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子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想的, 当听到“散兵”惨叫之时,她身体条件反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朝着声音的方向晃晃悠悠的冲了过去。
中岛敦子翻过堆积在一起的废弃铁山, 又爬上了正在运行的某种装备或者是设施——差不多五分钟后,她来到声音传出的地方。
…
在一个巨大的紫橙色炉心面前, “散兵”痛苦的尖叫与哭泣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双手死死的插进那正在熊熊燃烧的炉心之中。
炉心现在的温度非常高, 不仅仅是他的双臂陷入一团火光中, 就连同他头顶的纱巾在飘扬中迅速沾染到飞溅的火影,开始燃烧。
在这一刻, 敦子清晰的认识到——这个散兵并不是她记忆中的那个斯卡拉姆齐执行官, 他不认识她。
不可思议。
一切都不可思议。
周围的环境不对, 散兵对她的态度也不对,他在做的事情更不对劲。
【轰隆隆隆———】
巨大的轰鸣声从炉心传来, 伴随着震动,整个空间都回响着一种类似电脑突然断电停止运行的熄火声音。
“……”
“散兵”面色惨白、双眼通红的将自己那双惨不忍睹的手臂从炉心中拔了出来。
他身体晃晃悠悠的后退几步——在这个期间, 少年与中岛敦子进行了短暂的对视。
敦子震惊的看见那张往日里鬼魅的面孔上充斥着濒死一般的虚弱、还有一种对“生”的隐约渴望。
男孩仿佛一个喝醉的人, 头顶残破的纱巾伴随他身体的幅度晃晃悠悠,他满脸泪痕,神志不清的朝着少女的方向伸了伸“手”,口中的话语带着细微的颤音:“丹…”
他整个人无力的朝着后面的方向倒去。
这回中岛敦子没有在扮演一个旁观者的角色。
她跟随着内心的冲动——飞奔上前, 将对方保持站立的姿势抱在怀中。
怀中的身体大概的因为疼痛一直在剧烈颤抖。
“散兵”整个人像跟着发动机一起熄灭了一样。
他就这样乖乖的侧头趴在敦子的胸口上安静的不可思议。
敦子摸了一把散兵的脸,发现对方还在流眼泪。
这个时候她才感觉到不对劲, 散兵身上有着一股非常奇怪的味道。
血液与烧焦木料的气息,腥甜夹杂着硝烟的味道, 非常诡异, 有那么一瞬间敦子甚至还闻到了烤肉的味道。
她伸手轻轻的将对方的面孔抬了起来, “散兵”似乎感受到有人把他头扬起,那双紧闭的眼睛慢慢张开,露出了一双朦胧黯淡的紫瞳。
少年看清她的样貌,有一瞬间脸上露出失望和茫然的神色:“是你啊,陌生的少女。”
中岛敦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你不认识我么?”
“散兵”神色恍惚的呆滞一会,有些怔然的反问她:“我认识您么?”
乱了。
一切都乱了。
中岛敦子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有看着散兵茫然的模样。
看了一会,她双眼就两行热泪上青天。
敦子死死的抓着“散兵”的肩膀,情绪有些崩溃:“这是哪里?!这是哪里?!深境螺旋呢?刚刚那个宫殿在什么地方?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
“……”
“散兵”双眼黯然死寂的看着她,整个人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一样任由她在摇晃。
他就跟哑巴一般一声不吭,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敦子发癫。
中岛敦子思绪万千。
她想到了阔别已久来自莫蒂的联络,想到了那句听上去无比神圣的话语———【敦子,是时候该回家了。】
然后她又看了看周围一股赛博朋克+废土风的建筑物,和面前一副无害模样的茫然“散兵”。
中岛敦子破防了。
少女放开“散兵”,背对着他一个人跪在地上崩溃抱头痛哭。
“啊啊啊——!!”
“what the f**k !”
她感觉自己就像离群的野兽一样在哀嚎。
如果不曾有过希望,敦子本就可以接受绝望。
但是问题就出在于就差那么一步,莫蒂就要来接她了,结果到最为关键一步的时候出了这样混乱又迷惑的错误。
痛苦的敦子跪在地上一边发出凄厉的哭嚎声,一边对着头顶发出经典的米式质问:“耶稣啊!!为什么?!凭什么?!”
…
在思绪混乱之中,敦子感觉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
有人的身体轻轻覆盖在她的后背上,敦子感觉脖颈的位置传来绵软的头发触感。
那双十指被“炭烤”成焦黑模样的手臂从她的腰间穿过,紧紧的环抱在她的身上。
“散兵”的头就这样靠在她的后脖颈上,冰凉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到她的脖颈之中。
“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
……
…
散兵再次睁开双眼之时,他看到了洁白无瑕的房间。
这个房间的装修风格是特瓦特不曾存在的——一种接近于极致又极端的简约。
在房间的地板上,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女孩安静的坐在地上。
她看起来营养不良,瘦小的身体完全不能承受那宽松的衣服布料;头上的没有几根毛,白色的披肩发稀稀疏疏的。
女童转头的一刹那,散兵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
是雪诺.中岛。
他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年幼的雪诺似乎完全不能理解散兵的出现的原理与原因,她皱着眉头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站了起来,伸手面色严肃的指了指散兵的方向。
当雪诺抬起手臂之时,散兵看到那条瘦小的手臂上存在着密密麻麻的针孔痕迹。
“ 诺文,诺文,有人。 ”
雪诺一直皱着眉头看着散兵的方向,她表现的非常焦虑和不安,说话期间一直在抓着自己的头发不断撕扯。
散兵沉默的看着瘦骨嶙峋的女童,他明白这是莫比卡顿蘑菇所释放孢子产生的效果。
这里是雪诺.中岛的记忆宫殿。
……
洁白无瑕的“墙壁”很快出现一道裂缝,一个和多托雷穿着“情侣装”的白大褂中年男人背着手走了进来,面无表情的看着雪诺。
“没有任何人在那里,一切只是你的错觉,雪诺。”
男人声音听起来非常刻板,每一句话都仿佛经过量角尺精打细算,听起来很怪异。
只有散兵才明白,在记忆宫殿中,只有记忆的主人才有一些意识存在,可以对记忆中不规律的出现产生排斥与感知,除去主人的存在,记忆中的其他人只不过是雪诺脑海中的一段剪影,一段印象。
他的出现并不能让它们产生反应或者感知。
面前的雪诺对这个答案非常不满意,她用指甲将自己的的手背扣弄的鲜血淋漓:“可是——”
中年男人不耐烦的打断她:“停止你的话语,也许你看到的人只不过是精神药物产生的幻觉罢了。”
男人看着哑口无言有满脸呆滞的雪诺,刻薄的面孔上突然露出一抹戏谑的笑容。
“昨天你似乎想询问值班的护士,你的名字到底有什么含义,对么?”
散兵看着雪诺那双紫金色的大眼睛肉眼可见的闪亮起来。
她也顾不上散兵的存在了,双眼眨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诺文,嘴巴仿佛在上数学课一般半张开。
散兵冷眼看着诺文明显没揣什么好鸟的表情,神色越来越阴冷。
“无妨,我可以告诉你。”
诺文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
“首先,【中岛】是一个编号,象征着你的基因提供原生体。”
“例如梅雷莫.芥川,她和你一样,和你们本体使用的同样的姓氏。”
“至于雪诺嘛。”
说到这里,名为诺文的中年男人摸了摸下巴,抬起眉毛。
“……”
散兵也在此刻神情晦涩的皱起眉头。
他不相信一个会在自己造物上刻下【耻辱】二字的人会怀揣着什么美好的意愿给雪诺起名字。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的果不其然。
诺文笑了两声:“对于克隆体除去本体姓氏必须按照规定称呼,名字什么的负责人就可以随意一些。”
“比如说梅雷末,她的负责人以经文中“死亡与无药可医”的痛苦,为她取了这个名字,希望她能够驾驭这种强大的负面能力,对敌人冷血无情。”
“不过遗憾的是,她现阶段表现和你一样,智商都不太行——你起码还能听得懂人话,她有的时候更像个疯疯癫癫见人就咬的死狗,让人打了三天都不长记性。”
说道这里,诺也还煞有其事的笑了笑——哪怕是比烂这种事情,能比赢这个结果还是让人相当开心。
在那之后,诺文的话题终于又重新转移回了雪诺.中岛身上。
诺文:“至于你的名字——说实话那段时间我正在看一本叫《冰与火之歌》的小说。”
听到这里,雪诺大大的眼睛呈现出一种异样的亮光:“……我,名字,来自,故事书?”
“是的,可爱的小雪诺。”
诺文笑了笑,毫不在意的说道:“在那本故事书中,在极北之地,所有的私生子和杂种不能使用来自父亲和母亲的姓氏。”
“所以极北之地的人们将这些小杂种们的姓氏统一称呼为——雪诺。”
“我认为很有趣,很有创意,你觉得呢?雪诺?”
散兵:“……”
少年张了张口,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他愣愣的看着中岛抬着头一脸痴呆的表情注视着诺文离开原地,她无言以对的看着不远处的散兵,口中支支吾吾的发出几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中岛看上去有些羞愧与不知所措。
她就像一个被长辈在陌生人面前羞辱的孩子,抬不起头,也不敢看散兵。
良久,中岛黯然的双目重新闪亮起来。
“也许,可以,不叫雪诺。”
她双目重新有神的望向散兵,兴奋的伸出一根手指:“父亲,敦!”
她又指了指自己。
“我!敦子!”
说完这句话,中岛敦子哈哈大笑,瘦小的身体在地面上滚作一团!
“敦子!敦子!敦子!”
“哈哈哈哈!!”
“……”
散兵看了看敦子没有说话,他嘴唇蠕动一下,从胸口中重重的吐出一口气。
…
【你叫什么?】
【他们叫我倾奇者。】
【你是谁呢?】
【我是国崩。】
【大人您是?】
…
【第六席,斯卡拉姆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