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戚的绷带每天都需要更换。
等到晚上九点, 管家离开后，秦戚便将渗染着血迹的绷带拆了下来。
已经过了一周的时间，左臂的伤口不仅没有痊愈的趋势, 甚至还变得越发严重, 血肉模糊的皮肤狰狞可怖。
这明显不正常。
其他元帅的骨测伤口不能说完全治愈, 却也已经在各种药剂的帮助下止血结痂，根本不会像秦戚的手臂这样不仅没有痊愈的趋向，反而愈发严重。
溃烂的皮肉周围隐隐泛着青紫色。
光是看上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秦戚垂眸注视着伤口，在心底评估伤口愈合的时间。
人类的身体不足以支撑破片强大的能量, 只是伤口溃烂已经足够幸运。
正想着, 房门忽然被敲响。
现在已经九点半，这个时间一般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元帅，我可以进去吗？”
熟悉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一般少年在离开后很少会折返回来, 现在突然敲门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
秦戚的目光扫过地上的绷带。
从他受伤后，亚肖就一直想要承担更换绷带的任务, 一开始秦戚就没答应，那点小伤不需要太过在意。
而等吸收过碎片后, 秦戚就更不会让亚肖来为自己更换绷带, 按照少年的性格, 看到伤口只会为他担忧。
没有必要。
“进来吧。”
秦戚束紧手臂的绷带, 又立刻将袖子拉下来, 冷静地出声道。
原本拆下的旧绷带也被他处理干净, 看不出半点痕迹。
亚肖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只看到秦戚在处理文件，表现的很正常。
不过空气中弥漫的血气仍然能被嗅觉灵敏的恶魔捕捉到。
“怎么了？”
秦戚看着亚肖站在门口, 淡淡地问了一句。
“没事。”
亚肖摇了摇头，他的蓝眸望向秦戚, 心中了然，反派的伤口应该比之前严重许多，这件事他一直有所猜测，只是刚才更加确认。
亚肖停顿了一下，继续道：“我带了恢复的药剂，想给元帅治疗一下伤口。”
本来他还打算靠着鸦步的马甲，悄悄进入秦戚的房间取走一点血。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消了，反派吸收碎片后，实力有了很大的提升，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悄无声息地取走反派的血根本不可能。
思考半天后，亚肖决定继续以更换绷带为理由，获得反派的血液。
“不…”必。
秦戚拒绝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亚肖声音清冽地道：“元帅，我的嗅觉很厉害，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着血气。”
这是亚肖第一次明确点出反派隐瞒的伤势。
秦戚指尖微顿。
他看了眼亚肖，少年白皙的手指拿着什么东西，应该就是对方刚才说过的药剂，似乎是担心他拒绝，少年略有些紧张，攥着药瓶的手因为用力都有些泛白，向来灿烂的蓝眸也透出几分担忧。
管家是离雇主最近的人。
秦戚一直在避免让亚肖发现自己的伤势，可目前来看，他做的并不成功。
已经被察觉也就没有掩饰的必要。
秦戚薄唇微抿，半晌之后，他伸出胳膊，将袖子拉上去露出绷带。
亚肖本来还准备了一大堆话，还没说出口，看到秦戚的举动，眼睛不自觉弯了弯，抬步走到秦戚身前，替他拆下蹦带，一边在嘴里解释自己药剂的功效。
“你是什么时候察觉到的？”
秦戚低头看着亚肖黑色的发旋，少年拆绷带的时候很专心，连呼吸都轻了许多。
“一开始只是猜测，刚才才确定。”
亚肖说着拆开了秦戚的绷带，在看到男人胳膊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时，他下意识地压了压唇角，有些不高兴，当然，此时的亚肖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
秦戚看着安静的黑发管家。
少年似乎没有询问的意思，仔细地将药剂一点点抹在伤口上，不轻不重的痒意顺着手臂的伤口钻入心脏，秦戚眼底情绪微沉，喉咙有些发紧。
房间弥漫着草药的清香。
时间在这一瞬间仿佛都静了下来。
“下一次，元帅可以继续让我帮你处理伤势。”
等再次换好绷带后，少年抬头看向秦戚，说话的语气带了些执着，一眼望到底的干净眼神，直接撞进了秦戚的心里。
秦戚呼吸忽地有些乱，他错开视线，闷闷地嗯了一声。
亚肖满意了，他站起身指了指门笑道：“有什么事情元帅直接吩咐我就好，晚安呀。”
快要到元帅休息的时间了，伤患就应该好好休息才能尽快痊愈，亚肖记得人类受伤后必须要小心对待。
门打开又关上，秦戚绷紧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
——跟亚肖相处是一件愉悦的事，但有时候少年的直白也是一种折磨。
另一边，亚肖在给秦戚抹完药回到房间后，直接将手中顺过来的绷带交给了系统。
“辛苦四叔了。”
亚肖的语气带着几分笑意。
绷带崭新洁白，应该才换上不久，然而上面已经渗有些许暗红色的血液，足以看出秦戚的伤势有多严重。
【好的宿主。】
系统接收到绷带后，直接将它放进了检验系统。
亚肖盘腿坐在床上等着检验结果，身后的尾巴左甩一下右甩一下，蓝眸放空不知看向哪里。
【宿主是在想反派的伤？】
系统一边调试着检验系统，一边跟宿主闲聊道。
亚肖上下点了点头，想到反派的伤口，他心里就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
“那应该是吸收碎片造成的。”
亚肖直接下了定论。
药剂是在系统商城用积分兑换的，效果应该会比人类世界好很多，可反派目前的身体状况如何，还需要等检验结果出来后才知道。
系统也觉得反派伤口迟迟没有愈合是受到碎片影响，毕竟就算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骨测，按照反派的体质也不该出现那样的伤势。
自从见到反派胳膊上的伤后，宿主的精神就不怎么样，系统想了想便提起了另一件让宿主开心的事情：【宿主，您恶魔值吸收的速度又翻倍了。】
这个速度简直称得上可怕。
恶魔值的涨幅与秦戚的实力成正比，一想到这里，系统就不由得生出疑问，人类突然被塞进这么多能量，真的不会爆吗？
不过这对宿主来讲是件好事。
亚肖看了眼系统屏幕，上面恶魔值的数值跟昨天确实相差很大。
【这样下去，宿主很快就能长出蝠翼，顺利成为高级恶魔！】早已退休的系统语气十分欣慰，将近四百年的努力他们终于要成功了！
“嗯！太好了！”
亚肖闻言眼睛亮亮的，身后原本垂下来的尾巴摇得快了些，成为大恶魔可是每个恶魔的梦想，没有什么会比变成大恶魔更让人激动！
“四叔，很快我就要成为大恶魔了！”
系统正想再恭喜宿主，面板上刺耳的滴滴声响了起来，是数据报告结果出来的提示音。
“四叔，结果出来了？”
本来还沉浸在兴奋中的亚肖立刻弯起眼睛出声问道。
“是的宿主。”
系统也不耽搁，确认报告无误之后，反手就将报告投影到屏幕上。
等做完一切，它靠坐在摇椅上，长舒一口气，看向划拉面板的亚肖。
黑发少年盘坐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翻阅着报告上繁杂的数据资料，专注的面容上嘴唇微动，似乎是在理解着上面的数据。
不得不说，宿主现在做事是越发专业了，换做以前，他应该沉浸在兴奋中好一会儿才想起其他事情，毕竟这可是恶魔心心念念的恶魔值！
不在床上翻来覆去打两个滚，都对不起恶魔这些日子的努力！
然而这次在听到反派的报告出来后，宿主的注意力就被拉回来，直接进入状态处理事宜。
系统半感慨地咂摸着，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宿主是不是有些过于关心反派？
系统一边给自己沏茶，一边反驳了刚才的想法，宿主很喜欢强大的反派，这么关心应该也算是正常？
亚肖不清楚四叔的想法，他一目十行，很快就将资料划到了最底端。
在结果出来的时候，系统就已经知道了资料上的内容，等到宿主将资料看完后，它看着正在沉思中的亚肖，主动探讨道：【宿主，你说秦戚现在算是怎样的存在？】
按照检测报告中所说，秦戚身体中目前有两股能量体，一种是属于人类的部分，另一种则是毫无生命气息的冰冷的能量团，彼此争夺着身体的主导权。
目前的秦戚还是人类。
但如果时间再长一些，那种无生命气息的能量体占据主导，情况可能就不一定了。
简而言之，秦戚现在虽然强大，但很容易被反噬，一旦被反噬，他极有可能不再是自己，甚至有身体崩坏，直接死亡的危险。
“不知道。”
亚肖一手拄着下巴，另一只手的指尖则戳了戳系统的屏幕，造成秦戚目前状况的存在肯定是之前吸收的第七基地的屏障碎片。
回想着昨天地下研究室的种种，亚肖猜测，秦戚可能不止预料到了自己会失控，甚至还预想到未来身体也会出现什么异常。
亚肖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旋即关掉了屏幕，伸展身体躺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
脑中原剧情的画面不断闪过，反派在战场上失控，银白色的金属尾巴穿透了他的心脏……
现在来看，反派的死亡或许跟他体内的碎片有关？
【宿主，您怎么了？】
系统以为亚肖是对秦戚这样棘手的状况头疼，谁曾想，下一秒，它就听到宿主道：
“四叔，虫母真的这么强大吗？”
秦戚的目的有大概率是魔虫的首领。
本来就很强大的反派居然会为了干掉虫母，宁愿冒着身体被毁的风险，也要吸收屏障，虫母，一定很强吧？
系统看着宿主盯着天花板，那双闪闪发亮的耀眼蓝眸，沉默了一下。
【嗯，可能吧。】
果然，宿主还是那个时刻跃跃欲试地想要跟强者打架的宿主。
正在亚肖琢磨着等自己变强一定要跟虫母打一架的时候，远在研究室的四位长老会成员们则沉默地坐在一起，相顾无言。
外界都传闻，他们的同伴尔迪是因为贪污才被带走调查，可事实上，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尔迪之所以被带走，其实是因为他被怀疑是魔虫。
“尔迪怎么可能不是人类？”
莉莉丝坐在椅子上，拧着手帕，她的声音有些尖利，极深的法令纹衬得她有些刻薄，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她更像是失去安全感的慌张。
“我们年轻的时候，尔迪就已经跟我们成为了朋友，他的性格谨慎懈怠，那么多臭毛病，怎么可能是魔虫？”
莉莉丝尖酸刻薄，重视名利，相貌也跟老巫婆一样不好接近，但她其实是几位长老中最在乎同伴的一个人。
尔迪被带走对她的打击最大。
埃里康和斯塔两个同样年迈的长老表情也有些低沉，沉默地不说话。
相较之下，长老会的首领科博是最理智的一个，他严肃着声音道：“莉莉丝行了，现在结果就是这样，你不许再谈论这些有的没得，更不许对外透露一切。”
听到这句话，莉莉丝嘴唇颤抖了一下，她看着科博眼中的警告，留下了一句低不可闻的抱怨：“如果不是你把钥匙给了秦戚，秦戚怎么可能会忽然对尔迪动手？说不定尔迪其实是无辜的，这一切只是秦戚怀恨在心，对我们的报复。”
箱子的钥匙一直由科博保管。
而只有秦戚才能打开保护罩的开关，这是他们和秦戚之间的相互钳制。
但这个诡异的平衡在科博将钥匙交给秦戚后，终于被打破，直到现在，他们几人都不知道科博为什么要把钥匙交给秦戚。
“你再给我说一次？！”
科博听到这里，拧眉不悦地用拐杖重重敲着地面，莉莉丝真是老糊涂了，这样的蠢话都能说出口，旁边的两个同伴看到科博脸上的怒意，赶忙劝了几句。
“我也只是随口说说。”
莉莉丝自知自己失言，却也不肯承认她的错误，梗着脖子撇撇嘴道。
“尔迪的骨测报告都出来了，你还替他狡辩，能不能认清现实！你这个蠢货！”
科博脑袋有些疼，他挥了挥手，“第七基地屏障的碎片本身就是个棘手的东西，秦戚拿走对我们是一件好事，你别胡思乱想，也别多管闲事关心尔迪。
“他现在死不了，有时间去处理你的家事，这几天净让人看一些热闹。”
莉莉丝的脸霎时黑了起来。
科博一提醒，她就想到了自己不争气的女儿养小白脸惹出的是非，最近不少交好的老夫人都拿这件事取笑自己，简直是丢死个人。
“知道了，我就不碍你的眼了。”
莉莉丝不高兴地刺了一句，拎着包起身离开。
旁边的两个同伴年纪大了，也不想沾惹什么麻烦，他们对视一眼，一个提着鸟笼子，另一个带着茶壶也离开了研究所。
研究所只剩下科博一个人。
科博叹了一口气，压在心底的种种情绪逐渐涌了上来。
从将毁掉第七基地屏障的选择权交给秦戚那一天起，原本团结稳固的长老会就有了裂痕。
他们不想承担应尽责任，不想承受内心的苛责，不想肩负无数条生命的压力，默契地一个艰难的选择权全交给一个才二十岁的年轻人。
这或许就是魔虫的目的。
让人类主导人类的死亡，不论正确与否，总归在那场战争中，人类是最大的输家。
就算当初秦戚没有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该承担罪责的也不该秦戚，而是他们。
他们几个总得给秦戚一个交代……
过了两三天，亚肖趁着秦戚训练新兵的时候，找到自己的助手艾米丽，托她多准备一些绷带。
反派的伤每天要用很多绷带。
医务室那边今天已经没存货了。
艾米丽一口应下，顺带跟亚肖聊起了长老会的几个长老要退休的传闻。
“确实该解散了。”
艾米丽似乎非常瞧不上长老会，“那群老头子每个月领那么多薪水不做事还贪污，早点退休也正常。”
亚肖不在乎长老会退不退休，这跟他又没什么关系。
“对了，你要那么多绷带做什么？”
艾米丽疑惑地道，她记得元帅之前确实有伤，不过两位副官不是都说元帅的伤已经好了吗？
反派的伤势遮掩的很好。
亚肖不打算透露什么，随口扯道：“我不是练过格斗技吗？元帅说要私下教我，所以我想提前准备一些。”
亚肖跟元帅关系很好。
艾米丽听到这话没有怀疑，直接道：“放心，今天就给你弄回来。”
跟艾米丽聊完后，亚肖正打算离开，光脑屏幕就响了一下，是管家群中的燕迟正在@他，问他今天怎么还没来休息室。
亚肖如实地回了句绷带的事情，在燕迟八卦下，又将说给艾米丽的理由原封不动地告诉了燕迟。
元帅的伤又不能外露。
自己的这个理由应该没什么问题。
燕迟回了一个ok的手势。
亚肖看到这条消息，自觉结束了对话，抬步朝着休息室走了过去。
而他不知道的是，被燕迟这个大嘴巴得知的消息，总会迅速的传递到他那位同样八卦的雇主威斯塔的耳朵里。
当天下午，威斯塔就听说自己那个才铁树开花估计没多久的好友居然打算私下教导管家格斗。
威斯塔：……
可恶，他怎么就没想到能跟自己喜欢的人进行格斗这样肢体接触的运动？
可以啊秦戚，深藏不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