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乔看过很多关于龙的影视剧, 特别是今年还去电影院看了一部黑龙题材的异兽大片。
对于龙这种神话级的精神体，许乔跟基地大多数人一样都是喜爱、赞叹且崇拜的，甚至还要超过凤凰。
然而当这么一条身体酷似大蟒、威势如山的金红巨龙真的出现在眼前, 面对缓缓逼近、情绪难辨的龙首, 许乔根本无法控制心底的畏惧。
她不敢去看那双金色的兽瞳，视线躲闪, 注意到下方的龙嘴正微微张开，两排密集尖锐的利齿间，隐约有金红色的火焰即将喷吐而出。
许乔遍体生寒, 又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 巨龙消失了, 露出对面林昆山眉头紧锁的身影。
许乔重新听到了自己的呼吸。
秦池绕过目瞪口呆的林世新, 停在许乔身边, 对林昆山道：“很冒昧以这样的方式与您老见面，只是今晚许乔因为有我的陪同才敢来赴您的邀请，作为朋友, 我不能半途抛下她。”
他保持了一个晚辈应有的礼节，林昆山紧皱的眉头也重新舒展开来, 重新打量秦池一遍，笑道：“我就说你的名字有些耳熟, 原来真是那个秦池。”
十几年前, 东北基地的秦家新觉醒了一条小龙，那是林昆山第一次听说“秦池”这个名字。
但后来他就再没听说过秦池的什么事迹了，四大基地都有自己的危机与任务, 越是高层越不会将时间浪费在八卦消息上, 他也不是仰望每一个S级异能者的普通人。
这次东南基地出现兽化，林昆山更关注的是吕春团队的进展以及成功治疗了周诚的许乔, 对孙子林世新口中的“二校军校老师秦池”或“许乔小队队友秦池”并未过多留意，毕竟这并不是一个多罕见的名字。
“怎么想到来东南基地了，还是久住。”林昆山往回走了几步，看秦池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这一次，许乔反倒成了被他暂时忽略的陪衬。
秦池笑道：“前面的十几年我一直在军队效力，祖父认为我需要休息，强行给我放了假。既然是休假，便想着来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过一阵普通人的生活。”
林昆山想到一件事：“之前二校毕业生在景市遭遇S级蛇兽，出手的是你？”
秦池：“是，我不想惊动您与诸位长辈，所以请魏校长配合说了谎。”
垂眸听两人说话的许乔，也想起了那一天。
身穿S级战甲的强者一把火帮她们解决了上百只虎斑鹞，还贴心地留下了整理好的晶核堆。
现在再想，那正是秦池才能做出来的事啊，换成别的S级强者，最多帮忙击杀异兽，再把晶核留给她们自己捡自己挖。
林昆山终于又看了眼许乔，沉默片刻，叹道：“本来是想着家丑不可外扬，所以才只想让许乔一人过来，既然你这么不放心许乔的安全，那就一起去看看吧。”
他再次朝前方走去。
秦池看向许乔。
视线才对上，许乔便避开了，只管跟在林昆山身后。
秦池默默跟随，空旷的客厅就剩下还在震惊中的林世新。
林昆山带着许乔二人来了地下一层，启动一处机关，现出一条秘密通道。
通道并不是直的，拐了几次弯，又出现一架电梯。
进了电梯，林昆山继续跟秦池打听东北基地这几年的发展，特别夸赞了东北基地新研发出的精神力检测仪：“不愧是四大基地中人口最多的基地，旧纪元你们那边就是科技创新中心，集中了大批科研人才，进入新纪元后在这方面依然遥遥领先啊。”
秦池：“这是四大基地互通有无共享研发成果的功劳，没有其他基地的前期积累，光靠东北基地的科研学者不可能这么快就取得技术突破。”
林昆山笑道：“是这个道理，虽然因为异兽的关系咱们分成了四大基地，本质上还是一家的，就该互帮互助，共同抵御异兽。”
许乔看着对面光滑如镜的电梯金属门，暗暗控制着表情。
论坛上早就有小道消息，说第二任元帅林昆山年轻时特别好面子，最反感别人说林家旧纪元开养鸡场的事，甚至林家的厨师菜单上都禁止出现与“鸡”相关的食材。现在只是听了一会儿林昆山与秦池的闲谈，许乔忽然觉得，那些小道消息未必都是谣传。
电梯停了，按键面板上只有上下两个按钮，此时下面的亮起，并未显示楼层数。
电梯外面是一条通道，走到尽头拐个弯，走廊两侧多了房间，门上做了“休息室”、“医务室”、“检测室”等标记。
沿着走廊又绕了两个弯，前面通道的尽头突然出现一片巨大的空洞，被球状的防护罩笼罩。
许乔下意识地看向走在她与林昆山中间的秦池。
秦池回视过来的目光依然温和，仿佛在告诉她不用担心。
随着三人靠近防护罩，进入视野的防护罩内部空间也越来越大，光露在地板上面的半球直径便长达百余米，中间立着一棵人造的合金巨树。
停在防护罩边缘，许乔往下看。
巨树的底部是一片平地，一只火红的凤凰正卧在一处看不出什么材料搭建的巨窝中。
许乔再度忘了呼吸。
论坛上有大量林家凤凰精神体与异兽战斗的视频，许乔对凤凰精神体可谓非常熟悉了，可眼前的这只凤凰分明是血肉之躯，它身长二十多米，收拢的双翅毫无精神体翅膀的瑰丽光泽，甚至出现了大片羽毛脱落，露出令人于心不忍的翅肉。
如果说秦池骤然出现的火龙精神体让许乔感到畏惧，底下的这只凤凰竟看得她心里一疼。
凤凰，东南基地的守护神鸟，即便只有A级也是全基地民众眼中的宠儿，怎么会变得如此凄惨？
秦池对凤凰没有东南基地民众的那份感情，他观察片刻，作出判定：“跟周诚一样，完全兽化。”
许乔看向林昆山。
林昆山垂着眼睛，视线落在底下的凤凰上：“是，这是我的孙子林闻归。”
“他第一次出现兽化是十五年前，当时还能控制住，打晕或麻醉就能变回来，后来有一次忽然就恢复不过来了，我怕引起基地的恐慌，便将他藏在这里。有十年了吧，我想过无数办法，他的母亲也从来没有放弃过为他治疗，直到周诚兽化，我们才明白问题出在他的精神世界。”
许乔对林家主要的家庭成员还是了解的，林闻归的母亲是林烈元帅的第二任妻子，一位A级治疗师，精神体是白芨。
再想到林闻归竟然已经被关在了这里十年，许乔难以理解：“为什么不早点请吕教授过来？就算当年吕教授还没发现兽化的治疗方法，可只要交给她的实验室，十年啊，或许早就研究出治疗方案了。”
林昆山抿了抿唇，像是在回答许乔，又像是在回答自己：“我不想走漏消息，周诚兽化都在基地引起了那么大的动荡，换成闻归，只会在民众间激起更大的恐慌。”
堂堂一个基地的元帅之家竟然出现“异变”，那么，是只有一只凤凰会异变，还是所有凤凰都会？
林昆山冒不起这个险。
“他虽然是我的孙子，但我要对整个基地负责。”
林昆山忽然看向许乔，目光坚毅。
许乔没做过元帅，一时间无法理解一位前元帅的大局观，但现在考虑这个并不重要，她只问了与自己有关的疑惑：“如今兽化已经公开，您总可以请吕教授过来了，或是把他送到吕教授的实验室接受治疗，为什么要单独找我？”
林昆山：“我当年瞒下这件事是为了基地的稳定，现在公开了，大众会如何想我？会不会觉得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子而置整个基地于险地？”
面对身边的两个年轻人，林昆山苦涩道：“算我自私吧，为了基地奋战了几十年，我不想晚年再被大众误解、痛斥，请你过来，就是希望既能治好闻归让他重获天日，也能继续瞒住这个持续了十几年的秘密，保住我这个老头子的名声。”
吕春很好，但他无法保证吕春不会透露秘密，全基地唯一的S级治疗师，他也不方便用强硬的手段要求对方保密。
这是林昆山没有说出来的想法，可许乔自己能够想明白。
她确实太合适了，一个没有家人庇护的治疗师新锐，她敢跟元帅家族对抗吗，敢泄露元帅家族的秘密吗？甚至如果不是秦池陪她站到了这里，林昆山可能连那些“心里话”都不会说，只强硬地给她下达治疗林闻归的任务。
这一刻，许乔对这位老元帅再无任何敬仰。
但她是一位治疗师，防护罩里关着一位染病十几年的可怜病人。
许乔压下对林昆山的不满，居高临下地观察防护罩里的凤凰，客观地道：“我是治好了周诚，可周诚才兽化几天，病情相对较轻，且对治疗还算配合。林先生兽化了十几年，我对治疗他没有任何把握。”
林昆山：“我明白，你先试试能不能通过莲花安抚它的情绪，我负责跟他沟通。”
许乔放出了莲花精神体。
莲花躲向她怀中，跟它曾经治疗过的小小火蝎比，底下的凤凰俨然一座火山。
只要晶核还在，精神体就算受伤也不会消亡，但精神体会疼，精神体消散后，疼痛会延续到异能者身上。
莲花自己不想疼，更不想许乔疼。
许乔摸着花瓣道：“不怕，林老既然请我们来，肯定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不等林昆山开口，秦池道：“我陪你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