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温玉听到了他的话, 稍稍离开了他的脸庞。萧怀瑾向他眨眼睛，拼命暗示着某样东西。温玉的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微睁大眼睛看着萧怀瑾, 食指在他的脖子旁边摩擦着。“你……你想怎怎么样？”他结结巴巴, 眼珠子乱转。

萧怀瑾微愣了一下。

为什么温玉越小只, 脾气越恣意妄为，成年了的时候, 反而那么柔软易捏。

萧怀瑾伸出手, 将落在他腮边的头发撩到他的耳后。他心情复杂地看着温玉，感觉手里确实捧着一块温香软玉，捏得紧了怕碎了, 抓得松了又会从手里溜走。他是个贪心的人，面对这样的情况，似乎一口吞才是正确的做法。

但是, 他舍不得。

萧怀瑾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温玉听话地在他的旁边躺下。

“我不想怎么样。”他侧躺着，笑着看温玉。

温玉盯着他, 须臾之间, 呼出了一口寒气。“我把女蜗石给了你。”

“所以你以为我会利用你的善意做什么, 哥哥，我不是那么坏的人。”萧怀瑾为了安慰他，如是说道, 然而, 当他说出自己也不是那么坏的人以后, 他的牙齿都忍不住酸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梅子吃太多呢，还是觉得这话实在是虚，他自己受不住。

温玉看着他, 透彻的金色瞳孔染上了一丝笑意。“嗯。”

“我不会真的拿着你的女蜗石，然后跟你说，你必须要跟我过一辈子。”说完这句话，他觉得胸口闷闷的，实在是太郁闷了。

“你是一个好孩子。”他这么夸奖道。

萧怀瑾得到了夸奖，顿时又觉得自己的虚伪还是有价值的。

温玉拿手枕着脑袋，视线偷偷往他敞开的胸口钻了一下。“那么，我们现在要做什么呢？”

萧怀瑾问他：“你累吗？”

“我不累。”

萧怀瑾拍了一下手掌，有所决定。“那么我们来聊天吧。”

温玉眨了一下眼睛，没有马上应话。

萧怀瑾沮丧地说：“你要是不想聊，那么我们还是睡觉吧。”

可惜他说的睡觉不是温玉想的那个睡觉。“好啊，我们来聊天吧。”

萧怀瑾完全没有察觉到温玉语气的变化，他兴高采烈地看着温玉，问道：“你今年五百多岁，成年了吗？”

“成年了。”温玉说：“就算是折算成凡人的年纪，也比你大。”

“那……”萧怀瑾苦思冥想，“你喜欢吃什么 ？平常都在做些什么？”

“我好吃的东西都喜欢。”

“城门口的桂花糕你很喜欢。”

“很喜欢。”

“你上次还让给我吃了。”萧怀瑾想起了这件事。

“嗯。”温玉没有说，他是一个脾气很好很随便的人，偏偏在食物上非常的霸道，他大概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一个可以享有温玉让食的人。

萧怀瑾看着他，想要了解他更多，但是又有太多的话不知道要从何问起。他甚至害怕，他知道得越多，温玉就离他越远。“你以前啊，为什么会救我呢？”他梦回从前千万回，无数次经历被他抱起的曾经，有许多的问题都无法解答。

温玉与他对视，依旧没有马上回答。

萧怀瑾觉得自讨无趣，“我知道，反正像你们这种仙人，看到凡人就救，看到妖物就驱除的是吧？”

温玉这时候才想好了他的问题，笑着点头。“是啊。”

萧怀瑾想，自己再是这样自讨苦吃，他现在就立马从门口滚出去。

“但是，我不是见到人就送东西了。”温玉补充。

萧怀瑾摸了摸胸口，让跳动的心脏再冷静一些。“反正一定是因为什么原因。”什么很普通的原因，绝对没有让他有发挥想象力的空间。

“是啊，当然是有原因的。”温玉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扑在我的胸口哭，还把我的衣服都弄脏了。那一件衣服，我做了好几天呢。”

“呵呵，真是对不起。”

“不用。”

萧怀瑾转过头，望着天花板郁闷。

在他的记忆中，温玉是犹如天神一样的人物。而在温玉的记忆中，他却是一个流着眼泪的鼻涕的臭小鬼。“我要是不哭，是很好看的小孩。”他做最好的挣扎。

温玉继续盯着他的侧脸，他们这一类的动物就是这点不好，喜欢盯着猎物。“我也一直很记得你。”

“因为女蜗石在我这里？”萧怀瑾先伤害自己，免得温玉后来的话可以将自己捅个千疮百孔。

“不是。”温玉否定。

萧怀瑾不敢置信，他的身体僵硬，眼珠子一转 ，看到了温玉的眼睛。金色的眼睛，仿若他不敢直视的太阳一样。

“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人夸我的眼睛好看。”温玉说道，并且笑了。他的笑容一向诡异，这是第一次，淡然又自然，仿佛冰雪初融，露出了草坪上的绿色嫩芽 。

萧怀瑾忍不住靠近他，用鼻尖去感受他的气息。“那……你遇上的都是没有眼光的人。”

温玉盯着他不断靠近的脸，好奇问道：“你想亲我吗？”

萧怀瑾点头，拼命点头。“如果你愿意让我一亲芳泽，不论是天下，还是我的性命，我都愿意为你而倾倒。”

温玉那双金色的眼睛，它们的颜色太过淡，萧怀瑾在这其中模糊不清。温玉闭上了眼睛，萧怀瑾捧着他的脸，留下了一个缠绵悱恻的吻。温玉的呼吸平稳，萧怀瑾稍稍离开他，然后最后一个吻落在他的眼睛上。

温玉的呼吸立马就乱了。

“温玉玉，你的眼睛实在是太漂亮了。”

是吗？

如果我的双眼映着世界所有肮脏的死亡，那么也好看吗？

当萧怀瑾熟睡以后，温玉久违地去了一趟黄泉。黄泉的道路黑且长，仿佛无穷无尽，路上他遇到了不少意图出逃的鬼怪，他统一打晕，然后拖着往殿上走。也许是因为他的姿态实在是太嚣张了，路上有行人……不，可以轻松进出黄泉的多半都不是人。他在路上看见了温玉，有些好奇地叫住了他。

“你为何抓着那么多的鬼怪？”他问。

温玉为人谦逊有礼，几乎有问必答。“我带着他们回地狱。”

“带出逃的鬼怪回地狱啊，以前是伏羲的活吧。”

纵使解释了很多次，温玉也不会不耐烦。“伏羲已经灭族了，现在是我们一群人轮流着做他们的事情。”

“哦。”路人笑了，“那你之前做这件事情的人是谁呢？”

温玉停了一瞬间，“我是第一个，前面没有人。”

“这样啊。”路人觉得惊奇，“那你之后的一个人是谁呢？”

温玉这一次，话语停留的时间更长了一些，“之后的人还没有定下来。”

“那么，从始至终，都是你了。”他笑了。

温玉看着手中的鬼怪，这一次，他不知该从何答话。

“很可惜啊，我在伏羲族里面，有个好朋友，我好不容易可以来黄泉，还想找他的。”

“你想找谁？”温玉问。

“说不定你会听说过的。”他的笑容灿烂无比，“毕竟他很有名的，他是伏羲族的族长，温宴。”

黄泉的砂砾吹起，稍微有那么一些落在了温玉的头上，他动都没有动过。“他死了，抱歉。”

“打着光棍死的吗？”来人叹气，“我在被关起来之前，他还说自己想要找一个媳妇呢！”他觉得可惜。

温玉低下头，唇角稍微勾了一下，“不必可惜，他死前已经有了妻子。”

“哦，不知道是女蜗族的哪位仙女呢？”来人跟温玉对话，语气轻松，仿佛谈的是一位还在世的朋友，没有他已经离开的悲伤。

温玉抓紧了所有鬼怪的魂魄，他大步朝前走，昂起头，语气怀念而又自豪。“蛇族，白臻。”

来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他还想细问，但是温玉已经消失了。温玉似乎对黄泉的熟悉度比自己高，他无论怎么走，都没有再看见温玉。

温玉走啊走啊，穿过了长长的黑色通道。这一条路他走了成千上万次，绝对不会走错。同时，他也谨记父亲对他的嘱咐，千万不要走歪，万一落到了地狱的深处，一回到地面，说不定千百年就过去了。

你重要的东西会随着时间而化为灰烬，所以你的每一步必须非常谨慎。

“伏羲大人。”鬼差看到了温玉到来，自觉地上前。

温玉皱眉，今日的地狱似乎比起平常要乱糟糟的。“最近有那么多鬼怪捣乱吗？”

“不是的。”鬼差顿感汗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今天稍早的时候，有人私自闯入十八层地狱。”

温玉叹气，“好大的胆子，也不怕有去无回。”

“可不是嘛。”鬼差叹气，“更可怕的是，那人居然来去自如，而且似乎还在找……”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大了，连忙收住了声音，凑到温玉的耳边说道：“在找一个在地狱服刑的人的魂魄？”

“谁的魂魄？”他随意问了一句。

鬼差从怀里拿出一本书，今早的时候，差点就被人抢走了的书。“我看了一下，他似乎在找夏凉上一任帝皇，萧疏的魂魄。”

温玉震惊地抬头看他。

“是的，本来帝皇应该是上天所选之人，就算死后不是位列仙班，也该是重生到一个极好的家族中去。只有这一个萧疏，被打打入地狱，在十八层地狱中反复受刑。”

“他犯了何罪？”温玉问。“凡在世人，挑拨离间，死后落入拔舌地狱。唆使妇女，堕入剪刀地狱。离间骨肉，铁树挑骨。犯罪不吐真情，孽镜照形。以讹传讹，蒸笼地狱。故意纵火者，受铜柱之刑法。轻杀动物，攀爬刀山。赌博不孝，不仁不义，裸体上冰山……”他细数十八层地狱，不知道萧怀瑾的父亲究竟是在哪。

“回大人。”鬼差说，“此人全犯了，甚至更加严重。”

温玉问：“此话如何说？”

“他跟妖神做交易，以全国人民的性命，换取自己的长生不老。”

妖神？

温玉的手指颤抖了一下。

凡间的太阳普照大地，阳光是公平的，空气是公平的，雨水是公平。于是，人们也在祈求，上天的公平的。

然而夏都之内，有人吃着鸡鸭鹅肉、喝着陈酿美酒。但是在这荒郊野外，有人饥肠辘辘，痛哭流涕。

那人从黄泉钻出来，他一出现，这一片区域的人就全部死了。

他可以理所应当收割这些人民的性命，因为，这片土地的主人跟他做过交易。他可以拿走所有人的性命。

“我快要收齐代价了，似乎我也要遵守诺言，给予他长生了。”那人说着，看向了远方。而那个远方，叫做夏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