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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1章 德国的传统

小市民的奋斗 无语的命运 9289 2024-03-10 09:33:59

十三世纪,一些虔诚的德意志武士为了参加十字军东征,组成修道会,被称为条顿骑士团。野心勃勃的德意志贵族邀请他们抢夺维斯瓦河附近的土地,维斯瓦河东岸地区被斯拉夫人部落拥有,部落叫普鲁士。

真正的普鲁士人早消失在历史中,但名字却留给霍亨索伦家族,霍亨索伦家族祖先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那个称不上王国的小王国,有了称呼,神圣罗马皇帝才能批准霍亨索伦家族在德意志世界外围建立一个王国。

条顿骑士本想招聘德意志人来维斯瓦河东岸定居,但这个地区土地贫瘾,气候阴湿寒冷,德意志人不被吸引。斯拉夫人被允许留下,条件是必须信奉基督教。几代人后,德意志人和斯拉夫人联姻,逐渐混合成新人种,叫容克人。

当普鲁士取得德意志众多邦国中的支配地位,德国强大的军事力量使德国成为欧洲强国,全世界都认为半德意志、半斯拉夫人的容克精英是德意志人中最德意志的,实在极具讽刺意义。一些最普鲁士的普鲁士人,名字中还留有斯拉夫痕迹,例如,写《战争论》的卡尔·冯·克劳塞维茨,姓是斯拉夫人的姓。

随着德国逐渐富有,受教育程度越来越高,杰出人才层出不穷,继续让东普鲁士支配德国显得荒谬。不过,最荒谬莫过于德国人在帝国存在的半个世纪里几乎没有抵御容克特权,俾斯麦使之成为可能。俾斯麦本人有深远的容克渊源,年轻时曾在农场工作,但容克阶层并不真正的信任或接受俾斯麦,容克贵族只允许他在一个特殊条件下创立帝国。

新帝国不是极权国家,而是由巴伐利亚、巴登、符腾堡等邦国组成的联邦国家,邦国实行半自治管理。在众多邦国中,普鲁士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新帝国宪法将权力集中在君主和由君主所任命的人手中,德皇同时保留普鲁士王位。组成新帝国的条件,就是容克继续保留特权。德意志帝国国会是立法机构,但根本没有权力。

随时间推移,国会中信奉民主和社会主义的人渐渐多起来,为了压制左派议员,容克谋求与工业资本联盟,这就是所谓钢铁和黑麦的同盟。德国选举制度使容克建立同盟轻而易举,因为大多数选票都在拥有土地和资本的人手中。在这种政治体系下,成千上万受过良好教育、有才华的专业人士对国家事务没有发言权,国家政治生活处于萎缩状态。

表面,国会有预算权,但实际上仅是个辩论社区。在英国和法国,立法机构,众议院决定总理任命。所以,选举人对权力有制约作用,可以被看作权力的限制者。相反,选举人在德国软弱无力。选举人中有党派,但党派无法通过竞争控制政府,被封建专治政府排斥在政权之外,德国政权掌握在德皇挑选出的一群容克人手里。

欧战给德意志帝国带来太多改变,长达7年战争,将四支属于王国国王的陆军整编为德意志帝国陆军,战争亦曾使德国成为“军营国家”。保罗·冯·兴登堡与埃里希·鲁登道夫领导的最高陆军指挥部,实际上形成军事与工业独裁的集团,将皇帝威廉二世排除在统治阶层之外,皇帝与国王的陆军成为帝国的陆军。

德国无法支撑时,为结束战争,最高陆军指挥部要求成立政府,与美英议和。德国修改宪法,实行多年来拒绝接受的议会制,体面结束战争。战后12年,曾经迫于现实成立的议会,完全脱离皇帝控制,政府成为议会政府,而非皇帝政府,完全出乎兴登堡与鲁登道夫意料。12年后,一名帝国陆军上士,成为帝国总理。”共和33年冯克茨《帝国岁月》。

和绝大多数德国乡村、城市一样,拜战神之赐,德国女人放弃皮鞋,改穿木底布面女鞋。汽车穿过街道时,人行道上的女人发出“咯嗒”的声音,让胡贝图斯感觉回到儿时的柏林。尽管同样是战争,以前却只有“城里人”才会陷入物资匮乏,现在物资匮乏却笼罩整个德国和欧洲。随着中国人攻入帝国本土,物资供给变得更加恶化了。

周遭变化拷问胡贝图斯内心,作为德意志帝国皇子,每个德国人都是自己的家人,他们承受的苦难,却拜曾为之痴狂的德意志复兴所赐。

“战争真能为德国带来复兴吗?”深思中,涂帝国陆军灰的桶车在巴伐利亚山区碎石路上行驶,转过一个弯,远远的胡贝图斯就看见它了,司机口中发出惊叹。

望着山顶,被云雾缭绕的新天鹅城堡,胡贝图斯想几年前,在希特勒支持下,新天鹅城堡完工,世人对城堡充满惊叹,最为恰当的惊叹声,却来自东方。它是真实的童话,新天鹅城堡在蓝天白云下,雾海缭绕中,乳白色外墙辉映金色阳光,灰色尖顶直刺苍穹。青山翠谷,层峦叠嶂中,像梦境童话般不染凡间烟火,又像丝绸般有触手可及的动心。

任何人来到这里,立刻会沉醉其中。美丽是罗曼蒂克,灵性的,像晨雾一样漂浮在眼前,伸手可及,却又抓不住;像仙界音乐,飘飘然飞在半空中,余韵从指缝中穿过不知去向;美丽是到人间散心的仙女,玩一会就走,留是留不住的,只在虚无缥缈间若隐若现。即便凡夫俗子,到此地来都会变得浪漫,浮想联翩。铁石心肠会变得比棉花更柔软。

这是中国总理新年时,收到陛下寄去的新天鹅城堡明信片时发出的感叹,他甚至计划在中国修建一座同样的城堡,如果不是战争,他的城堡已经动工了。中英美空军,都禁止对新天鹅城堡进行轰炸,飞行员亦不愿意不忍心毁去童话般的城堡,尽管城堡是德皇行宫。十年前,希特勒决定修完城堡时,就从巴伐利亚国王手中买下这座流淌国王鲜血的城堡。

“名义上的最高领袖。”通往新天鹅城堡道路上,一道道检查站、荷枪实弹的武装党卫军,令胡贝图斯感觉厌恶。五年前,在新天鹅城堡完工后,希特勒立即将皇室从柏林皇宫请出,理由是避免英国轰炸机的伤害,事实绝非如此。

1934年希特勒当选帝国总理,新一界国会在波茨坦教堂举行开幕仪式,为讨好皇帝及保皇派,希特勒选择3月21日,1871年德意志帝国第一届国会召开的日子,希特勒和皇帝将一个月桂叶花环放在腓特烈大帝棺木。十三年间,在文官政府步步进逼下,失去大多数权力沦为“名义上国家领袖”的威廉三世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一个月后,在皇室和保皇党支持下,希特勒宣布废止德国传统,各王国和各邦自治权,解散普鲁士以外各王国和各邦议会,依据德国国会议席比例组成新议会,随后又取缔工会,解散老对头社会民主党,昔日盟友民族党及保皇党在内一切政党,宣布纳粹党是唯一合法政党。直到次年年底大清党,希特勒才在6700万德国人中巩固了他的绝对大权。

在6700万德国人中,投希特勒票的人不到三分之一,其余三分之二在集中营、枪杆和斧头威胁下沉默。35年10月清党时,很多人不是纳粹政敌,连皇帝威廉三世四子弗里德里希·格奥尔格·威廉·克里斯托夫和次女塞西利娅都因“图谋恢复帝制”被戈林拖上法庭,接受聆讯。

面对希特勒的狂妄,皇帝威廉三世只能保持沉默,甚至不得不让步,彻底沦为“名义上的国家最高领袖”以换取儿女安全,但最终四子和长女仍不得不流亡海外。皇室成员都像威廉三世,保持沉默。纳粹党员胡贝图斯,不仅如父亲一样默许纳粹在德国统治,并配合纳粹利用,胡贝图斯还像哥哥们一样,以皇室成员身份出现在战场上,为德国效力。

“必须坚守德国人忠于职守的本份传统。”父亲无奈接受现实,曾如此对自己和四个兄弟说。忠于德国还是希特勒,这是个问题。但作为德国人,即便不是皇室也必须忠于德国,战争时期德国不能容忍背叛。

从城堡内走出的路易,看到帝国陆军桶车驶入城堡,便迎出去,路易皇储已经很久没有离开新天鹅城堡了,更在长达6年中,未见过弟弟。

“胡贝图斯!”

“二哥!”路易和胡贝图斯拥抱后,打量对方,从二哥眼中,胡贝图斯看到他内心失落。十五年前身为皇储的大哥因与平民结婚放弃继承权,路易成为德意志帝国皇储,像囚禁于笼中的小鸟,在重重“保护”中,失去自由。少年时,路易和自己一样,都是听叔叔的故事长大,尤其是路易更是极度崇拜叔叔,普鲁士亲王埃特尔·弗里德里希。

他是德皇威廉二世的二儿子,在上次战争中,曾在德军精英部队普鲁士第一步兵警卫团服役。曾被法军击退,临近崩溃边缘,普鲁士王子埃特尔受命于危难时刻,指挥该团。他敲鼓走在部队最前方,带领重新集结的部队实现成功的反击。路易曾经希望像二叔,在军中服役,尽王子的责任,但皇储身份却使他不得不呆在新天鹅城堡。

希特勒认为,远离皇室远离柏林有助于他对德国威权,尽管同样需要皇室在象征性行动中支持,作为德国人,皇帝、皇储,对此只能默许,为了德国。柏林已经被彻底炸毁,皇宫也毁去大半,只有勃兰登堡门,依然耸立。胡图贝斯带来的消息并未让路易伤感,坐在沙发上静静倾听弟弟转述路上看到的情景,德国人正在遭受苦难。

望着描述路上惨状,悲愤的胡图贝斯,路易静静倾听。胡图贝斯所说,早已不是新闻,他离开德国太久了。

“你为什么离开帝国陆军?”

“他不准许部队撤退,但在优势敌人面前,一味坚守是草菅人命。战争越打越原始,德国没有足够士兵、坦克、大炮和飞机。东线,德国在和机器打仗,德国每打一炮,中俄联军则以百倍回击,战争根本没有胜利希望。”

胡图贝斯悲愤不已,但同时确信自己怕已成为皇室耻辱,不敢面对路易的目光。如果自己不是皇室成员,一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所以,你违背希特勒的命令,下令部队撤退?”

“是……是的。”胡图贝斯颇为惭愧。

“你为什么违背他的命令?你曾经是他最忠实的拥护者不是吗?”路易反问。

现在他和六年前判若两人,六年前胡图贝斯充满朝气,曾和所有人一样,叫嚷着向英法复仇。父亲,德国皇帝尽管对希特勒不满,但却极力支持希特勒向英法复仇之举。希特勒胜利时,新天鹅城堡亦如德国其它地区,陷入狂欢,欢呼德意志帝国胜利和复兴。父亲签署法令称:此后,德意志帝国黑白红三色旗与万字旗并悬,三色旗使人民追忆德意志民族光荣,万字旗为德意志民族复兴象征,二者联合,足以代表国家更新与人民团结。

黎民百姓对国家眼不能见,手不能触,代表国家者惟有国旗。纳粹用了7年,方才实现万字旗与黑白红三色旗并悬,现在德国,却只能看到万字旗。

“路易,你没去前线,任何有良心的军官都不会命令手持简陋武器的士兵向武装到牙齿的中俄联军进攻,抵抗坦克和火炮的,只有士兵一撕即破的身躯。我有责任保护士兵,所以命令撤退。”

望着悲愤的胡图贝斯,路易淡淡地问:“你后悔下达撤退命令吗?”

胡图贝斯摇摇头,后悔?只后悔加入纳粹党,对希特勒宣誓效忠。

“如果还有机会,胡图贝斯,你还会下达撤退命令吗?”

“不!”胡图贝斯的回答令路易一愣,答案与之前的相距甚远。

“如果再来一次,我会命令部队向中国人投降,只有这样才能保护他们。”胡图贝斯激动地说。

撤退命令并没有保护士兵,士兵在其他人指挥下,再次被驱赶上战场,再次沦为炮灰。胡图贝斯后悔为什么没有投降,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

“胡图贝斯,你很有勇气。”

“如果我真有勇气,或许……”胡图贝斯欲言又止,盯着墙上油画,墙上悬挂四代德国皇帝画像,他们开创的德意志帝国已经被摧毁,被一个上士摧毁。德国毁灭时,上士不会流一滴泪水。

在上士眼中,要么德国赢得世界,要么德国从世界消失,因为这是德国人选择的命运,但德国人其实无法选择,是希特勒代表6700万德国人选择的命运。

“奥斯维辛!”路易没头没脑说出一个词。

“戈培尔说是中国人的谣言,我相信那是事实。”东线服役时,胡图贝斯曾亲眼目睹党卫军暴行,曾试图阻止,但最终不了了之,帝国陆军对党卫军没有辖属权。

“谁能想象竟然是真实的?德意志的严谨与科学,竟然用于精确屠杀。”路易闭上眼睛。过去几月,只要打开非德国广播,都可以听到中俄联军在波兰发现集中营,集中营内大屠杀震惊世界,德意志民族声望遭到毁灭性打击。甚至连父亲都多次从恶梦中惊醒。父亲非常后悔为一己之私,坐视恶魔成长、膨胀,无法制约。这是德意志的耻辱。

路易皇储相信,即便百年后,世人仍将牢记德国在波兰集中营中对犹太人犯下的罪行,或许犹太人并不讨人喜欢,行为卑贱可耻,但用大屠杀方式将犹太人彻底从世上消灭显然违背人伦。

“上帝创造犹太人,必然有用意,作为凡人,没有权力剥夺一个民族的生存。即便几百年后,这都将是德意志帝国无法洗去的耻辱。”

“路易,几百年后?明年,还会有德意志帝国吗?”胡图贝斯悲伤的回答。德国灭亡已成定局,德国必败无疑。

“中国人会在年底,最迟明年年初就会打到柏林,占领德国,他们还会准许德意志帝国存在吗?或许,我们将不得不流亡海外,一切都是命运。”胡图贝斯黯淡神伤,“到那时,就没有德国了。”

“没有德国了?”路易喃喃自语。

没有的,只是德意志帝国。中俄联军占领后,会扶持共和制德国。将目光从四代皇帝画像移动到祖父在凡尔赛宫登基的油画上,胡图贝斯目光凝重。几世纪建立起的德意志帝国,难道由此毁灭吗?望着油画上高举军刀欢呼的元帅将军,胡图贝斯回想起与一些军官的接触。德国军官试图恢复帝国制度,最起码挽救德国被彻底打败,自己却拒绝了他们。

是效忠德国,还是效忠希特勒,一个月来,胡图贝斯一直在思考,至今都没有答案。忠守职责是德国传统,作为传统守护者,他知道自己不善于担当传统破坏者的角色。

“德意志帝国建于战争,将毁灭于战争。”视线随兄弟目光移到油画上,路易心中浮现出一句话,让路易倍觉恐惧,一直以来压抑在内心深处对未来的担忧感更重了。

“意大利退出了战争。”路易弱弱道。德国盟友意大利,两年前退出战争,准确说是意大利王国退出战争,意大利国王政变,软禁墨索里尼与盟国谈判退出战争。

“希特勒不是墨索里尼。”胡图贝斯嘲讽。墨索里尼建立了沙滩上的法西斯政权,希特勒却拥有稳固的德意志帝国。

与浪漫的意大利人不同,即便德国人意识到被疯狂的希特勒绑架,仍然会随着希特勒战车粉身碎骨。绝大多数德国人不理解反抗希特勒与背叛国家的区别,德国人不会背叛国家。德意志民族拥有“忠于职守”的传统,使得反抗希特勒的举动等同于背叛德国,谁会去认同叛国者呢?

“德国到了不计代价结束战争的时候了吗?”路易苦苦思索。

第312章胆小鬼

H32、H26、刺客、吃土者,在国防军服役长达六年,肖强从未见过这么多飞机,排成壮观整齐的队形,在无云的蓝天上飞行。初秋灿烂阳光下,铝制机身明光锃亮,显示工人无穷的力量和高超的技艺。肖强和李瑞在掩体内呆了一个星期,现在,和所有战友一样,都站起来,兴致勃勃仰望队形规整的轰炸机、攻击机及战斗机群。

“是时候了。”望着庞大的机群,肖强唠叨,“这帮带翅膀的,三天前就该到了。”亮闪闪飞机中间,开始出现一团团爆炸黑烟,德军高射炮开火了,炮弹不时击中目标,使一架架飞机摇摇晃晃离开编队,被击伤的飞机掉转机头,屁股后拖着浓浓黑烟,试图返回基地。另一些立即爆炸,火焰让明朗的天空黯然失色,战场上空呈现朵朵白色降落伞。

进攻应该在三天前开始,但天气太坏。昨天,空军派来飞机,但浓云密布,机群勉强投弹,匆忙返航。

“今天可见度真好。”仰视万里无云的晴空,肖强得瑟道:“那怕从万米高空投弹,也能炸死德国佬。”11点,国防空军按计划粉碎地面部队前方敌人后,步兵就得出动,为装甲部队打开缺口,并保证一个个师穿过缺口,深入德军的后方。

指挥连队的中尉,已经把任务向士兵详细布置过。

“好极了。”士兵望着德军阵地上升腾的硕大蘑菇云,兴奋的吼叫。空中拖着数个降落伞的“大圆桶”至半空爆炸,升腾的蘑菇云所令士兵兴奋不已。国防陆军,早已习惯“炸弹他爹”爆炸时的大场面,“炸弹他爹”的出现意味总攻开始。

望着陷入火海烟云的德军阵地,听着隆隆爆炸,肖强心生厌恶。服役六年,经历上百次生与死的考验,胸前勋章已足够向女人炫耀,现在感觉累了。心里突然冒出个念头,“我什么都不在乎,不快,也不慢,不好,也不坏,大家冲锋,我也冲锋,大家逃跑,我也逃跑。”打定了主意,听着炸弹轰隆和炮弹飞过头顶的尖啸,肖强突然感觉内心异常平静。

平静可以松弛紧绷的神经,安抚苦恼烦躁的心灵,增加生存机率。再次抬起头颇感兴趣望着空中机群。

“希望空军把德国人通通炸死。”眯起眼睛眺望敌人战壕,肖强对德国人产生莫名怜悯。步兵手中武器只能把6.8克重的子弹射出一千米距离,不能不憎恨高空中跷二郎腿把炸弹投下的空军飞行员,同时又同情蜷缩在战壕,面对轰炸束手无策的德国人。

残酷的现代武器正向德国人投下成千上万吨炸弹,他望望身旁李瑞,瘦削的脸上同样带着痛苦。从他表情中看出,也对德国人充满同情。

“天!”李瑞低声道:“为什么不停止?够了,足够了,想把整个德国从地球上抹去吗?”此时德军野战防空炮哑火了,庞大的轰炸机群安然自得的在德国人头顶上飞行,仿佛在亚洲各国空军靶场上演习。

忽然,周围爆炸声轰鸣,夹杂钢铁弹片的泥土沸腾起来,肖强一把抓住李瑞往下一拉,两人躲在掩体深处,挤在一起。腿交叉在一起,钢盔也靠在一块,炸弹接连爆炸震耳欲聋,泥土、石块、钢铁、断肢暴雨般落在他们身上。

“他妈的!”浑身落满灰土的肖强破口大骂。

“什么飞行员,杀人犯。”周围响起受伤者的惨叫和号啕。此时爬出掩体显然不可能。

炸弹仍在密集的向下倾倒,中国人立即体会到德国人遭受的痛苦。听到机群平稳的嗡嗡声,正在空中安然自得投弹,飞机上久经训练的老鸟深信自己的技术,显然很满意取得的成绩。

“该死!”将身体尽量压缩到掩体内,肖强继续骂。

“狗屠夫,喝咖啡找女人,还领津贴,不让咱们活了。”

“这是军队最后一次陷害我。”

“飞行津贴!”肖强冲天空诅咒。

“都是红牌,中士、上校,这就是吹破天的轰炸瞄准器,这就是现代科学奇迹,还能指望这群混蛋干什么。杂种,连自己人和敌人都分不清。”肖强狂叫,怒火达到顶点,甚至唾沫都飞到李瑞脸上。李瑞知道,肖强大声叫嚷,是为保持清醒的头脑,迫使自己更深地钻进洞穴。

“他们是无所谓!”肖强继续骂。

“他们根本不管炸谁,任务就是一天投一千吨炸弹,即便把炸弹丢到他娘身上,他们也不在乎。混蛋飞行员昨晚肯定出去鬼混了,染上淋病,所以紧张。只想早些回医院治治,所以才提前投弹,投到那就无所谓了,任务完成就行。再有几次飞行任务,下月就能回国。我向老天爷发誓,只要遇见胸前挂空军徽章的人,就亲手把他掐死,掐死那些杂种。”

挂空军徽章的人真象怕了被他掐死,轰炸突然停下,飞机引擎依然在头顶嗡嗡作响,可能飞行员通过地面联络意识到犯下大错,飞向其它目标。机群远离,肖强慢慢站起来,往外张望,看着一片狼藉的战场。

“天啊!”望着惨状,李瑞大声惊叫,膝盖以下变得软弱无力,颤颤巍巍站起来,但却被肖强一把推回去。

“蹲下。”肖强粗声粗气地说。

“让医务兵去收拾他们,他们大多是新兵。你呆着别动,我敢打赌,该死的混蛋还会回来,继续扔炸弹,不能爬出掩体。”肖强用力抓住李瑞的胳膊。

“李瑞,咱们必须呆在一起,你和我永远呆在一起,互相关心,就会走运,彼此支持,就不会出事。全连都完蛋了,可咱俩安然无恙,必须活下去,明白吗?”

肖强发疯似的摇晃李瑞,眼神显得凶狠,嘴唇发颤,嘶哑的嗓音显示出坚定的信心,信心经过多次考验,中东沙漠里,俄罗斯平原上,陷入重围的绝境中。

“你要答应我!”认真地看着兄弟,“不让任何人把咱们分开,绝不。不管他们如何想方设法,答应我。”哭了,无可奈何的泪水慢慢流下李瑞脸颊,朋友的需要和狂热的信心使他倍受感动。

“当然,好兄弟,我答应你。”只要和最好的兄弟在一起,两人就不会有意外,只要相互支持,就能平安度过灾难。20分钟后,连队剩余的人爬出掩体,占据阵地。阵地是连队为免遭本国飞机轰炸而暂时撤离的,然后,士兵穿过满是弹坑的田地,朝德军阵地前进。理论上说,德国人不是被歼灭,就是失去战斗力。

神情紧张的士兵端着自动步枪和机枪,排成稀疏的散兵线,缓慢越过湿滑的草地。

“连里只剩这点人吗?”稀疏的冲锋线令肖强惊诧。几星期前,刚来连里的新兵,还没开一次枪,难道都死了?或许这就是命运。邻近田地里,也出现稀疏的散兵线,士兵同样严肃而疲惫不堪,慢慢朝德国人的壕沟推进,壕沟土堤轮廓分明地横亘在平坦的绿色草地上。

呼啸的炮弹照旧在头顶掠过,机群飞回波兰,地面上散布银色金属箔片,金属箔片是飞行员投下迷惑敌人雷达的装备,在耀眼阳光下,在浓密绿草中,金属箔片闪着光彩。肖强跟李瑞并肩前进,不时被炫目闪光照的眯起眼睛。土堤的路很漫长,但终于看到理想的掩蔽处,士兵没有等待命令,立即跳进土堤前杂草丛生的沟堑中,本能寻找藏身之处。

虽然敌人还没有射击,但卧在那里,好像攻下重要目标。

“快,向前冲。”军士嚎叫。

“战争还没有结束,战友们,冲上去。”肖强和李瑞继续卧着,把头扭过去藏在草地里,假装没听见,无视军士存在。哨声响起,新兵犹豫不决的爬上土堤,军官和军士跟在后面,挺身立正在土堤顶上,向堤下士兵喊,“兄弟们,向前。”

卧在草地里的肖强和李瑞不情愿地站起来,爬过两米高的土堤,其他人也慢慢往上爬,肖强第一个爬到顶上,然后转身伸手帮助兄弟。前面是一大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上躺着几头被打死的牛,再往前是一排篱笆,等距离栽着些树,尽管是良好的狙击地域,但敌人依然没有动静。

最先爬上土堤的士兵,尽管想像训练场上一样猛打猛冲,但对死亡的恐惧让他们动作畏缩,军士和军官仍不时叫喊,吹响哨子,凄厉的哨声在空旷的草地上空回荡。并肩前行的肖强和李瑞,跟在别人后面,多年战地经历让他们不由压低身体,死死盯紧前方。机枪毫无征兆的响起来,子弹在周围呼啸,很多人猛然倒下。士兵惶恐的四散奔逃。

此时,肖强和李瑞早已趴下。

“前进!前进!”军官和军士的叫喊声及哨声压过机枪。

“向前!国防军,勇往直前。”咆哮声中,一半士兵已经躺在草地间,钢芯子弹击穿防弹服,受伤士兵不住挣扎嚎啕。

“走!”肖强抓住李瑞手臂,两人猫腰反身跑回几米外的土堤,喘息未定的爬到下面救命的沟里。不消两秒,上气不接下气的士兵,一个个滚进土沟。

土堤上出现一名军官,摇摇晃晃拼命打手势,声嘶力竭叫喊,就在他抓起领间军哨时,喉咙涌出一股血雾,被数发子弹击中,滚进土沟中,直接倒在李瑞身上。李瑞脸上感觉到热血,急忙闪开,可是他好象跟李瑞连在一起,紧紧抱住李瑞肩膀,紧紧抓住李瑞背包带。

“孬种!”军官说话时嘴里涌出血,但声音非常清楚“孬种”接着身体一软,倒在李瑞脚边。

把尸体拖到一边,李瑞擦去脸上的血。枪声停止,又是一片死寂,草地上传来伤员的呻吟和呼救,但如果有人从土堤后向往外看如何营救伤员,敌人就会重新开火,子弹打断土堤边的野草,纷纷飞进沟里,连里活着的士兵筋疲力尽的沿沟躺下去,尽量不去听战友的呻吟。

“该死的空军。”战友的呻吟让肖强破口大骂。

“空军混蛋不是成天吹嘘,一切抵抗都能被消灭吗?消灭个屁,我只要看见飞行员,就一定不会放过他们,让他们瞧瞧爷的厉害。”士兵静静躺在沟里,等待别人去战场或坦克到来。左右两边响起枪声,他们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周围情况,沟里宁静安全。这里德国人对他们没办法,他们也不想伤害德国人,大家安全,大家满意。

等到德国人撤退或者被包围时,再考虑进攻,现在为时尚早。拿出野战干粮打开,“又是牛肉杂粮饭。”肖强满意地看着包中食物,用勺子挖出。

“真不知道是谁发明的食物。”感叹国内发明家,肖强享用战场上难得的美食。如果有热水,冲一包茶,感觉会更惬意。相比兄弟的惬意,李瑞却茶饭不思,不时把目光,投向军官尸体。

他眼睛圆睁,血迹斑斑的脸上充满愤怒,喉咙上有个血洞。或许在他意识中,国防军官兵永远都是勇往直前的,可现在?却像胆小鬼一样趴在泥沟里,不愿冒丁点风险。摇摇头,把头扭开。这时土沟里走来一名军官,是连长,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个身材高大的人,此人步子不快,若有所思地看着沟里不愿意冲锋的士兵,更近时,肖强低声惊叫。

“天!是名将军。”还好只有一颗星。坐起身,肖强惊异不已。自从六年前服役,从未如此接近一名将军。

“陈翰墨准将?”最让肖强吃惊的是,眼前这个刚获晋升的将军是司马翰墨,父亲是国务总理,共和中国嫡造者。他究竟来干什么?为什么不呆在指挥部里。面无表情的司马翰墨没有理会惊诧的目光,也没有指责士兵的懦夫行为。

突然冲上土堤,直挺挺站在德国人视线中,然后沿土堤慢慢走来走去,同时注视沟里的士兵。

“兄弟们,德国人并没有把我打死。”士兵大都认出共和中国最年轻的将军,大腿侧别一支手枪,肩胯边挎一支半自动步枪。

“不可能,一定是替身,他不会到前线。”机枪响起,但司马翰墨没有改变步伐,像检阅部队,平静轻松的踱来踱去,向沟里士兵训话。

“弟兄们。”将军声音不大,平静亲切,“该冲锋了,不可能永远呆在沟里,继续进攻,打下德国人阵地,呆在泥沟里不可能让战争结束。”肖强发现将军左手忽然颤栗,手腕滴血,被击中了。手臂剧痛让司马翰墨忍不住吸口气。同时把腋下枪夹得更紧了。他走到肖强和李瑞面前停下,此时他是德国狙击手最好的靶子。

“怎么样?弟兄们。”司马翰墨依然带着可亲的笑容,“是继续进攻?还是呆在泥沟里祈祷战争结束?”肖强凝视年轻的将军,英俊的脸上带着可亲的笑容。但却显得忧郁,尽管置身机枪扫射与狙击手瞄准中,表情依然镇静。肖强顿觉窘迫不安,望着忧郁刚毅的面孔,惭愧在心间萦绕。他的要求让人难以拒绝。

肖强猛地起立,同时觉察李瑞也站起来。两名战士走出壕沟令司马翰墨脸上浮现感激的笑容。

“真行,弟兄们。”司马翰墨拍拍肖强的肩膀。肖强李瑞往前跑了十几米,就在一个弹坑里隐蔽起来。回头看看,尽管敌人火力猛烈,但将军还站在土堤上,沟里士兵纷纷跳出,在田地里狂热冲锋。肖强想:“此前还不知道,为什么需要将军。”

两人跳出弹坑,正巧另外两名士兵跳进弹坑,剩下的半个连队,终于发起进攻。

“我是不是很愚蠢?”卫生员为自己包扎时,司马翰墨问方略。这并不是自己的部队,只是恰好经过,知道发生的一切。

“愚蠢至极!”

如果可以,方略恨不得一掌抽晕不要命的少爷,他差点害死自己,如果子弹再偏上几寸,即便再好的防弹衣也别想保命。

“呵呵!谢谢。”方略的诚实让司马翰墨哈哈大笑,同时注视草地上正在冲锋的士兵。

“国防军士兵不乏勇气,他们只是一时胆怯。身为长官,我不认为应该把他们送上军事法庭。军官责任是保护下属,给予下属勇气。他们不愿意进攻,并不是因为勇气,而是军官未尽责,未能激发大家忠勇之心,他付出生命代价,但愚蠢却让勇敢的士兵跟着付出代价。”

望着沟中阵亡的中尉,司马翰墨自言自语。战争中只有不称职的军官,没有不称职的士兵。军官不能让下属执行命令,显然不称职。

“好了少爷,求求你,下回不要再冒风险。要知道,刚才那几十秒钟,你至少能死上几十次。”

“我不是活着吗?如果上天真要夺去我的生命,即便呆在西北家里,也会丢掉小命。”

“哼哼,少爷,下午整个战场上都会流传你的英勇,你的英勇举动很快就会传到国内,国民会再次欢呼,给予你无尽称赞。”

“你知道,我并不需要。在国防军中,我只是普通的国防军人,与他们一样。”司马翰墨目光投向士兵和草地间失去生命的尸体,自己和他们并没有区别,都是军人。作为军人就要有必死的觉悟。

“不一样,你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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