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照入,投在梅琳娜的脸上,几许尘埃在光芒中漂浮,而没过多久,她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独眼缓缓睁开。
已经熄灭的篝火映入眼帘,琥珀色的瞳孔中还有些茫然。
我竟然睡着了?
茫然变得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是被强迫的,但这是多年以来第一次沉眠。
‘不应该啊,我本来想闭上眼睛糊弄过去,怎么会真的睡着?’
迷茫之中,眼珠慢慢转动,她看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碗放在了自己面前,视线上移,看着一个男人蹲在自己面前。
“你醒了?”唐恩也有点不可思议,但很快就坦然接受。
灵化少女不需要睡觉,但并不代表睡不着,在交界地这个神奇的地方没有什么科学可讲,梅琳娜也不是幽灵冤魂,她可以化作无形寄居在自己身上,也能变得和常人差不多。
能够触碰到,也有重量,现在看来还有人类的机能,能呼吸,能睡觉,就是有没有心跳他还没亲自验证过。
“我还以为你睡不着呢。”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按理来说应该没有疲惫之类的感觉才对。”淡淡的点点头,梅琳娜坐起身来,微皱着眉,看起来有些苦恼。
“或许是我在身边守着,你觉得很安全吧,精神一放松,自然就睡着了。”
梅琳娜稍稍歪头,觉得也没其他的解释,便看了眼旁边的铁碗,碗中是某种漆黑的物质,看起来有些像粥。
“一不留神就煮糊了,你将就吃吧。”唐恩有些尴尬的笑了起来,自从与瑟濂同行之后,他就锻造了一种特殊技能。
无论怎么做,都会变成黑暗料理。
梅琳娜迟疑片刻,她当然也不需要食物来维持生命,可一想到拒绝又会被男人絮絮叨叨的驳斥,便拿起了碗。
世上许多事在突破那一层膜之后都会变得理所应当,既然已经尝试过正常人的睡眠,吃东西好像也没什么忌讳。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眉毛稍稍挑起。
好难吃。
这是最直观的回馈,可她依旧小口小口的喝了下去,而唐恩腆着脸明知故问。
“味道怎样?”
“很难吃,唐恩,你根本不会做饭。”
唐恩眼角一跳,咬牙切齿道:“梅琳娜,有时候学会撒谎也是一件好事,某个人可是觉得我的厨艺是交界地第一。”
“那就是她味觉有问题,话说这人是谁?”
“我的老师,也是我现阶段要寻找的对象。”唐恩耸耸肩,第一次告诉了梅琳娜自己想要做什么。
里面似乎牵扯到许多秘密,但梅琳娜只是微微点头,并没有多问,待一口气将整碗粥喝进肚子,她又将碗捧在了掌心。
“犹如你所说的,事情各做一半吧,对了,以后如果你要进食,还是交给我来做。”
见梅琳娜这么上道,唐恩也乐得偷懒,便打了个哈欠,斜躺在地上,一边看着收碗的少女,一边问道:“感觉一觉起来,你变得轻松了一些?”
“这本来就是交易的内容之一,之前你添加了那么多附加条款,再多一样也没什么。”梅琳娜头也不抬,垂下的刘海遮住了脸颊,刷碗的动作稍顿。
“况且,感觉并不差。”
没有人是自虐狂,当陷入沉眠、意识放空,似乎平时对使命的茫然也暂时忘却,而突破了‘一’便有无数次。
唐恩顿时笑了,他这个人喜欢循序渐进,从让梅琳娜跟在身旁,到必须解答问题,他为这场交易挖了太多坑,如这种老实孩子怎么会玩的过自己。
交易的限制,加上故意营造好奇心,由被动应答到主动发问,整件事都在他计划当中。
正在他自鸣得意的时候,梅琳娜又开口问道:“唐恩,我很疑惑你为什么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而且总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
某些时候,你的直觉咋这么敏锐。
唐恩心底吐槽,却坦然承认:“我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没错,我就是在算计你。”
“为什么?你即使不做这些事,我也会全力配合。”梅琳娜满脸不解,他们利益一致,没必要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唐恩也没扯什么不公平、怜悯工具人之类的话,他稍稍坐正,语气理智而清冷。
“你可没尽全力配合,我想着如果让关系更近一步,咱们才会变成真正的同伴,而你强大的力量才会为我所用。”
简单直接,但也合了梅琳娜的心意,她可不觉得自己需要怜悯,稍稍挑起了下巴。
“我可不会被这些无聊的事给迷惑,事实上,我也没你想象的那般强大。”
“嗯,看出来了,你底子相当好,但记忆残缺不全,只能靠本能去战斗。”
“那你还抱着妄想?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参加战斗吗?”
“交易对象可以换,但你不可以死,那份执念让你无论如何也要去黄金树。”唐恩早就知道答案,便平躺在地上,将手枕在脑后,“所以我才说咱们勉强算是同伴,但我相信日久生情,总有一天你会改变想法的。”
梅琳娜刚想讥讽两句,结果男人已经发出了轻轻鼾声,少女一怔,直接把湿漉漉的帕子扔到了男人脸上,低下头小声道:
“你做梦。”
……
唐恩一觉醒来,已是下午时分,他坐了起来,晃了晃有些发胀的脑袋。
“怎么还没有来?”
他嘀咕了一句,下意识的看向侧面,轻轻扶住了额头。
梅琳娜正趴在旁边的长条椅上酣睡,嘴里发出呼呼的声响,唐恩顿时有些无语。
昨晚是谁说自己没有‘睡觉’这个功能的,现在怎么睡得比我还沉?
吐槽归吐槽,他倒没有过去把梅琳娜叫醒,某些事不用问便已经有了答案。
如梅琳娜这般记忆不全,又被一个执念推动,可以说清醒的每一分钟都在痛苦,不变成一根呆头呆脑的木头那才奇怪了。
‘也算是一种自我保护吧,要么变成话痨,向别人倾述,要么变成木头,封闭内心。’
唐恩又看了一眼酣睡中的少女,后者是那般普通,除了长得漂亮一点,根本看不出有什么不得了的使命。
“或许论人生经验,她还不如我吧。”
叹息一声,他轻手轻脚的爬上了楼梯,去往教堂顶部,这里外墙已经斑驳不堪,吊钟更是不翼而飞,但站在顶部能够将整个谷地尽收眼底。
教堂旁边的小河哗啦啦流过,唐恩眺望着东南方向,一时沉默不语。
他可没闲到专门抽时间来改造梅琳娜,来这里只不过是提前等待某位贵客上门罢了。
‘刨去调查的时间,也该到了。’
唐恩沉吟着,原因也很简单,小黄金树那边人多又靠近葛瑞克军运输线,不是个杀人的好地方,而根据他留下的‘线索’,奥雷格会发现战场并不简单。
一个被轰杀的小黄金树化身会勾起他讨厌的回忆,当然了,失乡骑士也想不到唐恩身上,他只会发现袭击者的目标不止是杀戮褪色者。
这些人在亵渎黄金树,如果继续干下去,最近的目标便是这座玛莉卡教堂了。
他会来,一定会来。
唐恩笃定的眯起眼,听到身后响动,又头也不回的说道:“你醒了?”
“干嘛不叫醒我。”梅琳娜淡淡问道,她揉了揉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模样。
“看你睡得太熟而已,怎么,感到疲倦了?”
“没,只是睡过去能忘记很多烦恼和迷茫。”梅琳娜辩解了一句,来到唐恩身旁向外张望,“你在看什么呢?”
“之前说好的答案。”唐恩没有过多理会少女,显然进入了状态。
平时他可以很温柔,但此刻疯狂的战意正让心脏沉重跳动,整个人的气势陡然一变。
什么答案?
梅琳娜显然忘记了昨夜的话题,眼睛扫过,骤然发现远处的山上有一个模糊人影。
正午阳光照在甲胄上反射出银光,灰色长缨正随风飘动,这人显然注意到了破败的玛莉卡教堂,以探出山崖的石板为阶梯,就这么重重落下。
“是他?”梅琳娜顿时认出了风暴王双翼,这位宁姆格福赫赫有名的大英雄,在交界地也足以称得上二流水平的失乡骑士奥雷格。
“我说过他会来的。”唐恩露出了笑,配上这身神父长袍,显得温文尔雅。
失乡骑士大步踏来,此刻已经没有时间问怎么回事了,梅琳娜飞快地扭过头,看向唐恩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很强,但远不是他对手。”她还是个老实人,唐恩也算有英雄的力量,但英雄之间差距很大,这无法量化,真要比喻的话:
正面对抗,奥雷格打两个唐恩不是问题。
‘唯一的机会便是自己出手,以二对一,可这风险很大,况且我也没把握拿下这位失乡骑士,而且别人想跑,谁也拦不住……’
“放心,我没打算利用你出手。”唐恩摆手打断沉思,表明自己没有那般急功近利,依旧尊重梅琳娜自己的想法。
“我知道奥雷格很强,风暴双翼嘛,起码比葛瑞克左膀右臂加起来还要强,但这个人我必须要动。”
他在灵化戒指上一摸,抽出六柄尖锐的刺剑,然后挨个涂上腐败油脂和出血油脂,又全部甩给了梅琳娜。
“帮我布置好阵地,然后看好了——”唐恩扶了扶眼镜,和善的笑道:
“我如何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