这份感情从未开始过。

他怕他会太过贪心，到最后闹得无法收场。

谢扬抬眸看着他，轻声说道：“我们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我们不可能会在一起的。”

祁绪微微挑眉，扬唇一笑：“宝宝，你是在想我们的以后吗？”

谢扬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祁绪摸了摸他柔软的发丝，笑道：“我们什么时候差距大了，读高中的时候，三年来我排第一，你排第二，我们之间能有什么差距？”

谢扬抿唇，小声说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祁绪：“和我签意定监护，或者我们到国外领证。你想要哪个？”

不管是意定监护还是国外领证，这几个字的信息量都把谢扬砸晕了。

谢扬：“你说什么？”

祁绪：“我的父母思想开明，支持我恋爱自由，无论是男是女，他们都不会有意见。”

他的父母并不会干预他的人生。

谢扬垂下眼眸，其实他到现在还有一种梦幻般的感觉。

他追着祁绪的身后，两年半，八百多天。

从没想到祁绪会回头。

他甚至不敢幻想他会和祁绪谈恋爱。

祁绪说喜欢他，他都觉得那是不真实的。

谢扬：“我知道你可能是受了我们谈网恋的影响，也可能是因为焦糖布丁甩了CX330让你一时间释怀不了，我们现在彼此都对这件事有些冲动。可能你更喜欢是网络上陪你玩游戏的焦糖布丁，一旦你冷静下来，可能你会对现实里的谢扬失望。”

小辅助只是他其中一个身份，也只是他所有的一部分。

他并未向CX330展现他的全部。

等他冷静下来之后，说不定会觉得失望。

会对这样的谢扬感到失望。

会对这份感情感觉厌烦。

这不是谢扬愿意看到的结果。

他承受不起。

祁绪被他一番言论气得笑了：“我喜欢的是小辅助这层身份下的你，而不是网上一组游戏数据的你。”

至少，目前在他所了解到的不管是小辅助，还是谢扬这个人，都是他喜欢的类型。

谢扬对自己很没有自信。

哪怕是刚才那一吻，都没法让谢扬完全相信祁绪喜欢他这个事实。

他喜欢祁绪太久了。

也受过太多的挫折。

他很难相信这样闪闪发光的人，会喜欢他这样一个平平无奇毫无亮点的人。

在他心里，他还是觉得祁绪只是因为一时间接受不了被他分手的事实。

谢扬：“对不起。”

他的双眼氤氲水雾，眼泪划过脸颊。

祁绪心疼地蹙着眉。

他知不知道，即使满脸委屈，也掩盖不住向他流露的爱意。

祁绪舔了舔唇，捧着他的脸，一点点擦去他的泪水。

他还怎么舍得放开谢扬的手。

太乖了。

连哭都这么乖，这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