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闻的空气, 湿粘的地面，狭窄的小巷。
这一切对小一来说是无比熟悉，这是他带着弟弟妹妹们生活了好几年的地方, 还真是从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不过小半月，他就再难在这里待上片刻了。
大黑矫健地越过流着恶臭腥水的坑。妍珊町
熟练找到最佳落脚点，而后在一处小屋门前停下, 这里和之前小一几个居住的破庙不同，这里更为宽敞些, 不过到底也好不到那里去。
小一从大黑背上下来, 捏着拳头，大黑在他身边，他不用害怕。
大黑叫了两声, 里面就传来了动静, 还有些声音。
“我听见狗叫了！不好，是不是它们又过来抢东西吃了？快出去看看！”
几个毛头小子拿上木棍就冲了出来, 一个个气势足得很。
可是在见到大黑那一刻，个个都哑了炮，往后退了两步, 显然还记得大黑曾经带来的压迫感。
再看到大黑身边的小一时, 更是惊讶, 有些认不出小一了一样，盯着瞧了许久。
“你是......小一！？”
“还真是, 又、又来干嘛？你不是过好日子去了吗？”
“难不成被赶回来了？”
这群小子就是当日被教训过的几个大乞丐, 三兄弟, 分别叫大毛、二毛、三毛。
当初不小心把小六推进河里去的就是大毛。
小一板着一张脸：“我有一件事找你们, 要是办好了，我有钱，能叫你们吃顿好的。”
他拿出田玉之前给他的那个钱袋子，让三兄弟听了个响。
几人耳朵都竖起来了，真是钱！还是一小袋子，估摸着都能有个一两百，不止能吃顿好的，能买些旧衣裳、旧鞋子，还能做好多事儿。
大毛有些坐不住了，不过他还有些怀疑：“这钱你是哪儿来的？莫不是......若真是这样，我们可不敢接这样的活儿，有命拿，没命花。”
他神色古怪，小一知道他在想什么，抬高了下巴，似乎想炫耀一番：“这是我阿么给我的零花钱，干净着呢！”
三兄弟眼热极了：“那些大老爷们还真把你们当自己的孩子养啊！你们命可真好！”
他们很羡慕，不过也不敢再打其他的小心思了，真真是由衷感叹一句，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有这么好的命......
小一也不想和他们说太多：“行了，这钱是干净的，你们放心吧，这活儿到底干不干，不干我就找别人了！”
大毛立即开口：“干干干！你有啥事啊，能用的上我们，尽管开口。”
小一跟着凑过去，在三人耳边说着他的计划。
大毛被他的胆子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你疯了！？这要是被抓到了，可是要命的！”
小一面上也很是严肃：“我知道这事儿有些冒险，但是收益和风险都是对等的，事成之后，不止这两百钱，等我以后长大了能干活了再给你们一两银，你们也看到了，我阿么和阿爹都很喜欢我们，也会给我们找夫子，以后我学成了找个活儿那还不是轻轻松松？”
一两银，他们三兄弟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大毛有点犹豫，如果有那么多的话，他和二毛再攒攒，说不定以后还可以送三毛去学堂。
就是不知道学堂会不会收小乞丐。
小一没有催促，任由他们思考，这确实有点冒险了。
而此时的三毛却盯着大黑，眼睛有点发亮，大黑实在是好威武，哪怕之前被他吓唬得再惨，三毛还是很喜欢大黑的。
想摸一摸，如果可以的话，能骑一骑就更好了，他的手有点痒。
大黑一直都站在小一身后，默默盯着那个暗搓搓不停靠近的小孩，瞧着有些近了，就自己往旁边移了一点。
三毛被嫌弃了也只好笑笑又缩回手来，背在身后，站回原地，他比小一大不了多少，不过很会看人脸色。
大毛看得有些辛酸，随即点头：“我们答应了，不过我还有个小要求。”
计划能顺利进行，小一也有些高兴，对于大毛的小要求，也不以为然：“你先说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答应你。”
大毛有些扭扭捏捏：“事成之后，让三毛摸摸这条狗吧。”
原以为他们会多要些银钱，小一扭头看了一眼大黑，再转身：“这个我不能答应，它叫大黑，若是它同意你们摸它，那就没问题。”
三毛很开心，当即就凑到大黑面前去嘘寒问暖的，好不殷勤，大毛二毛瘪了瘪嘴，不过只要三毛喜欢，那也没什么，也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商量细节了。
四人一狗一同进了这间小屋。
小屋是三兄弟的爹死前给留下来的，是他们唯一的家产，也是唯一的避风港。
屋里也是破破烂烂的，甚至因为三兄弟不太会打扫，比小一他们以前的破庙都还要脏一些，都没处落脚。
小一面不改色找到一块地方，用手扫了扫灰尘就坐下了，还给大黑也找了一块。
三兄弟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
大毛率先开口：“小一，你为啥要去狗头哥的地盘啊，你不知道狗头哥可凶了吗？要是万一被抓到了咱们可就没命了！”
“既然你们已经答应帮我了，那就不能反悔，你们现在发誓，发完了我再告诉你们。”
小一还是有几分警惕，有神明为证才好些，三兄弟无奈又只得照办，直到小一都满意了才开始进入正题。
“我怀疑狗头哥在偷偷卖人！”
！！！
大毛一把捂住小一的嘴，满脸惊恐：“你！你怎么知道的！？”
他手上的气味不好闻，小一急忙拍了拍他，示意放开，大黑也警惕起来，大毛这才松手，跟着也再次询问：“你怎么知道的！？”
大毛脸上是从没有过的严肃，就连二毛三毛都没见过，还有几分吓人，但是细细看就能发现，只是纸老虎罢了，明明手都在发抖。
小一丝毫不怕他：“你知道些什么？”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
这是小一意料之外的，大毛居然把他往外赶。
“你不要钱了？”
大毛心中很是纠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你根本就不知道，狗头哥要是知道了你知道这事一定会找人打死你的！死了都是痛快的，就怕生不如死啊！”
“那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我？”
小一有点生气了，莫不是大毛把他当猴耍？
大毛苦着脸：“我还以为你是想知道些其他的消息，没成想，一上来就是个炸弹，这让我怎么接？”
“总之一句话，你到底干不干，若是不干了，钱也没有，大黑也别想再让三毛摸，最重要的，你们刚才可都是发过誓的，出尔反尔，可是要天打雷劈的！”
“你！”
大毛没想到这小子这么精，难怪要先哄得他们发了毒誓才肯继续说。
三毛虽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但是他想着大黑也帮腔道：“哥哥，大黑！”
事已至此，若是为了二毛和三毛，冒一次险也算不得什么！
“行了，坐吧，这事儿也是我偶然间发现的。”
早些年大毛二毛和三毛都是在狗头哥手底下做事乞讨的，那时的三毛和现在的小六差不多大，雁回镇周边的好些个小巷都是他们的地盘。
中心地带是不敢去的，那边有李钱两家，眼底揉不得沙子的贵人，他们是不敢上去污了贵人们的眼。
狗头是被人赶到这边来的，具体是因为什么，众人不得而知，他诡计多端，很是狡猾自私，不过在这里生活下去，几乎人人都是如此。
大毛那会儿不懂事，爹娘的早逝，让他和两个弟弟一直都浑浑噩噩的，不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对于狗头很是崇拜，每每吩咐交代干些杂活也是跑得最快的，日子久了也就得到了狗头的注意。
正好有一回，狗头手底下人又莫名其妙少了几个，他没时间去追究，手下的这批货要及时送出去，就交代了大毛。
大毛第一次受这样的委托，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他把二毛三毛留在家里，三毛还小需要人照顾，不好带出去，也就留二毛在家。
货物全在箱子里面，一路上大毛都很警惕，生怕给搞砸了，可是越紧张越容易出错，他尿急了。
左右看看，没看见人，于是他急急忙忙把货物藏到一边，然后自己找个地方解决生理问题。
就这会子，他突然听见了两人谈话的声音。
“你看见了吗？狗头哥这批货可真正啊！哈哈哈哈！”
紧接着是另一个猥琐男人的回答：“可别提了，还挺泼辣的，好像是从什么村给拐来的，下回啊让狗头哥再去这村里逛逛！”
大毛楞在了原地，这两人的声音好耳熟，期间还提到了狗头哥。
他打了个寒颤，马上就要把货物送到了，他应该再快点的，可是鬼使神差的，大毛揭开了遮盖货物的油布。
整整齐齐的长条形箱子，一阵风吹过，大毛耳边似乎传来了哭泣声，他有些害怕，他捡起油布，愣住了，周围阴森森的，就在这时，刚才的两人已经发现了他。
“你给我过来！狗头哥说来送货的小子就是你？”
其中一个对着大毛凶神恶煞的，另一个倒是笑笑，还拍了拍大毛的肩，让他别在意。
大毛什么都不敢说，木讷的点点头，似是有些痴傻的模样，难免有些无趣。
两人也不再理他，随后就把这批“货”推走了。
肩上似乎传来寒意，哪怕刚才那人笑的再和善，大毛都觉得好假，好恶心，他好想吐。
他抖着身子不敢再看过去只想离开这个地方，莫名的力量驱使他最后一个回头。
远处的河堤，稀稀拉拉的芦苇草丛，一件件“货物”从木箱里被抬出来，不知道还有没有气息，不知道要送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