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口处的牌楼下, 几人望着那个在夜风中一摇一晃的半身人体, 均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好一会儿，才听乔星河轻轻“天”了一声。

“小别致长得真东西。”他说, 目光怔怔的, 看上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啥。

白辰一言难尽地望他一眼，旋即又看向了那仅有一半的躯体，半是为难半是不解地挑了挑眉：“廖斐, 这个……也是要搬回去的吗？”

“……嗯。”廖斐心累地点了点头，指了指那半身躯体的底部，“别紧张, 弹簧玩具而已……回去你想个办法, 给它下面装个轮子吧。”

说完, 她径直走上前去, 绕到那东西后面, 两手往它腋下一拖，强忍着内心的不适, 使劲抬了一下, 发现自己正好能搬动，便直接将它抬了起来。

“斐斐，我来。”付思远知道她不喜欢这东西，赶紧走了上去。廖斐摇了摇头, 独自抱着这玩意儿, 蹬蹬蹬地走进了牌楼里面。

付思远微微蹙起了眉, 转头望着廖斐的背影, 终究是没有再说什么。他回头一望，见张哥又从车上搬下来一个“弹簧玩具”，当即伸手接了过去，提着领子，跟在了廖斐后头。

乔星河与白辰见状，对视一眼，也朝着公交车走了过去。他们不像廖斐一样能如常与鬼魂司机打交道，只能沉默地挑拣起他们从车上搬下的东西，各自拎了一些，朝着店里搬去。

扑克被全部塞到了一个染着淡淡血迹的环保袋里，麻将则都是装在手提箱里的。箱子不太新，但包装都很完整。此外还有些桌子椅子什么，其他一些物件，则按照类别，分别装在了几个破旧纸箱里。

乔星河与白辰，一个抱着巨大纸箱，一个提着几幅麻将，遥遥地跟在付思远后面。他们本来还想追上付思远一起走的，却见付思远长腿急迈，没一会儿就消失在了人海里，不见了踪影。

另一边，廖斐正抱着个“弹簧玩具”，哼哧哼哧往前走，冷不防旁边突然多了道人影。紧跟着，便觉得手上一轻，转头一看，付思远不知何时已走到了自己身边，轻描淡写地将那东西提了过去。

“我来。”他说着，提着那东西的后领，使它从廖斐的手里完全脱了出来。

那玩意儿廖斐才搬过，虽然没有重到完全搬不动，但也绝算不上轻，起码也得有三四十斤。付思远一手提着一个，看上去却是十分轻松。

廖斐见他顺理成章地接了手，也不好再抢回来，只得说了声“辛苦了”。她反身正要去搬其它的东西，却被付思远轻声叫住。

“斐斐。”他低声问道，声音温和之中又带着一点点的沙哑，“你在生气？”

廖斐：“……”

她不太自在地搓了下手指，转头看向付思远，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对不起。”沉默片刻后，付思远却是先开了口。

廖斐本来正在气闷，闻言却是一怔，旋即嗤地笑了起来：“你道什么歉，又不关你的事……”

“关的。”付思远道，“他也算是我……虽然我不承认他，他也不喜欢我。”

但付思远和杨灯楠，终究是处在不同时间点上的同一人——起码就目前看来，事实就是如此。

“不一样的。”廖斐摇了摇头，“再说……我其实也不算是生气。”

付思远：“……？”

“比起生气，更像是不服气吧，就好像输掉了什么一样，莫名地就想要去争口气……”廖斐含糊不清地说道，抬眼望了望付思远身后的霓虹招牌，“嗯，也有可能，我只是不喜欢这种被人看穿弱点之后作弄拿捏的感觉。”

尤其当对方是那个曾经重重坑过她的杨灯楠的时候，这种不服气的，甚至想去较劲的冲动就更强烈了——归根到底，还是杨灯楠太欠。

付思远听罢，若有所思地垂下了眼帘。片刻后，又见他抬起眼来，温温和和道：“那我回去帮你揍他一顿？”

廖斐被他这么一逗，是真乐了，忙弯着唇摇了摇头：“别别别，现在还用他帮忙呢。”

她说着，指了指付思远提着的两个“弹簧玩具”。

“要打，也要等他忙完了再打。”廖斐慢悠悠地补充道。

付思远闻言，亦是轻轻笑了起来，顿了顿，又道：“如果你有什么不想别人知道的事，可以和我说。我一定不会作弄你。”

廖斐一脸莫名地看他一眼，仿佛他说了句什么无聊的废话一样。

“我肯定不瞒你啊。”她说，“那天要不是你也在……”

廖斐说到这儿，神情微微一怔，忽然顿住了。

付思远：“……？”

“斐斐？”他小心地打量着廖斐的神情，“怎么了？”

廖斐缓慢且小幅地摇了摇头，目光却凝在了付思远的脸上。

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那个无关紧要，却又意义重大的问题——

如果哪天，付思远不在公车上，她会那么毫不遮掩地展示自己抗拒的一面吗？

脑子里似有什么东西曳着闪光的尾巴倏然划过，廖斐诧异地抬起眸子，正对上付思远浅色的双眼。

他眼瞳的颜色比寻常人要浅，不似廖斐的黑亮有神，总是静静的、淡淡的，像是一潭无波的湖泊。

此时那片湖泊里，却正倒映着万千光华。身后的霓虹流彩悉数映入他的瞳中，而这其中最明晰的，却是廖斐自己的影子。

廖斐怔怔地望着他的眼睛，微微张开了唇，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付思远亦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轻轻唤了声：“斐斐？”

他的嗓音依旧是温温和和的，却似乎更沙哑了些。

“我……”廖斐迷迷瞪瞪中，终于找回了一点声音，忽听旁边传来“诶”的一声。

“这个东西有意思。”一个血刺呼啦的鬼灵站在他们旁边，饶有兴致地望着付思远手中提着的两个“弹簧玩具”，“在哪家店买的？给指个路呗。”

廖斐：“……”

付思远：“……”

付思远不着痕迹地压了下嘴角，周遭的气温一下子低了下来。那NPC有些惊惧地望了他一眼，不敢再打听什么，慌忙转身走了。

“……算了算了。收起来了。”廖斐扶了扶额，劝道，“这样，你带着这俩东西先回去……诶，不对，等等。”

她眼眸一转，这才注意到过往行人，皆在有意无意地打量着付思远手中提着的那两玩意儿，心中登时一动。

“乔星河！”她连忙转头呼唤，乔星河应了一声，抱着个纸箱蹬蹬蹬跑了过来，“来了来了——做什么？”

“来放个技能。”廖斐说着，指了指付思远手中的东西，“这怪吸引人的目光的，你给帮着涂一层……”

“懂了，交给我吧。”乔星河说着，放下了手中箱子。

他当然不会告诉廖斐，类似的念头他几分钟前就有了，因为这会暴露他和白辰偷摸摸在旁边看了半天戏的事实——不过说真的，这俩东西确实太显眼了。

“你要把它们伪装成什么？纸箱行吗？”乔星河一边掏笔一边问道。

“不伪装啊，谁跟你说要伪装了。”廖斐奇怪地看他一眼，“我是要你往上面加两句广告，就写，嗯……‘所有快乐，尽在平成街355号’，然后再小字标一下，提供夜宵和打牌服务……哦，对了，你们搬的东西上面，也可以加一下这两句话。”

乔星河：“……”

行吧，可以。这很廖斐。

*

果然，就和廖斐想的一样，“弹簧玩具”本身的吸睛程度配上广告词，很成功地让许多路人的注意力从玩具本身转移到了“平成街355号”这个关键词上，有些人还好奇地过来打听了下，廖斐统一回复，晚上十点，准时开业。

“十点？我们搞得定吗？”白辰听了，有些担忧道，“筹码现在做了也才不到三百个……”

“搞不定也得硬着头皮上。不然东西来不及卖了。”廖斐说着，随着付思远一起踏进了堂内，“还有两个多小时，抓紧时间准备吧。”

她招呼着付思远，将两个“弹簧玩具”放到了杨灯楠面前，又叫来白辰，让他优先为这俩东西装上轮子，跟着便叫上付思远，继续出去搬东西了。

付思远脚程很快，力气也大，又有廖斐和乔星河帮忙，来回几趟，很快便将东西都搬齐了。廖斐又带着几人，里里外外地做起了简单的布置。

店铺的门口及屋后都有较大的空地，廖斐在这两处各摆了两个桌子，屋内算上原有的，大堂以及里屋加起来则一共是五张。大堂三章，里屋两张，与员工的休息间分隔开。里屋的两张桌子之间挂了张蚊帐，再让乔星河过来加了层伪装，用来隔绝视线与声音，姑且算作是两个包厢。

所有的桌子都是四四方方的，摆在外面的都比较大，方便搓麻将，屋内则是纯粹的打牌场所，免得麻将声太大，影响其他客人体验——当然，外面的区域，也是让乔星河用技能遮盖过的。一方面是避免扰民，另一方面也是做个神秘，提升下逼格。

再将所有的食物与装饰都大致收好，时间已接近九点半。

白辰早已用廖斐给他的彩色小马扎和一些杂物捏出了两个底盘和配套的轮子，都给那“弹簧玩具”装上了。廖斐过去看时，白辰已与付思远和乔星河一道，再次将精力投入到筹码的制作当中，杨灯楠则不知从哪儿搞了个U盘一样的东西，插在一个“弹簧玩具”的头顶，手指正在空气中上下敲动着，仿佛正敲着并不存在的键盘。

廖斐望着他那不停弹动的手中，胸中蓦地一动，突然想起付思远曾对她说过，他记忆里的自己，有在“编程”。

廖斐抿了抿唇，朝着杨灯楠走了过去。

杨灯楠见她过来，淡漠地抬了下眼，道：“这个快好了。那个还得等等。”

“那个先不急，我等等有别的用的。”廖斐答道，试探地看向杨灯楠，“这个是你的技能吗？好神奇。”

“算是吧。不太常规。”杨灯楠随意地应道。

廖斐听他这么说，心里更是疑窦丛生。

“你为什么说付思远不会想起这个技能？”她索性直接问道，“你的穿透和看透，他都已经想起来了。”

“因为这不是他该有的东西。”杨灯楠语焉不详地回答道，“你能让一只草鱼学会飞吗？”

说完，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廖斐，将“弹簧玩具”头顶的U盘拔了下来。

“这个好了，可以拿去用了。”

“……怎么用啊？”廖斐盯着那“弹簧玩具”看了半天，没看出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

杨灯楠似是微微笑了一下，拿手在那东西的脑门上按了一下，那玩意儿立刻自动自觉地摇晃起来，口中吐出没有起伏的机械音：“欢迎光临‘NPC活动中心’，一枚筹码30鬼头币，两枚50鬼头币，请问您需要多少呢？”

廖斐：“……”

淦，看着更加生理不适了怎么办。

“智能的，会自己巡逻检查，以及提醒客人及时补充筹码。”杨灯楠说着，语气中带上了不自觉的得意，“另外一个确定不用现在就做好设置吗？”

“明天吧，明天再麻烦你一下。”廖斐摇了摇头，再次强调了一遍，“那东西我等等有别的用处。”

杨灯楠不解地看她一眼：“什么用处？”

“做宣传，打广告。”廖斐理所当然地回答道。

*

是夜，九点半。

白辰、付思远、乔星河抓紧时间制作着筹码，同时将一些合适的铁器挑了出来，以作备用。

廖斐则拿出纸笔，制作起了宣传单，与“购买记录卡”。

九点四十分。

杨灯楠随意翻动了一下廖斐做好的卡片，下意识地吐槽了一句“字真丑”，并在廖斐“你行你上”的挑衅下，拿起纸笔也帮着写了起来。

九点五十分。

杨灯楠完全接替了宣传单和记录卡的制作工作，廖斐则叫起了樱桃先生和平头哥，并跑到屋外，将檐下的灯笼逐盏点亮。

十点整。

平成街355号店门大开，正式开始营业。

十点零五。

消耗过多的白辰去外面的民宿休息。付思远、樱桃先生和平头哥正在熟悉被杨灯楠编辑过的“弹簧玩具”，而廖斐则用绳子拉住了挂着广告牌的另一个，准备将它拖出去游街示众，好好做一波宣传。

乔星河拿了一把宣传单出去发，杨灯楠则打算出去闲逛。廖斐塞了一叠宣传单给他，他拒不接受。

十点零八分。

廖斐缠着杨灯楠说了会儿话，乔星河则在她的授意下，偷偷施放了技能，在杨灯楠的背上画上了一个“弹簧玩具”同款广告牌。

十点零九分。

杨灯楠一无所知地出了门。

十点十二分。

廖斐拖着“弹簧玩具”前往云鼓西街，乔星河则去了东街。

杨灯楠大摇大摆地走进了平成街主街道的一个热闹酒吧，并一如既往地无视了其他人投来的奇怪目光。

十点十八分。

有几个NPC好奇地来到了平成街355号，受到了樱桃先生的热情接待。为了留下他们，他还积极地准备了水果——平头哥这才知道，原来樱桃先生是真的可以产樱桃的。

十点二十分。

第一批客人坐进了堂内，白辰帮着洗牌。店外，又有好些鬼灵靠近，好奇地打量着布置在店外的桌子与摆放于其上的麻将牌。杨灯楠加工过的“弹簧玩具”自己转动着小轮子迎了上去。

“欢迎光临‘NPC活动中心’，一枚筹码30鬼头币，两枚50鬼头币……麻将一把两枚筹码，一圈八枚，直接购买一局可享折扣价，仅需三十枚……”

……

十一点三十五分。

屋外的四张桌子已经坐满了，乒铃乓啷的声音此起彼伏，还有不少NPC正围在旁边观战或是排队。

因为规定了不可连庄，又是一把游戏起卖，麻将桌上的流动率较之普通的麻将要高不少，尽管如此，大部分人还是一直处在等待的状态中——因为相当一部分的人，一坐上去就不打算挪下来了。

“弹簧玩具”在屋外转来转去，一边提醒着参与游戏的NPC及时补充筹码，一边监督着客人的游戏情况，谨防客人情绪失控、或是逃票之类的情况发生。同时，它还时不时会到屋里去拿一些“无脸村特产”，拿来卖给那些NPC。统一三筹码一份，如果客人等待时间过久的话，可享有一定优惠。

相较于屋外，屋内的排队人数则相对要少一些。这多半是因为二者的计费方式不同——因为筹码的数量有限，廖斐又额外想了种按时计费的方式，并为此制作了不少的“购买记录卡”。

半小时，4枚筹码，即120鬼头币，一小时，8枚筹码，即240鬼头币。三小时则可享受优惠，为20枚筹码，即600鬼头币。顾客若选择到堂内打牌，统一采用后付费的方式，进屋时先拿一张“购买记录卡”并登记好时间，离开时再登记一遍时间，如过程中有购买其他东西，则另外做个标记，最后统一计算，支付现金。店员这边则找几个总价差不多的铁器打包装给他，就算是完成“买卖”了。

这种方式唯一不好的就是，客人在拿到铁器时可能会不太高兴，甚至可能会拒收。但若论计算方式，倒是这种更方便些。

正是因为担心会有人拒收，廖斐才特意将付思远留在了店内——事实证明，这效果还挺好的。有些想闹脾气的，一看到坐在柜台后面的付思远，就乖乖地拿着东西走了。

十一点四十五分。

廖斐成功地将数名NPC又引向了平成街355号所在的方向；乔星河发完了手里的宣传单，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东街的一家民宿；杨灯楠遇上第九个前来打听“平成街355号”的人。

为了让廖斐尽可能地活得久点，尽管不耐烦，他还是简单明了地给予了解答。获得答案的NPC叫上几个朋友，兴冲冲地出了门，剩下杨灯楠一人，望着他们的背影，眼神困惑又纳闷。

平成街355号内，樱桃先生点数着剩下的筹码，再看看店外越聚越多的NPC，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十二点二十分。

廖斐拖着“弹簧玩具”在街上慢悠悠地走，步态悠闲。

她停在了一家服装店外，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店门口的招牌，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那张明信片，正是白天平头哥和樱桃先生出去领回来的随机任务，为了拿到这张明信片，他们还和其他玩家狠狠打了一架。

明信片上的任务要求里，有一个logo——

那个logo，就和廖斐现在这家服装店招牌上的，一模一样。

“不会吧……”廖斐抬头望着面前高端大气的商店，喃喃出了声。

十二点二十三分。

乔星河谢过民宿店里的玩家，一脸遗憾地走了出来，搓了一把脸后，不死心地往另一家民宿走去。

樱桃先生和平头哥在这批商品里找到了大量的铁质护符，商量着能不能用这些充当筹码卖出去。

廖斐正琢磨着要不要去面前的店里踩个点，忽感一道包含恶意的视线从背后投来。她本能地回头，视线穿过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却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一对相貌相似的女孩从街对面走了过去，廖斐匆匆一瞥，觉得她们有些眼熟；细细一想，恍然大悟，她曾在商业街的外面见过她们。

十二点二十五分。

平头哥一边抱着护身符一边发了条留言给廖斐，希望她能把白辰和乔星河叫回来继续制作筹码。

灯光迷蒙的酒吧里，一个长发女孩正在舞台中央，自弹自唱地哼起一首很老的情歌。杨灯楠漫不经心地听着，不知怎么回事，突然就想起了那朵干蚯蚓变成的绿色玫瑰。

廖斐将“弹簧玩具”藏在了服装店旁边的一条小巷里，在街边买了顶帽子，扣在头上后，压低帽檐，走进了服装店。

十二点五十分。

得到廖斐消息的乔星河匆匆走过了石桥，往平成街355号走去。

快步走出服装店的廖斐扔掉了帽子，三两步拐进小巷，扯起“弹簧玩具”上的绳子悄悄离开。她衣服腹部的口袋里，很明显地鼓起了一块。

十二点五十七分。

乔星河走到白天路过的那家旗袍店前。只见那家店前盖着一条条的木板，明显已经打烊。

乔星河只匆匆瞟了一眼就快步走过，打算等明天再找经营着这家店的小姑娘好好道谢。

十二点五十八分。

乔星河走出几十步远，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他茫然回头，却见那原本竖得好好的木板，不知为何栽下来了一块，重重地摔在地上。

乔星河蹙了蹙眉，凭空抓出一支笔，在自己身上罩了一层隐形的伪装，然后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透过门板的空隙，他能看见店内一片昏暗，不像是有人在的样子。无数仿古上衣被挂在梁下，映着月光轻轻地晃，乔星河默默地看着，不知为何突然一阵背脊发凉。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店内传来，他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望，瞳孔倏然一缩。

平成街355号内，付思远起身去招呼客人，平头哥暂得喘息之机，顺口与樱桃先生闲聊。

“话说，那个任务，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去人家店里偷东西的那个？”樱桃先生随意地回道，“凉拌呗，接都接了，还能咋的。”

平头哥闻言蹙了蹙眉，樱桃先生见状，咧嘴一笑，这才又补充道：“你放心，廖斐说了，她今晚会先去看看的。先踩个点，大家心里也好有个数。”

平头哥微微瞪大眼：“她说的？她什么时候说的？”

“在你回来倒头就睡的时候。”樱桃先生漫不经心道，低头看了眼几乎要用完的筹码，重重啧了一声。

十二点五十九分。

廖斐一份侧耳听着巷外的动静，一边带着“弹簧玩具”在小巷里快步走着。一片黑暗中，忽见她手中透出闪耀的红光。廖斐暗暗骂了一声，只当没看见，正要把标记放进口袋，却见那点红光更为急促地闪烁起来。

那也就是说，不止一人正在联系自己……难道是出了什么急事吗？

廖斐皱了皱眉，拖着“弹簧玩具”又拐过一个拐角，背靠着墙壁等了一会儿，确定身后没有任何人追来后，方掏出标记，靠近耳边，屏息聆听起来，并在听完后，一个“电话”打给了正在店内值班的付思远。

正低声交代着解决方案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墙头上，正趴着一个人。

月光下，那人右边耳骨上的三枚耳环闪闪发亮，依稀可见暗黄的发色。

而他的手里，则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十三点整。

“哐当”的声响在店内突兀地响起，正低头包着铁质护符的樱桃先生吓了一跳，愕然转头看向旁边。

只见一个纸袋正摔落在地面，装在里面的铁质笔筒滚了出来，正滴溜溜地在地上打转。付思远维持着将袋子递出的姿势，一手则拿着廖斐送他的那枚标记，将之贴在耳旁。

“……斐斐？！”他对着标记低声叫了起来，呼吸忽然急促起来，眼中涌上巨大的恐惧。

而与他的恐惧一同涌出的，则是一大片，绿色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