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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伴星引力 文盲土拨鼠 2763 2024-05-22 16:13:21

今年春节来得早,我和池易暄十二月底回的家,呆到一月下旬才离开。

妈妈因为身体情况特殊,不好走亲戚。家庭群的视频一开,九个小窗口里聚满了笑脸,吵吵嚷嚷地喊自己的家人来到屏幕前,祝福彼此新年快乐,再祝妈妈身体健康。

春晚在客厅电视机上播放,妈妈看了一会儿就去阳台上收衣服,我主动去帮她。

玻璃窗上贴着新剪的窗花,如镂空的红月亮,妈妈取名为《花好月圆》。她将晾干的毛衣取下来,一边叠一边问我:“白意,你在那边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人啊?”

“没啊。”

“还说没有,脸都红了。”

“那是阳台上冷,冻的!”

她捂着嘴笑,不忘回头瞥一眼身后,压低声音,“你告诉我吧,我帮你保密,保证不和他们说。”

心中的鼓点杂乱地敲了起来,我偏过头不去看她,她可能将我的回避理解成了害羞。

阳台上两根晾衣架,一根高,一根低。我将挂在高的那根上的围巾取下来,迅速叠好,再去取下一件。

余光瞄向客厅,爸爸和哥哥围坐在塑料大菜盆前,受妈妈之命埋头择菜。池岩弄得满头大汗,池易暄挽着袖子坐在他旁边,发现他摘得太粗糙,就把他扔到菜篮里的菜再捡出来。

看了一会儿,我发现爸爸的工作质量着实有点低,每三根里面池易暄都要挑出来一根重新择。

池易暄似乎发现我在看他,朝我看了过来,打招呼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绿叶菜。

我喃喃道:“妈妈,我爱上了我最好的朋友。”

他是全世界离我最远、又离我最近的亲人,是我无话不谈的好友。

是我不可分割的另一半。

“我们都会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她踮起脚将三角衣架取下来,“我跟易暄的爸爸一开始也是好朋友,我俩出门约会,他每次都骑一个多小时的自行车来接我。有一次他们单位发了电影票,去了以后说设备故障,没看成,他就坐在影院门口听我讲了同事两小时的坏话。”

她告诉我:我们都会和最好的朋友在一起。

·

回程的那一天,爸爸妈妈送我们到小区门口,我们在上出租车之前分别。妈妈先来搂我,再去抱池易暄,两只手隔着外套从他的肩膀,摸到手臂,让他吃好一些。

“下次回家,我要看到你胖一点,知道不知道?”

池易暄笑着点头:“明白!”

到达候车厅,我去小卖部买了两包泡面,然后和我哥找了个空位坐下,剥开妈妈为我们卤的茶叶蛋。

走之前都说了不用带吃的,她非要在我上出租之前将卤蛋塞进书包两侧装水的侧兜里。

和爸爸妈妈道别固然伤感,可我对今天期待极了,我们安排得很满:到站以后先去拿新家的钥匙,再去家具店。家具送过来还需要时间,在那之前我们打算先把床垫扛回家,放地板上凑合几天。

高铁上我告诉我哥:“黄渝又来联系我了。”

“为什么?”他放下叉泡面的塑料叉。

“可能是CICI的业绩一般吧,他想请我回去,开的条件还和原来一样。”

“又要喝酒吗?”

“不用、不用,他明确说了不用。”

黄渝说我不喝酒时脑子特灵光(可能在他看来我上次被揍是喝多了发酒疯),所以求我千万不要再喝了。

“那你想去吗?”

“可能吧,工资比送外卖要多,还起贷款也会轻松点。”

苦尽甘来,池易暄有了新工作,我也能重回CICI。

小动物们也不再和我说话了。小猫变回了小猫,小鸟变回了小鸟。

今年是个暖冬,树枝抽芽,春日迫不及待。

从高铁站出来,积雪薄薄一层,暖阳再照上半天似乎就能融化干净,除了有乌云在低空盘旋,像要下雨。

池易暄将奥迪还给了前公司,现在新公司还未入职,我俩没有交通工具,就拎着箱子坐地铁去领取了新家钥匙。

从中介办公室出来,果不其然下起了雨,好在不算太大。池易暄将钥匙收进了他的口袋,可能这就是而立之年的男人吧,他眼里没有我那种狂喜的劲。

没带伞,但我拖着行李箱,脚步轻快像要起飞。

如果此刻妈妈在就好了,我想要和她分享这一份快乐。雨雾蒙蒙,为我们打光。我和我哥讲,等妈妈身体恢复一点了,就邀请她过来看一看我们的家。

“近几年不可能吧。”池易暄淡淡地说。

“为什么?”

“医生不是说,移植后一年非常关键,不能复发;移植后三年免疫系统才算基本恢复;移植后五年没有复发即为治愈。”

“那就等五年以后妈妈治愈了再来呗?”

我哥可真扫兴,和妈妈的医生一样絮叨。复查时医生的嘱咐我记都记不完:要按时服药、不要累到;要遵循预防措施、避免在太阳下暴晒、避免乘坐交通工具……

“最重要的是什么?”医生向妈妈提问。

她像个学生一样积极回答道:“心情要好!”

“对,心情要保持好!”

“我每天都很高兴。”她说完回头往池岩肩膀上拍了一下,“听到没有?你少惹我生气就行!”

池岩“嘿嘿”讪笑两声。

走了没一会儿,雨势忽然大了起来,我提着行李箱要往前跑,我哥的脚步却始终很慢,像是提不起力气。我回过头,看到他在雨中停了下来。

“干嘛?你想生病啊?”

我又拎着箱子“蹬蹬蹬”跑回他身前。

“就走到这里吧。”池易暄停顿一下,声音像飘在空中,“我们就走到这里吧。”

雨打在我脸上,压低了睫毛,弄得我不得不稍稍眯起眼睛。我困惑地望着他。离家还有好长一段路,再不快走的话,一会儿可就得淋成落汤鸡了。

我牵起他的手腕要带着他向前跑,他却将手抽了回去。

笑还僵在脸上,我将手贴回裤缝边。

其实第一句话我就听懂了。我不想听懂。

“你在说什么?”

他是只沉默的影子,立在雾蒙蒙的雨中。

我不想听懂,不想做最了解他的人,不想被他一句话就激到胆颤。

“妈妈好了不是吗?妈妈的病好了,妈妈恢复了。”

我像个学语的孩子,重复拼凑同一个句子。

“妈妈好了,为什么?”

一切都可以恢复如初,不是吗?

池易暄的眼神是那么沉静,只消一眼我就知道他下定了决心。可能他从见到妈妈的那一刻起就想好了,可能她向他夹菜、可能我们晚上睡在同一间屋子里时,他都在内心排练这一天的到来。

与我计划新家家具的摆放时、与我躺在样板房的大床上幻想卧室的采光时,你就想好要和我说再见了吗?

和我拥抱、接吻时,你都在幻想与我分别吗?

三十岁的生日愿望,你许得比生日歌还要久。哥,那样漫长的几分钟里,你在想什么?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居然从未察觉。

可是哥,如果你下定了决心,为什么不敢看我?

“哥你不要我了吗?”

乍现的闪电刨开沉重的乌云,雨顺着池易暄的额角往下淌,压低了他忧郁的眼睛。

我想不是他不想,是他不可以。

妈妈和哥哥我都无法舍弃。池易暄总是有可怕的洞察力,他替我做出了选择。

别走啊,求求你不要走。可是为什么说不出口?说点什么吧,白意,说点什么吧,说点什么都好。

为什么讲不出道别的话?或许是因为我在做梦,可梦是人潜意识的反映,我知道这一天会来。

我知道这一天会来,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将眼睛闭上。哥,你也是尽力将它延长至最后一刻吗?

延长到我们走下高铁、延长到我们接过钥匙。直到雨落下来的前一秒,我们都还牵着手。

这是他能做到的最大的温柔。

这是我们能走到的最远的一步。

没有关系,我已经赚到了不是吗?我哥从我二十四岁陪我走到了二十七岁,是我赚到了。

是我赚到,为什么还会流泪?

“你怎么那么爱哭?”

告别的舞步那样沉默,大雨将池易暄浇湿了,他的眼角带着笑,温情与爱意是那样熟悉。

“爱哭鬼。”

他的手指点在我的眼角,眼泪混着雨,顺着他的骨节往下淌。

“按时吃药,好吗?别喝酒了。”

我的脖子被无形的手掐住了,几近窒息,所以只能点头。努力撑开眼皮,我用力去看他,他的外套被雨淋湿了,手肘弯折时衣服上有褶皱的纹路,脚上穿运动鞋,鞋带是白色。

帽衫的松紧绳是灰色,一根打了结。

头发是黑色,眼眶是红色。

他的笑脸是那么真切,眼泪与他多不匹配,却从他眼中滚落,一颗接一颗。

“你这样我会伤心。”

我又努力点头,向他保证我不会伤心。

池易暄笑了一下,嘴角边漾起一个小小的括弧,好像在说他不相信。

他朝我伸出双臂,像过去三年间那样,唤着我“白小意”时略带狡黠的模样,等待我落入陷阱。

我是他的小狗,他知道我总会向他狂奔而去。可是今天我跑不动了,所以他靠了过来,他抱着我。

“被你爱过,我没有遗憾。”

我闻到他发梢上的余香,还是过年时妈妈为我们买的香波。

哥,以后谁陪你一起淋雨呢?

他的手臂松开了我,撕裂了我。脚尖在我这儿无声地掉头,越走越远,变成雨帘下一只孤单的影子,直至与周围的景色融为一体。

雨声磅礴,像子弹。我听不见自己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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